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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includethe33th


“昨天不是说会早到了吗。”大年初七,清晨七点,司半夏不耐烦地敲着商陆和蒲薤白的家门。

        吴英泽领着两箱牛奶爬上七楼,刚顺了口气:“所以就说稍微晚一点儿也无所谓嘛,怎么就非得这么早。”

        要知道他昨天可是通宵从司半夏的老家连夜开车回来的,总觉得现在还能站稳就已经是奇迹了。可他老婆看起来就像是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反而要拼了命地尽早一步确保蒲薤白是不是还好。

        司半夏没理会吴英泽,而是一边给蒲薤白打着电话,一边继续敲门。电话很快被挂断了,紧接着就是面前开门的声音,司半夏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准备迎接蒲薤白的时候,却看到门的后面露出商陆的脸。

        “姐,您这也太早了,这才刚七点。就算说是去买礼物,现在这点儿,哪儿也没开门儿啊。”商陆抓了抓乱七八糟的短发,眼还没睁利索,就跌跌撞撞跑出来开门。

        司半夏的笑脸瞬间转黑,她看着商陆身上的睡衣,立刻分辨出那是蒲薤白的尺寸。穿着薤白的上身睡衣,下面就只穿了条宽松的短裤,还特么穿反了,这明显就是商陆在慌张之下随便抄起手边儿的一件衣服就套上了。

        同样是一脸困倦的吴英泽,在看到他的金主之后,像是看到了真财神一样,开心地和商陆打招呼:“新年好啊,陆儿。”

        “新年快乐啊,吴头儿。”哥俩儿越过司半夏的头顶,击掌打着招呼,“快进来吧,外面冷不冷。”

        “困得我都感受不到寒冷了,能不能让我先睡一上午,我从小夏的娘家熬夜开车回来的。”吴英泽吸溜着鼻子,走进商陆家门。

        “去沙发上睡吧,我去给你拿条毯子?”商陆指着客厅。

        “谢了哥们儿……”吴英泽迷迷糊糊地就要顺应着邀请。

        司半夏却一言不发地盯着卧室门,然后趁商陆正在和吴英泽说话的功夫,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刚要开门,就被商陆拦下了。

        “您能不能给我们留点儿隐私,”商陆背靠着门,挡在司半夏跟前,愁眉苦脸地说,“薤白还在睡觉呢。”

        司半夏没有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地对着商陆破口大骂,也没有继续坚持要打开那道门,而是沉默地盯着商陆,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商陆被盯得心里发毛,明明自己什么亏心事儿都没干,却被盯得有点儿没底气。

        “你内裤穿反了,”司半夏一掌拍响商陆的腹部,“睡衣也是薤白的,快脱下来,都要被你撑大了。”

        商陆茫然地“哦”了一声,在司半夏转身之后,推门进了卧室。

        蒲薤白已经起床,正跪在床边开始收拾满地狼藉了:“夏姐他们已经来了吗,怎么这么早,她在外面吗,不会进来吧?”

        “不会,”商陆仍旧很茫然,“抱歉,还是吵醒你了。”

        “又不是你的错,”蒲薤白松了口气,手里握着用过的纸巾和套子,然后坐在床边长吁一声,“像极了未成年在家里偷摸办事儿。话说我们也该在卧室里放个垃圾桶了吧。”

        “嗯。”

        “怎么了?”蒲薤白抬头看商陆一脸的心不在焉。

        “今天,你姐她……好像很奇怪,”商陆坐在蒲薤白身旁,“这就是我昨天说的不祥之兆啊。”

        “胡说什么啊你。”

        “可是往常她会就这么放过我吗?往常她都是要拼了命地推门进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好活着啊,”商陆摊开手,严肃而又认真地询问,“她是不是确诊了什么病,严重吗?还是说,是我得了什么病?”

        蒲薤白也严肃地点点头:“不用问,肯定是你有病,你的脑子一直都不太正常,要不我也带你去医院做做检查吧。”

        “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蒲薤白把垃圾放在一边儿,从衣柜里拿出来几件衣服,扔到商陆手边,催促他赶快换上。

        他自己则是在穿好衣服之后离开卧室,笑着和司半夏拜年,还不忘给她一个拥抱。

        司半夏在面对蒲薤白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无论是脸上的笑意,还是温柔的语气,这些都没有变。

        但蒲薤白竟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眼神上的变化。

        “还没有吃早饭吧,夏姐想吃什么?”蒲薤白决定不去在意那些细节,他拉开冰箱门,翻了翻乱七八糟的存货。

        司半夏出神地看着那个满当当的冰箱:“你们这是回老家过年还是回老家进货了。”

        “哈哈,其实这些大多也都是商陆做的。”蒲薤白掏出一盒冷冻的红烧牛肉,“要不要吃牛肉面?”

        “早晨吃牛肉面也太硬核了吧。”司半夏接过那盒牛肉。

        “你没胃口吗?”蒲薤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能是感觉到了司半夏兴致不高吧。

        司半夏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朝他露出笑容,“不是啊,那就吃牛肉面吧。我来帮忙煮面?”

        “没事儿,我来吧,”蒲薤白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司半夏的脑门,“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哦……那是,太累了?”体温确实没有异常,蒲薤白又继续推测,“说起来你昨天不是还在老家吗,今早就回来了的话……你们是连夜赶回来的?”

        “老吴开的车,我一直在车上睡觉呢,”司半夏用手指戳了戳蒲薤白的肚子,“行啦行啦,别那么担心我,我可能就是因为从来没去过赵总家,所以有点儿紧张。今天下午老阳也会去,而且估计苏木也会到场,我其实不是很想让你和苏木碰面来着。”

        “同一个公司的人,很难不碰面吧,而且苏木现在是赵总的女婿。”蒲薤白完全没当回事儿,甚至有点儿走神,只是为了全神贯注地做好一顿牛肉面。

        大锅烧水,水开下面,等水再次沸腾即为一开儿,蒲薤白在这时浇上一碗凉水,继续等待第二次沸腾。家里常备的手擀面只需两开儿就能出锅,蒲薤白最喜欢这种口感,第一次吃还是商陆给他煮的,那之后他自己也尝试着煮了几次,火候总是不到位,然后才想让商陆教会自己该怎么煮一碗好吃的面。

        掌握煮面的技巧之后,蒲薤白三天两头在家里煮手擀面吃,清汤寡水的面汤里哪怕只是有一点儿盐味儿,他就能吃得津津乐道,被商陆评价为“好养活”。

        但现在是蒲薤白第一次向司半夏展示自己煮面的手艺,他把火候刚好的面用漏勺取出,稍微过了一下凉水,然后倒入碗中。彼时另外一个锅里正在加热的红烧牛肉也已经咕噜咕噜地冒泡泡,醇厚的香气彻底唤醒了肚里的馋虫,蒲薤白吞咽着口水,用汤勺舀起肥瘦相间的牛肉,盖在白花花冒着热气的面条上,再浇上一勺浓郁的肉汤。

        “要不要香菜?”蒲薤白先把两碗面端到餐桌上,还不忘问司半夏要不要加点儿料。

        “不要啦。”剩下两碗还在厨房的灶台边儿,司半夏也想模仿蒲薤白一手端一碗来着,没想到一碗面居然那么重,碗边儿还烫得要死,她就连一碗都端不起来。

        正在她打算再挑战一次的时候,商陆也换好衣服走了过来。

        “好香,已经开饭了吗。”商陆先是习惯性地到蒲薤白身旁稍稍抱了他一下,然后留意到厨房那边正在跟两碗面“抗衡”着的司半夏。他走过去帮她把两碗面端上餐桌时,看到司半夏又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了。

        “夏姐,帮忙拿一下筷子吧,谢谢。”蒲薤白也发现了这一点,随后立刻让司半夏转移注意力。

        闻着香味儿走来餐厅的吴英泽,乖巧地坐好等着分配美食,四个人相继落座,挤在这个小餐桌前,闷头吸溜起来面条。

        “去赵总家要带什么礼物比较好?”可能是吃饭的过程安静得有点儿瘆人,蒲薤白寻找着话题。

        “酒,”司半夏立刻给出了答复,“听说赵总有个酒窖来着,多少酒都不嫌多。”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那个酒窖还挺高端的,”商陆嚼着牛板筋,昂头稍作回忆,“说起来赵总家也是那种现代豪宅啊,他家里还有电梯呢。”

        “是复层?”吴英泽随口一问。

        “啊不,那算是别墅吗?”商陆歪头看向蒲薤白。

        “嗯,是二环东边那片很有名的富人区,姐夫有印象吗?”

        吴英泽摇了摇头,“我对富人区没什么概念。”

        “就是富人住的小区,小区里都是那种独栋的别墅,每栋占地面积都很大,上三层下两层。”司半夏进一步解释着,“有几个导演也住那儿来着,还有al的一些高管。”

        “怎么感觉你们几个都去过呢,岂不是就我一个人没见过世面了?”吴英泽发愁地揉了把脸。

        “呆会儿吃完饭,你接着补觉吧,”司半夏拍了拍她老公的膝盖,“省得下午犯困,那样太没礼貌了。”

        “陆儿,薤白,你们家沙发再借我一上午……”吴英泽恳求着。

        “沙发睡会不会不舒服,到床上睡吧。”蒲薤白真诚地建议着。

        “不不,沙发就挺好。”吴英泽没有那么厚脸皮,“我其实都想过……要去车上睡来着。”

        “那,姐夫在家睡觉,我们出去买酒?”蒲薤白看向司半夏。

        “我跟商陆去就行了,你也在家休息吧。”司半夏语气十分平静,但却说出了一句让商陆内心爆炸的发言。

        商陆用眼神向蒲薤白求救。

        蒲薤白感受到了,而且说真的,他也很慌,现在他完全猜不到司半夏到底在想什么。往常明明他的好姐姐最反感的就是看到商陆这个人,现在她居然……想要跟商陆独处?

        昨晚商陆所说的“司半夏掏出刀子怒捅商陆”的无厘头幻想,眼下竟然成为蒲薤白最担心的一种极端情况。“我又没有熬夜,哈哈,一起去吧,我也正好想看看酒……”

        “买几瓶酒而已,又不需要这么多人。”司半夏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强调着,“让商陆帮忙拎一下就行。”

        商陆跟着司半夏离开家门的时候,最后又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蒲薤白。蒲薤白朝他摇了摇头,那表情就像是在说“自求多福吧”。

        立春也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可北方依旧很冷。

        商陆走出筒子楼的楼栋口之后,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有雪,”司半夏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换了防滑胎,开我的车吧。”

        “哦,”商陆点点头,“我开吗?”

        “我开吧,你去副驾。”

        往常明明都是要求自己坐后排来着……商陆心里越来越没底,但上车之后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个什么。对方只是个姑娘啊,再怎么干练、再怎么牛逼,力气上还是不如自己的。商陆有自信在司半夏亮出刀子的时候立刻制服她,想到这一点,他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来。

        “要去哪儿?”商陆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天。

        “三环有家进口超市,旁边就是一家洋酒的专卖店,我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可能是因为司半夏完全没有阴阳怪气,商陆竟然开始觉得这样的司半夏也是能好好相处的,“经常去的店?”

        “以前经常去,”司半夏点点头,“不过也是有阵子没去了,老板还以为我转行了。”

        商陆总觉得这句话又和“工资低”这个话题关联上了,他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下个季度开始,我会好好想想调整工资的事。”

        “哦,我不是因为没钱才不去的,”司半夏打断了商陆的自责,“谁会自己给自己买那里的酒啊,通常都是需要送礼才去的。以前,跑业务的时候,需要讨好一些人。”

        感觉今天的司半夏,聊起天来……自然又亲切。商陆有点儿懵,但他又不是那种会在这方面想太多的人,既然对方决定不找茬,那么自己也就不要再绷着劲儿了。“现在没有跑业务的必要了吗?”

        “很少了,我现在负责短视频的网红嘛,”司半夏撇撇嘴,“广告都是主动送上来的,不怎么需要争取。”

        “我听说咱公司的网红数量很少?”

        “那是肯定的,因为要完整地上税,赚得肯定比其他公司要少很多,甚至比他们做自媒体赚得还要少。”

        “但质量都还不错吧?”商陆又继续问。

        “长相的话,一般般。但性格都挺好的,他们主要是看中了光影的合同的正规性,说是……虽然在做着网红的工作,但感觉上很像是个朝九晚五的白领。”司半夏抽空看了眼商陆,“合同是你写的吧。”

        “没有,我就只是改了改而已。”商陆完全没当回事儿,他其实很喜欢看合同、修订合同,所以对他而言那些根本就不叫工作,而是叫兴趣爱好的延伸。

        “去年的公司财报也是你写的吧,我听老阳说。”

        “也不全是我写的,就只是改了改……”

        “老阳很少会认同一个人,但他看了你改过的财报之后,赞不绝口。”

        商陆歪着头,“这么夸张吗。”

        “因为写得很精彩,很多投资人看了之后,加重了投资力度。去年明明同行的公司都在走下坡路,只有光影还在维持着原本的收益。”

        “还有这回事儿,我都不知道。”

        “你根本就不在意吧。”

        商陆笑了一声,“别说的我好像很不关心工作一样。”

        闲聊着的时候,车就已经开进了超市的停车场。

        “我就在这儿等你吗?”商陆看了看停车场,发现虽然还是上午,但就已经没多少空着的车位了。

        “你要在这儿等着吗。”司半夏看了看商陆的表情。

        “我其实想去逛逛超市来着,家里没有水果了……”可商陆想到前两天娱乐圈新闻上自己和邓红的绯闻照片,又担心自己这样大摇大摆地跟司半夏逛超市,会不会也被抓拍。

        他曾经是绝对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曾经他一直觉得,狗仔乐意拍的话、那就让他们拍个痛快。但现在,一想到蒲薤白看到那些照片时候那种没落又委屈的表情,商陆就打心底憎恶起那些没有良心的媒体人。

        既然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有良心,那商陆决定自己的行动还是要谨慎一些。

        “你是怕会有狗仔偷拍吗?”司半夏却一针见血地说出商陆心中所想。

        “……嗯。”商陆没出息地点点头。

        “放心吧,就算是拍到,也不会有人发上去的。很多传媒公司都靠着邢振东吃饭呢,现在他想要传你跟邓红的绯闻,谁还敢跟他对着干。”司半夏笑了一声。

        “你……也看到了啊,那条新闻。”

        “那么大的头条,看不到就是瞎了。”

        “你不生气吗?”商陆这就不懂了,他还以为司半夏就揪住这一点开始斥责自己呢。

        “气什么?”司半夏笑着看商陆,“这都是圈子里的常规操作了,而且初三晚上的文娱界传统年会,行内人都知道,艺人到场充其量就是被当作棋子。”

        商陆可以说是相当震惊了,“这我还真是头次听说,那合着我也就是被常总当作棋子了呗。”

        “你是艺人吗?”

        “……我是艺人吗?”商陆又反问了回去。

        司半夏可能也是没想到他还会反问,所以愣了一下,“你、也不光是艺人吧,我觉得你……说你是经营公司的商人可能更贴切一些。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啊,像是日本杰尼斯的社长,泷泽,他原来也是偶像,后来因为业务能力强,就成了社长。可能赵总就想把你也培养成那样吧,将来让你来接手公司。”

        “这我都没想过,”商陆说得很直白,“赵总的公司不是家族企业吗……而且赵总有儿子,虽然存在感不高。”

        “赵总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找继承人,这个在业界也很有名,”司半夏叹了口气,“你以前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现在你都在光影干了半年了,怎么还是不了解这些八卦呢。”

        “你也说了,这些都是八卦啊,八卦我上哪儿去了解。”

        “我们一般会选择跟人聊天,聊着聊着八卦就出来了。”

        “我也会跟人聊天啊。”

        “是吗?”

        “是啊,我跟吴头儿,那不是天天都在聊天?”

        “你跟我家老吴聊得最多的就是电子产品,托你的福,现在老吴看到媒体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去看他们举着的是什么型号的摄像机。”司半夏语气充满无奈,“你们这些直男真的是,八卦绝缘体。还是老阳比较有意思,这些八卦我也有好多是从老阳那儿听来的,你们都是董事会的人,偶尔也聊聊天吧。”

        商陆就连思维都停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说:“这还是你第一次承认我是董事会的人,你……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司半夏面无表情地回答,“好了,你到底要不要逛超市?”

        “……逛,”商陆决定不追究,他下车之后指着远处的小推车,“我去推个车。”

        司半夏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商陆推着购物车回来的样子,看得有些出神。

        今天早上,当商陆给她开门之后,她就立刻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牙印和锁骨上的红印子。那一瞬间,司半夏想了很多。原本这些天来她都过得很忐忑,因为蒲薤白明确地跟她说“今年过年要去商陆家向商陆的家人出柜”。

        她真的怕,怕商陆一家没办法接受蒲薤白,怕他受欺负,怕他受到欺负的时候商陆没有察觉到、没有关心他。

        而且她和蒲薤白的微信聊天,就在除夕那天突然中断了。

        司半夏虽然不是第一次联系不上蒲薤白,但却是第一次这么慌张,她忍不住地朝不好的方面设想,想着薤白他会不会因为得不到认同而被赶出家门,会不会现在正一个人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之类的。越想越焦虑的司半夏,甚至动过要回北京的念头。

        好在吴英泽很理智,他用薤白和商陆发的微博来劝慰司半夏,说:如果情况不对的话,他们怎么可能还会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包饺子呢。兴许就是过得太充实了所以没空回消息吧,别多想。陆陆肯定不会让薤白落单的,他那人就死脑筋,他是真的把薤白视为爱人。

        司半夏勉强接受了来自丈夫的劝慰,但还是一有机会就给蒲薤白发消息,好在初三之后网上疯传蒲薤白在商场弹钢琴的短视频,而且那之后蒲薤白也就逐渐地开始回复自己了,看到他发过来的那些可爱的表情包,她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

        可是网上聊天终归不如见面。

        越早越好,她想要亲眼确认蒲薤白是不是真的没事。吴英泽理解她的担心,所以任劳任怨地熬夜开车赶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蒲薤白的“安危”。

        一切的焦虑和不安,都在看到商陆身上那些明显就是蒲薤白留下来的痕迹之后,得到了一定缓解,并且在看到蒲薤白本人之后,彻底烟消云散。

        司半夏发现蒲薤白胖了,没有很明显,但她就是看得出来。蒲薤白曾经即便不是咬紧牙关,脸型看上去也是有明显棱角的,现在他的脸的轮廓变得柔和了很多。手腕也是,司半夏记得以前蒲薤白的手腕看上去就只是皮包骨头,现在看起来就已经是正常男性的手腕了。

        而且以前……蒲薤白哪里会煮面啊,煮个泡面都算是巅峰厨力了。

        可如今,司半夏看着他煮面时候娴熟的动作,看着他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心里慢慢肯定了一件事——

        他现在,很幸福。

        他的幸福,是商陆给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就只是因为看到了蒲薤白幸福的样子,司半夏突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对商陆充满敌意。

        司半夏还是不喜欢商陆这个人,她没有和商陆独处过,所以特意叫商陆一起来超市买东西。期间她就一直在观察商陆的一举一动,看他时而像个幼稚的青少年盯着棒棒糖目不转睛,时而又像个老大爷翻来覆去挑着橘子和苹果。

        她真的不懂她的好弟弟到底是看上了这个人的什么,抛开智商和长相的话,商陆就是遍布最广泛的一般直男啊。

        难道说就只是看上了他的智商和长相吗?那也太肤浅了吧。

        何况司半夏一点儿都不吃商陆这种外表,又特别反感那些智商比自己高的人,可以说,商陆简直就是她不喜欢的类型的合集。

        “你这水果买得也太多了吧。”司半夏看着那堆满购物车的各种水果,皱着眉,“你这是要吃到什么时候。”

        “冬天水果很容易保存啊,”商陆回答得不紧不慢,“而且薤白喜欢吃。”

        司半夏愣住了,“薤白喜欢吃水果吗,我怎么记得他……”

        “嗯,他只是懒得洗,总是怕果皮上有农药洗不干净,”商陆一边挑着柚子,一边继续念叨,“那些可以直接剥皮吃的水果,他又嫌麻烦。我以前也以为他不爱吃来着,后来有次去吃水果捞,他自己吃了一盆。”

        “还有这回事。”

        “哈哈,我都惊了,那之后我就尝试着把水果都洗好了放在冰箱里,果然……就有次,我早晨洗了四个苹果,然后出门,晚上回来发现就只剩下一个了。”商陆说着这些的时候,露出的表情让司半夏感到惊奇。

        她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人也会有这种温柔的表情,而且还是无意间流露出的,这一点让司半夏难得感动了一回:“这样啊,那他,最爱吃什么呢?”

        “啧,这个我也还在调查,我会把好多种水果切块儿放在他跟前,看他先吃完哪个,或者最后吃完哪个。”

        “结果呢?”

        “他……会吃得特别平均,一轮一轮的,保证每一种都能宠幸到。”

        “哈哈……”司半夏笑出了声,“怎么感觉这个画面还挺搞笑的。”

        商陆也笑了,“你要是现场看,效果更好。他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如果有好多道菜的话,也会吃得特别平均。就让人感觉像是他其实没有最喜欢的,好像哪个都很喜欢。不过他确实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像是很甜的东西、味道很重的肉、动物内脏什么的。”

        “是吗,”司半夏的笑容慢慢淡了些,“我一直都不知道。”

        “嗯?”

        “我一直不知道薤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对什么都没有特别强烈的兴趣。”

        “我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商陆略微皱眉,“我怎么感觉他还是挺爱憎分明的呢,牛奶巧克力他一块儿都不碰,但黑巧放家里两天就没了。”

        司半夏侧过头,“他喜欢苦的东西?”

        “嗯,很奇怪吧,我就不能理解。”商陆耸了耸肩,同时又俯身给他的薤白拿了一盒不含糖的酸奶。

        司半夏恍然大悟一般重新看了看商陆正在推着的购物车,里面居然堆满了蒲薤白喜欢的一切。水果、黑巧、无糖的果汁和酸奶,这些似乎还不够,商陆又迂回到烘焙区,买了两根新鲜的法棍,和几个全麦的面包。

        她好像明白蒲薤白为什么会胖了。

        满载而归的商陆,在回程的路上满脸写着开心,“这个季节还能买到巨峰葡萄,这个超市好厉害。”

        司半夏居然也跟着开心起来,“你刚不是说薤白不爱吃甜的,巨峰葡萄不是很甜吗?”

        “这就是又一个我不理解的地方了,甜的水果倒是没问题……”商陆抱着双臂,点点头,“但他不喜欢榴莲,我之前买过一个榴莲千层,他把我反锁在了阳台上,逼着我吃完、喝漱口水,才能出来。”

        “哈哈……你们两个天天在家里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在过日子啊,”商陆理所当然地说,“互相试探对方对于食物的接受底线。”

        “怎么感觉你们这日子过得,就只有吃了呢。”

        “民以食为天嘛。”

        司半夏又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商陆。”

        “嗯?”

        “我该,好好感谢你。”

        商陆显然是没听明白,“……为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吗?”

        “知道,非常知道。”

        “但我知道薤白很喜欢你,”司半夏说着,语气变得很坚定,“现在,我意识到你也很喜欢薤白。”

        “你是……怎么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

        “那不重要,重点在于……”司半夏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我现在知道了,你对薤白真的很好。所以我很感谢你,谢谢你愿意……回应他的感情。”

        商陆沉默了一阵。

        “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太清楚了好吗,公司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人在夸你,每一天每一天,你就跟个传奇一样。就连那个对所有人都很挑剔的阳起石,那个阳起石,对你都是赞不绝口。我啊,我一定要和你讲清楚,我这个人心理有病,天生不喜欢那些优秀的人。所以我对你本人是没有意见的,你明白吗?”

        商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

        “我原本真的不希望薤白就这么对你死心塌地,我怕他是被你的那些优秀的地方吸引了。可是优秀的人的优秀,那就只是糖衣啊,脱了这层优秀,那就是普通男人了。我在说什么呢,你能听懂吗?”

        “能。”

        “对,就连这一点也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明白,但你却懂了,我就特别讨厌这种……会在智商上碾压我的人。让我觉得我是个特别弱小,特别没用的垃圾。”司半夏越说越激动,“我真的害怕你们这种人,在你们看来,我们都是蚂蚁吧。我一直怕你把薤白当作……当作……一时消遣。商陆,人啊,实在是善变的动物。你的所有承诺,即便是你信誓旦旦也没意义,未来有天,你变了,那些承诺也会跟着变。”

        车窗外飘下了雪花。

        商陆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

        “但你现在,真的对薤白很好,我很感谢你。”司半夏说着,自己都有些哽咽,“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想把自己掐死的那种错事。我总觉得我欠薤白很多,我欠他很多,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弥补。”

        “夏姐,我来开车吧。”商陆语气很轻,手搭在司半夏的肩膀上。

        车慢慢靠边停下,司半夏抹掉眼泪,抬头看着商陆:“是不是人都会这样,希望自己每一步走得都是对的,希望每一步都可以向上爬。但回顾的时候发现,其实那些曾经认为是对的的东西,都是错的。我给薤白带去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但他说他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啊。我在意也没办法了,他都不在意了,我自己一个人在意,那不就是感动自己、求自己原谅自己吗。薤白是个傻孩子,不是因为他看不懂别人对他的利用,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被利用。”

        商陆没有表态。

        “所以我,我没办法补偿他了,就真的希望他可以……我希望他可以一直都过得幸福。”司半夏低下头,祈祷一样地说,“求你了,商陆,求你今后永远都不要离开他。”

        商陆轻轻拍了拍司半夏的肩膀,“我就说两句,算了,还是说三句吧……一是,并不是我回应薤白对我的感情,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说其实是薤白回应了我对他的感情。所以没有谁回应了谁这么一说,我们的关系很平等,从一开始,到现在,直到将来,我相信这种平等的关系会维持进行下去。

        “二是,薤白他并不是因为心甘情愿被利用,才不去反抗你的。他只是把你当亲人,因为他很爱你。”

        司半夏浑身一颤,眼泪又要涌出来。

        “还有最后一句,”商陆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纸巾,塞到司半夏的手中,“姐,您是我亲姐行不行,咱能不能别哭了,不然一会儿挨骂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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