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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includethetwentieth


蒲薤白很喜欢用煎蛋专用的锅,把蛋磕进圆圈里,等一段时间后再翻个面儿,煎出来的蛋圆得像个小太阳,颜值很高。但显然商陆家没有这种锅,只是普通平底锅的话,蒲薤白没有自信可以把蛋煎得很好看。

        尤其是翻面的时候,他又不能像商陆那样颠锅来使鸡蛋在空中旋转半圈落回锅里。当然了单手把锅拎起来这一点蒲薤白肯定也能做到,只是控制不好力度,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鸡蛋飞起来旋转。

        他曾经尝试过一次颠锅,也不知道是力气太猛还是怎么回事,在锅里的菜飞起来之前,油先飞出去了。油遇火迅速被点燃,蒲薤白当时感觉自己瞬间就被火团包围了,鲜亮的火光带着一股热气,差点儿把他的眉毛给烧没了。

        当时正在切菜的商陆吓得从柜门里掏出灭火器,就要拔栓的时候火就自动熄灭了。灭火器被扔在地上,商陆冲过来紧紧抱住蒲薤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那之后商陆就禁止蒲薤白再做中餐了,什么川菜粤菜鲁菜的,不管蒲薤白有没有这个天赋,今后大概都没机会再接触了。

        但煎个蛋还好吧……

        蒲薤白点火热油,等油五成热的时候依次磕入鸡蛋,呲啦呲啦的声音响起,鸡蛋的香气就扑鼻而来。他心情大好,脸上无意间挂起标准的笑容,手里握着铲子小心翼翼地留神不让鸡蛋粘锅。

        他不知道正在他全心全意煎鸡蛋的时候,商陆一家四口已经到齐,并且整齐拍成一排,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发呆。

        “这个长得好看的人吧,就站在那儿煎个鸡蛋,感觉就是大师笔下的油画了。”商爸爸首先感慨。

        商妈妈认同地点点头,“这么好看,都不舍得把他带出去,想留着自己看,想把他关家里、宠着。”

        “跟了我哥真是浪费啊。”商洋说着,叹了口气。

        商陆无奈地盯着身旁三个人,“你们怎么回事儿啊,理智一点儿行吗。还有,这是我男朋友,不准盯着看。”

        煎好了八个鸡蛋的蒲薤白端着盘子走出来,看到四个人表情都有点儿意犹未尽似的,有点儿懵:“……怎么、怎么了吗?”

        “早上好。”商爸爸朝蒲薤白笑了笑,然后抬手拍着商陆的脑袋,“你怎么让客人帮忙煎鸡蛋呢!”

        毫无征兆就挨了一掌,商陆很不爽地瞪着自家老父亲,“你刚还不是这反应的!”

        “什么反应,赶紧搬椅子吃饭。”紧接着自家老母亲也站在父亲那一边,拍着商陆的腰,继续使唤,“去把饼和面包什么的都拿来。”

        “薤白哥坐我旁边吧。”商洋帮蒲薤白端着盘子,讨好似的笑着说,“坐我哥旁边肯定要被抢吃的了。”

        “薤白早上习惯吃什么啊,面包还是大饼?我跟你说,我们家门口的饼特别香,加个煎蛋、再加午餐肉和生菜,抹上点儿我自己做的炸酱,嘿,可好吃了,我给你卷一个你尝尝。”商妈妈说着就行动了起来。

        “昨晚睡得还行吗。”商爸爸也找话题跟蒲薤白聊着。

        怎么一晚上过去大家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呢?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凭着素颜煎蛋的样子征服了颜控一家人的蒲薤白,战战兢兢地坐在他们中间,“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

        拿来了面包的商陆站在餐桌旁,看着恋人左边儿坐着弟弟,右边儿坐着母亲,正对面又是父亲的和谐样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才是外人。“薤白喜欢吃面包,”他越来越不高兴,强行伸手拨弄开商洋,眼神示意他“滚边儿上去”,“妈你别给他抹那么多酱,他不爱吃咸口。”

        “爱吃,我爱吃,”蒲薤白察觉到阿姨的动作有些迟疑,立刻开口说,“都尝尝嘛,我觉得阿姨做饭很好吃啊,自制的酱肯定也很香。”

        “干嘛这么夸她,又不会拿红包。”商陆鼓着嘴坐在蒲薤白身旁,夹起一个煎蛋整个儿塞进嘴里。

        “怎么不会拿红包,今年我还就要给他红包。”商陆父亲仿佛就为了跟商陆对着干,“今年薤白没有工作,那当然可以从长辈手里拿压岁钱了。”

        压岁钱这三个字,蒲薤白从中学开始就没有听过了,所以这三个字的杀伤力极大,他双眼放光地看着商陆的父亲,“我虽然暂时退圈儿,但其实还是有基础工资的。所以叔叔不用准备我那份……”

        “你话是这么说,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商陆父亲忍不住笑出声,“这么想要压岁钱啊,那行,今年我也走走形式,去搞两个红包把钱分装起来。”

        还没能蒲薤白继续拒绝,商陆母亲又开口把话题带走了:“基础工资?什么基础工资?”

        “啊,嗯,我和光影签约,属于光影的员工。目前属于……半休假的状态吧,其实我偶尔会直播来着。”蒲薤白解释着。

        “你有直播啊,你在哪儿直播?”商妈妈可以说是非常感兴趣了,掏出手机关注了蒲薤白的直播间,还说下次要给他刷礼物。

        “在光影一个月能拿多少啊,基础工资。”商爸爸继续追问。

        “我进了公司还一点儿业绩都没有,所以只有五千。”蒲薤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交了房租也不剩什么了。”

        “你为什么还要交房租啊,房租不是有我哥吗?”商洋一脸不解地指着商陆。

        紧接着就是一家人都以审视、斥责的目光注视着商陆了。

        “是我要求的。”蒲薤白立刻解释,“是我要求要一人付一半儿的,商陆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毕竟也不容易,而且他还没毕业……”

        商爸爸抬手示意蒲薤白停一下,然后敲着桌子问商陆:“前阵子上映的《漫步海洋》,不是票房挺好的吗,你的片酬是提前定好的金额还是定好的分成?”

        商陆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长叹口气,“我捐了。”

        “……捐了?”

        “嗯,”商陆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拿起一张饼卷了卷就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拿那么多钱我良心不安,就捐了。山区啊,西部啊,就那些穷地方。”

        桌子下,蒲薤白轻轻拍着商陆的腿,然后补充道:“而且商陆是匿名捐的,之前贵州那边有地方政府想要给他寄个感谢信,但因为匿名,这封信也寄不出去,就只好挂在网上,说感谢这位无名的善人。”

        餐桌前的人非常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商陆还在不停地吃着。

        尽管各有所想,但大家统一决定不再说有关钱的话题,一家人在吃过早饭后,终于开始了年前的大扫除。

        脏活儿累活儿都是商陆的活儿,早就料到这一点的商陆一边洗着抹布一边唱着监狱之歌,然后撸袖子挽裤腿儿地擦地板擦窗户。

        蒲薤白是真的太想帮忙了,但不知为何自己似乎被商妈妈控制住了,一整天只能看着商陆忙里忙外,自己却被迫坐在电视前陪着商妈妈喝茶聊天看电视。

        在商陆的身旁打下手的商洋全程都很兴奋,他觉得现在的家庭情况虽然距离自己真正的梦想十分遥远,但比起前些年来说……也已经非常的理想了。“哥你过年放几天假啊?”

        “十来天吧,年后我也没什么工作了。啊,还有部电视剧要拍。”

        “是什么剧?”

        “不知道,但女主是邓红。”

        “邓红?”

        “唱歌儿的,据说很有名,在抖音上很有名?”商陆皱眉回忆了一下。

        “哦,我不玩儿抖音。”商洋耸了耸肩,“她长得好看吗?”

        “谁?”

        “邓红啊。”

        “普通人吧。”

        “哥,你觉得,薤白哥长得好看吗?”商洋试探性地问。

        商陆的表情立刻柔和起来,“好看啊,当然好看。”

        “那就好,我以为你是和我们的审美不一样呢……普通人怎么可能会被选做女主呢!她都能当女主了,肯定就不是普通人了吧?”商洋看着爬上窗台擦玻璃的哥哥。

        “也不一定吧,我觉得娱乐圈儿里,普通人挺多的啊,”商陆蹲在窗台上,“虽然我确实也没见过多少明星,但……跨年的那天,我去参加了一场公益活动,据说是不少一线的大明星都会到场。我朋友就给我指哪个人是谁谁谁的,可我觉得,他们也就衣服华丽一点儿。还有,部分女明星的胸真的很大,真的真的很大。”

        商洋皱着眉:“我说,哥,你真的喜欢男的吗,我不信。”

        “谁跟你说我喜欢男的了,我也不信。”

        “这我就不懂了,薤白哥……他是男的吧?”

        “哦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商陆从窗台上跳下来,“我不是因为喜欢男的,在一群男的里面挑挑挑,才相中的薤白。我喜欢上他,跟他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

        商洋似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就是说,无关性别。”

        “对,”商陆敲着商洋的头,“无关性别,很难理解吗。”

        “不如说这样反而好理解了一些……”商洋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放松下来,“我还真是挺肤浅的,我以为你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喜欢他。”

        “怎么这就叫肤浅了,喜欢好看的东西,是人类的本性啊,这不叫肤浅,这叫活得像个人。”

        “等等,那我又不懂了,所以你确实是因为他好看所以喜欢他!?”

        “他好看,所以我喜欢他,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人会变老的啊,而且未来的事情又不好说,保不齐就会有什么意外。你如果只是因为外表喜欢一个人,那不是很不真诚吗!”

        商陆点点头,他还真的没想过“变老”之类的事情,“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觉得,长得好看是他众多优点的其中之一,我当然喜欢他的长相,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如果拿掉长相这个优点,薤白还有其他很多吸引我的地方。像是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性格,他的人品……”

        这爆炸性的发言让商洋忍不住打了个嗝:“身……身体?”

        “嗯?”商陆反而纳闷儿自己说了这么多,这小子居然就只记住了个“身体”。

        商洋突然压低声音,“咳,哥你……你、你们,你们就是那个,做……了吗?”

        “你今年再过生日就是十七岁了吧。”商陆一拳一拳捶着商洋的脑袋。

        “是啊,怎么了?”

        “十八岁以下禁止讨论成人话题。”商陆一本正经地说。

        “我又不问细节!”

        “那也不行。”总不能告诉商洋“没做过”吧,那也太丢面儿了,商陆不想让自己的弟弟都“瞧不起”自己,所以尽快转移开话题:“我可听说你期末考得可差了,脑子里净是闲白儿,有这功夫倒是多看看书啊。”

        “哥你这口气可真像个……老父亲。”商洋心情复杂地看着商陆,“书我也在看啊,我这不就是笨吗。”

        “你这么坦然地说自己笨,反而让我觉得你是在给自己懒得学习而找借口开脱啊。你中考熬夜复习到差点儿挂了的那种革命精神到哪儿去了?”

        “可能是死在了中考那场革命里……”

        “少特么跟我贫,你哥夫可给我安排任务了,让我趁着你放寒假、给你讲讲题。说说吧,你哪科学的不行。”

        “我这个哥夫,人还挺正经……唉,我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他都不尽人意。”

        “你这范围也太广了吧。”

        兄弟二人聊着,就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翻期末考试的试卷了。商洋引以为豪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在商陆看来就是刚及格的水平,至于数学和理综,那就是惨不忍睹。

        “按理说咱俩的基因也没差多少,”商陆坐在书桌前,发愁地翻看着卷子上那些不及格的分数,“怎么好的基因,就都没在你身上表达呢。”

        “这就是命,”商洋站在商陆身旁,“我早就认了。”

        正巧要回房间休息的商妈妈在路过商洋房间的时候,看到哥俩儿正偷懒不干活儿,站在门口就要数落:“干什么呢你俩,窗户都擦完了吗。”

        “我们在研究更重要的问题,”商陆敲了敲桌子上的试卷,“妈,你怀孕的时候还是多补充点儿营养吧,希望老三可以争口气。”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嘲讽了呢。”商洋皱着眉看向家母,“妈,你怀我的时候没有补充营养吗!?”

        “正好相反,我可是备孕了一年才怀的你,天天注意营养注意运动的坚持了整整九个月。怀你哥的时候反而很随便……”

        商陆“哈”地笑了一声,“那看来我还真就是生命力旺盛啊。”

        “你就是上天安排下来惩罚我的。”商妈妈走过去敲着商陆的脑袋。

        “诶,你怎么在这儿啊,”商陆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儿不对劲,“薤白呢?”

        “你爸要去洗车,他去帮忙了。”

        “帮……帮谁?”

        “帮你爸啊。”

        商陆茫然地点点头,心底隐约有一丝不安。

        看出儿子眼神中的情绪的商妈妈,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你爸对除你之外的人都很好,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这话可把商陆给逗笑了,“是啊,也是,真就邪了门儿,他到底是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呢。”

        “因为他有病,脑子有病。”商妈妈说得一点儿不留情面,“你不就遗传了他的这一点吗,脑子有病这一点。”

        “我脑子……没病啊。”商陆理解的“有病”,那就是某种疾病的意思。

        商洋和家母对视着叹了口气,并同时拍了拍商陆的肩膀。

        “我突然觉得我脑子不好可能也是上天的眷顾。”商洋感慨着。

        “谁说不是呢。”商妈妈附和着。

        “什么啊,你俩什么意思啊……”商陆一头雾水地皱着眉。

        对于商陆的处境全然不知的蒲薤白,也正在经历着商陆全然不知的诡异沉默。他拎着水桶跟着商陆的父亲到地下停车场,一路无言地走在那位父亲的身后,脑子愈发空白了起来。

        仔细想想,蒲薤白发现自己也不是个健谈的人来着,通常都是别人说、他应和,主动找话题的情况少之又少。但是商陆却是个很喜欢聊天的人,嘴贫得闲不下来,他和商陆刚认识的时候,每天就听着商陆讲专业知识。

        想到他们的交情还是靠着“面向对象程序设计”而起步的,蒲薤白就觉得他们能交往至今、可真特么是个奇迹。

        “这辆。”商陆父亲在前方停下。

        蒲薤白看着那辆自动解锁的车,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叔叔,有品位。”

        “懂车?”商陆的父亲走到后备箱,拿出擦车的工具。

        “不懂,但是看着很帅啊。”蒲薤白看着那华丽的车标,“这是……凯迪拉克?”

        “ct6,”商陆的父亲一边点头一边补充,“最近也想换辆低调点儿的了。商陆买的什么车?”

        “奔驰的gls。”蒲薤白指了个大概的位置,视线随着望过去,发现这一片停着的车都是清一水的奔驰宝马。

        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没发现,合着这小区还是个有钱人扎堆的地方了。当然了极有可能是蒲薤白这一年穷得揭不开锅,已经开始对品牌有了敏感性。

        “还就是个小屁孩儿啊,商陆他,”商陆父亲听着,笑了一声,“平时没少让你觉得头疼吧。”

        蒲薤白把水桶放在合适的位置,犹犹豫豫地摇了下头:“要说一点儿都不头疼肯定不可能,但能有个让自己头疼的人,好像也不错。”

        “哈哈。”两个人从这时候开始,再次互相没了话,一言不发地闷头擦车。

        蒲薤白越来越紧张,他总觉得这阵沉默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人惶恐不安。他时不时地看一眼商陆的父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我家其实有家谱来着,”突然,商陆父亲一开口,把蒲薤白吓得一哆嗦,“我们商家,有家谱。”

        “……是吗,家谱,有家谱说明是大家族了吧?”

        “我爷爷的爸爸,在二战那个时候啊,是□□的亲信。”

        蒲薤白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很厉害吗!”

        “厉害吗?你不该说是站错了队吗。”商陆父亲无奈地笑了一下,“站错了队啊,原本是真的富有,大地主家庭了,在北京那块儿,有好大的四合院。后来被收走,钱啊、地位的,都没了。”

        两句话而已,蒲薤白就听出了一个大家族陨落的悲凉感,他手上擦车的动作都缓慢了不少。

        “不过家谱还留着,我是博字辈儿,博学的博,名字也都是定好的,按照出生顺序拿走一个字,家富国强,我是第四个。”商博强语气很平静。

        蒲薤白这才知道了商陆父亲的名字,并且心里感慨着,这果然是个规矩的大家庭:“那商陆他……”

        “他没被写进家谱,”商博强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他这一辈儿是忠字辈儿,按家谱来说,要叫商忠民。但是他爷爷不认他,也就没辙了。”

        蒲薤白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商博强。

        后者也停下动作,“我没跟商陆说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爷爷啊,就一直都不喜欢他,可是你也知道商陆,他可能不太明白喜欢不喜欢的,别人不喜欢他,他也感受不出来,还成天跟人没有距离感的套近乎。他爷爷去世前,跟我说,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唯独想不通商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一直对商陆很不好,可是这小孩儿也没有记恨,临终了,只有商陆还愿意朝自己笑。

        “现在想想,也是,商陆根本就不知道爷爷对他有多不喜欢,不知道也挺好。”

        “为什么?”蒲薤白忍不住了,“为什么不喜欢,商陆是做错了什么吗?”

        商博强背靠着车,沉思了一阵:“没有,商陆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做错了。”

        “……什么、意思?”

        “我没跟家里安排的人结婚,本来是两家订好了的婚约,对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说好了结婚之后,她家的企业由我继承。也就是说,相当于入赘吧?”商博强摇了摇头,“我不乐意,也不喜欢那个女的,就跟家里人闹翻了脸,然后离家出走,去打工。我年轻时什么都干过,在酒吧打杂,卖保险,上门推销。”

        蒲薤白有预感,面前的人对自己说这些,很有可能是想向自己解释些什么。所以他没有打断对方,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上门给人推销保险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妻子,”商博强说着,脸上浮现了笑意,“当时她家里没大人,她来开门,还请我进去喝水。我俩聊了一下午,聊到晚上她父母都没回来,我就说改天再来。改天再去,她家还是就她自己一个人。”

        蒲薤白也跟着笑了,“这是什么命运吧……”

        “可不好说,不好说这叫什么命运,当时她才十七岁,”商博强说着,笑容就黯淡了些,“也就是那个年代了,不然放到现在,我就要被口水淹死。我这不就是欺骗小姑娘的感情吗?可是她年轻时候真是太好看了,估计她也是觉得我很好看吧。”

        “叔叔阿姨现在也很年轻啊,也还是依旧很出众。”蒲薤白说的是心里话,他偶尔会觉得单论长相的话,商陆都不如面前这位中年男性要更引人注目。

        商博强耸了耸肩,“反正,嗐,我跟她谈了一年,结果一个不留神……就有了商陆。”

        蒲薤白算是明白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了,以及为什么商陆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怀了孕。“原来……如此。”

        “挺痛苦的,那时候,她太小了,因为谈恋爱搞得也无心学习,高考那时候又妊娠反应严重,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妊娠反应,就以为是她得了肠胃炎什么的,反正闹得她高考也没考几分,就没上大学。原本啊,她是想上大学的,后来发现是因为怀孕了所以……”商博强话说一半,叹了口气。

        “阿姨会怪商陆吗……”蒲薤白也低下头,“明明跟商陆没关系,但还是怪他吗。”

        “她年纪轻轻就有了小孩儿,还是未婚先孕。她家里人骂她,她的朋友嘲笑她,她总归是要去怪一个人才能让自己心情平静一点儿。不想怪我,也不想怪她自己,那就只能怪商陆了。想想也是奇怪,她明明吃了避孕药,可还是怀上了,商陆这小子……就是上天安排下来惩罚我们的吧。”

        商博强视线盯着远处,“她家里人找到我,说如果我不娶,那孩子就打掉。我想娶她,当然想,就是抱着这个心情才跟她搞对象的,本来想着等到她大学毕业,结果也没得等了。我说,行吧,那我们结婚。但是对方家里要彩礼,那个年代张口就要六十万,呵……”

        蒲薤白抿着嘴,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很怕接下来会听到不想听到的事情。

        “所以那时候我们动过打胎的念头,”蒲薤白最不想听到的事情,居然是真实发生过的,商博强看向蒲薤白,“其实也真的去了,打胎,真的去了。找了个正规的医院,花钱买了药,药也吃了,她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见了点儿血。我们就觉得,那大概就是没了吧……结果转天去做b超,发现那个臭小子,还在。”

        蒲薤白听得是胆战心惊,攥拳的手微微颤抖着着:“还……还在?”

        “是啊,然后我们就认命了,”商博强笑着说,“我顶着可能会被打死的风险,回了家,找我爸要钱娶媳妇儿。我爸把我的腿打折了,两条腿,都折了,说是代价也是教训。还有就是……我的孩子也绝对不能写在家谱上,他老人家不认,就不认。

        “现在重新回顾起来也挺有意思,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啊。”商博强发自内心感慨着。

        蒲薤白随之一同陷入沉思。

        “不好意思啊,突然跟你说这个,你可能觉得挺莫名其妙吧。”商博强重新拿起擦玻璃的刮子。

        蒲薤白只是摇头说着“不会”,但还是没有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他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呢?”

        “为什么呢,”商博强叹着气,感觉刚刚说那些过去的经历时,都没有那么沉重的语气,“说句心里话,我们也有自觉,我们对商陆……不太好。我也反思过,我对商陆那么严,总是看他不顺眼,是不是因为我爸当年对我也是这样。又或者是当年商陆的出现搞得我也好、我妻子也好,都过上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

        “可是我们又很清楚,这些事情一味怪罪在一个孩子的头上,那就是不配做父母。所以对商陆,我们就总是很矛盾。偶尔想对他好一点儿,可……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心里又难受。”

        这种纠结的心态让蒲薤白眉毛都打结到一起了,脸上的不解越来越明显,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可又想不到什么。

        怕就怕那些做错了事的人,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此一来蒲薤白作为旁观者,都没办法指责他们的什么。

        “所以,”话题至此,商博强话锋一转,“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好好对商陆。”

        这种意料之外的转折,让蒲薤白表情凝固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肯定是什么父母的爱怎么也替代不了之类的,我也明白。所以我觉得这不是替代,父母的爱,没了就没了,要是能用其他的形式弥补上的话,也挺好不是吗。”商博强看上去像是强颜欢笑。

        “为什么要这么说,”蒲薤白愈发不理解了,“什么叫没了就没了呢,他活得好好的,叔叔阿姨也都健健康康的,大家都还活着啊,还是可以弥补的啊。怎么就这么单方面地说今后不想努力了呢。您真的反思过吗,这就是反思过的结局吗。”

        万万没想到蒲薤白居然也有脾气的商博强,似乎是因为觉得新鲜,所以没有打断对方。

        失控的蒲薤白一拳捶在车上,“商陆他,嘴上说着已经不在意了,但他一直想要得到您的认可。他虽然看上去好像不太懂正常人要怎么表达情感,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啊,他也会表达,就只是对他而言,怎么表达情绪这件事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可你们总是说他不正常,总是用一个不正常来把他拒之门外。

        “他哪里不正常,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看到别人受苦受难会心疼。您总是在否定着的这个人,是被很多人肯定着的啊。这难道不是说明,不正常的人是您吗?

        “我明白您对商陆的否认有您自己的理由,但是既然您也觉得这样做不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就不能……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呢。

        “给个机会吧,多肯定他一下,为了将来不留遗憾,求您给个机会吧。”蒲薤白直视着商博强的双眼,“哪怕只是假装,哪怕只是做戏,哪怕您给的肯定都是违心话,至少……至少让商陆也感受一下吧,被父母肯定是什么感觉。”

        商博强和蒲薤白持续对视了几秒,最后平静地笑了笑,“你对商陆真的很用心啊。”

        “那是当然的了,他是我……”蒲薤白把“老公”这个词硬生生咽了回去,红着脸改口道,“最重要的、人。”

        “不是老公吗。”商博强却调侃了句。

        蒲薤白用力眨着眼,脸彻底憋红了。

        “呵,”商博强轻轻拍了拍车顶,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蒲薤白之后也没想明白,对方当时到底是在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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