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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114章被治愈的嬴政的一生1……


秦昭王四十八年,  赵国,邯郸。

        这是个格外寒冷的冬天,接连下了两天的雪,  屋顶已然积了厚厚一层,  院落前的空地与道路则被仆婢们打扫的干净整洁。

        嬴异人身披狐裘,在廊下坐立不安,听得内室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凄厉入耳,他脸上蒙着一层浓重的忧虑之『色』。

        赵姬怀胎九月,  昨夜便发动起来,痛了几个时辰都未能顺利生产,女子产子本就是生死大关,嬴异人怎能不心急如焚?

        那是他第一个孩儿,至关重要,  且赵姬美貌绝艳而富有风情,他也是很喜欢的。

        吕不韦清晨刚醒,  便听底下仆从前来回禀,道是王孙爱姬昨夜便发动了,  直到现在都没能顺利生产。

        吕不韦又惊又怒:“混账东西,  怎么不早些回禀?!”

        赵姬是他与秦王孙之间的系带,也是他政治投资的重要一环,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虽不说是前功尽弃,  但也必然损失深重。

        更不必说他早已经耗费重金结交阳泉君,意图打通华阳夫人那一关,若能叫王孙携子同归,岂非更能讨安国君与华阳夫人欢喜?

        吕不韦匆忙穿戴整齐,  往嬴异人处去,又令人不惜重金,在城中搜寻经验丰富的产『妇』,将将赶到秦王孙处,却听一阵婴孩哭声自内传来,一片寂静之中,分外响亮刺耳。

        吕不韦暗松口气,被侍从请着快步入内,掠掉身上寒气之后,便听嬴异人难掩得意的笑声传来:“好重!是个儿子,听他哭的多响!”

        侍从掀开挡风的厚重『毛』毡,他侧身入内,便见嬴异人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哈哈大笑:“他是正月生的,又是我的长子,便给他取名叫政!”

        赵政么?

        吕不韦默默将这名字在心底念了一遍,不禁颔首,的确是个好名字。

        嬴异人尚且年轻,初得爱子,自然欢喜,生疏的抱着那哇哇大哭的小儿,笨拙而亲昵的哄弄他,甚至未曾察觉到吕不韦的到来。

        这么过了会儿,他忽的反应过来,抱着那挣扎哭闹的儿子到床前落座,含笑道:“你看我们政儿像谁更多一些?”

        赵姬自己怀胎十月诞育下的儿子,感情较之嬴异人只多不少,爱怜的抚了抚儿子面颊,柔声道:“妾身觉得像王孙多一些。”

        她正值芳华,风情绝艳,饶是刚刚生产完,脸『色』尤且有些苍白,也仍旧难掩丽『色』。

        嬴异人的神情愈发柔和:“还要多谢你为我诞此麟儿。”

        夫妻二人如此依依细语几句,嬴异人方才发觉吕不韦在侧,向他歉然一笑,将儿子交付给『乳』母之后,相携往外室去言谈。

        嬴异人在前,吕不韦在后,『毛』毡从内徐徐放下,吕不韦视线余光与赵姬有转瞬对视。

        她眸光哀怨,幽幽别过脸去,一束被汗水打湿的青丝贴在雪白脖颈处,说不出的香艳旖旎。

        『毛』毡被彻底放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吕不韦几不可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旋即垂下眼去。

        ……

        嬴异人名为秦王孙,然而身在赵国,头顶却始终悬着一柄利剑,原因无他,因为秦赵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恶劣了。

        就在去年五月至十月这五个月的时间之内,秦赵两国为争夺上党而爆发了长平之战。

        赵国接连战败,老将廉颇坚守不出,秦国便派人到赵国去散播廉颇投降的谣言,并宣称秦军不怕廉颇,只怕赵奢之子赵括。

        赵王早就对廉颇的龟缩战术心存不满,又因赵奢曾大败秦军,认定虎父无犬子,故而临时换将,令赵括为主帅,对抗秦军。

        相对应的,秦国则任命武安君白起为统帅,主持这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大战。

        赵括年幼时便跟随父亲学习如何排兵布阵,到后来,连父亲都难不住他。

        然而赵括所做出的最大贡献不是为赵国打败秦军,而是丰富词汇库,以亲身经历为后世人增添了一个名为“纸上谈兵”的成语。

        短短的四个字,却叫赵国付出了血淋淋的惨痛代价,几十万投降士卒被杀,血流漂卤,赵国元气大伤,也为接下来史无前例的大一统封建帝国的建立吹响了号角。

        嬴异人身为秦国质子,存在的作用就是制约秦国对赵国用兵,然而这时候秦国都要把赵国打瘫了,国中青壮死于秦人之手者不计其数,他这个秦国质子还想在邯郸活的倍滋润?

        开什么玩笑!

        没被杀就赶紧谢天谢地吧!

        嬴异人处境如此,赵姬作为他的女人,自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唯有跟随嬴异人夹着尾巴做人,只希望能早日返回秦国,结束这提心吊胆的生活。

        而嬴政这个体内流淌着两国血脉的婴孩,就在邯郸城中一日一日的长大了。

        嬴政过一岁生辰的时候,吕不韦往咸阳去先后拜见阳泉君和阳泉君的姐姐,先前送去的奇珍异宝起到了作用,二人见到这位来自赵国的大商人之后,表现的十分亲热,置酒招待,甚为亲厚。

        吕不韦劝阳泉君:“您对于秦国没有功勋,之所以能享受荣华富贵,无非是因为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无子,您的富贵又能有多久呢?身在赵国的王孙异人,德才兼备,渴望西归,他的生母并不得宠,序列又不靠前,若华阳夫人肯将他收为养子,来日他继任为王,必然感念夫人恩德,奉养至孝,而您也能永享富贵啊!”

        吕不韦又请华阳夫人的姐姐携带重礼,入宫去规劝华阳夫人:“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夫人年轻貌美,深得宠爱,但是您没有儿子,容貌老去之后又该怎么办呢?不如趁太子宠爱,在太子的儿子之中挑选一个德行出众之人收为养子,先示恩于他,来日他必然孝顺于您,相得益彰。这样,太子在时,您得享荣华,太子去后,您也会是秦国最尊贵的女子。”

        吕不韦不愧是吕不韦,事实上,能够在史书上留下篇章记录的,皆非凡俗之辈。

        无论是跟阳泉君的对话,还是针对华阳夫人的对症下『药』,都直击痛处,全然说到了他们最忧心的地方。

        阳泉君为了自己的将来和家族荣华,对吕不韦所言深以为然,华阳夫人出身楚宫,嫁入秦国之后,也见多了女子『色』衰爱弛的下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后半生都维系在丈夫的宠爱上?

        再被姐姐和弟弟一劝,吕不韦大功告成。

        再过一月,华阳夫人生辰,太子为哄爱妻高兴,令舞姬作楚国歌舞,又邀请阳泉君等楚国亲贵入宫相伴,以宽慰爱妻思乡之情。

        华阳夫人自是欣喜,等到晚间,夫妻之间呢喃细语、恩爱过后,忽的伤感起来,流着眼泪说:“能够侍奉太子,是妾身的荣幸,然而不能为太子诞育儿女,却是妾身的不幸。在赵国的质子异人贤能,德才兼备,妾身想收他为义子,奉我终老,还请太子看在妾身多年殷勤侍奉的份上,准允妾身的请求!”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太子既爱重妻室,也曾想过华阳夫人的将来,现下她正得宠,自是风光无二,可自己百年之后,她又当如何?

        若能叫她在自己死后有个依靠,倒也是件好事。

        华阳夫人见丈夫神『色』松动,便知此事大有可为,连声称赞异人德行,道是六国闻名,连带着其生母夏姬也成了秉『性』宽厚的忠实之人。

        天可怜见,夏姬在秦宫里本就是个小透明,一不得宠,二无依仗,要不然也不会偏偏挑中她的儿子去赵国为质子,这样一个女人,她嚣张的起来吗?

        太子早有此意,又兼爱妻言辞拳拳,当下满口应允,第二日传召吕不韦入宫,任命他为王孙的老师,又厚赠礼物给远在赵国的异人,让吕不韦想办法将他带回秦国。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奇货可居也就实现了一半,吕不韦喜不自胜,辞别秦太子和华阳夫人,令门客在六国宣扬秦王孙异人的名声,自己则快马加鞭,返回邯郸,力劝赵国放异人一家归秦。

        赵国当然不肯——踏马的你们秦国都快把我们赵国打糊了,我们没杀你这质子就算是宅心仁厚了,你还想走?

        痴心妄想!

        吕不韦便去游说赵王:“异人只是王孙,秦国太子又有二十多个儿子,您即便真的杀了他又能怎样?此前他身在赵国,长平之战时秦国难道便有所犹豫了吗?若再有长平之战之事,您将异人押解到前线去,您真的觉得秦国会因他一人而退兵吗?”

        赵王默然。

        秦太子毕竟还只是秦太子,秦国真正做主的是昭襄王,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宣太后之子嬴稷。

        他不缺儿子,更不缺孙子,怎么可能为异人而停下征战的步伐?

        事实上,自从长平之战开始,异人就成了一枚弃子,这也是赵国没有杀掉异人,又或者是用他劝阻秦国退兵的原因。

        因为他们知道,昭襄王不在乎。

        区区一个孙儿,在赵国呆了那么多年,昭襄王可能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因为他而给大秦造成损失?

        不可能!

        秦人别的不行,就是头铁,绝不服软低头!

        吕不韦便趁机劝道:“大王即便是杀掉异人,对秦赵之间的僵局也不会有太多的缓解,相反,大王若是以厚礼相送,令他归国,异人岂会忘记大王的恩德?华阳夫人已经应允收他为子,来日他承继秦国大位,于赵国不也是天大好事?”

        赵王脸上神情明显的缓和了几分。

        吕不韦进一步劝道:“异人身边的赵女已经为他诞育长子,孩子出生后,异人便奏请秦国,将赵女册为夫人——那是他的长子,体内流有一半的赵国血脉啊!昔年宣太后主秦,楚人在秦国何等得意?华阳夫人为秦太子正室,楚国不也颇得优待么?秦国既然可以出一位楚太后,为何又不能出一位赵太后?!”

        利益动人心,赵王难免意动神摇,道是同左右亲信商议过后,再给予最终答复。

        吕不韦观察他脸上神情,就知道这事稳了,自信满满的往异人处报讯,异人与赵姬夫妻二人听闻,果然甚是欢喜。

        吕不韦与异人在内饮酒相庆,赵姬返回内院,便见儿子正在院落中与母亲赵媪玩耍,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分外和睦。

        赵媪察言观『色』,见她眉宇间盈『荡』着几分喜『色』,便知吕不韦处大事已成:“你们能回秦国去了?”

        赵姬欣然颔首,将迎上来的儿子搂住,喜形于『色』:“总算是能离开这儿了!阿母,老实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提心吊胆,唯恐哪天秦人打过来,我与政儿都成了赵国的刀下亡魂,现下可算是放心了!”

        “傻孩子,别说胡话,”赵媪看着丰腴美艳的女儿与一侧玉雪可爱的外孙,神情慈爱,饱含希冀:“算师早就说过,你是能够享用富贵的人,等你和政儿回到秦国,便是这话应验的时候!”

        异人与赵姬满心欢喜,吕不韦踌躇满志,赵家更是饱含期待,一心盼望自己家飞出去的那只金凤凰早日归秦。

        秦国的王孙夫人在赵国又算个什么?

        还得是回到秦国去才真正是尊贵!

        然而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又可以说,昭襄王真正是半点没将异人这个孙儿放在眼里,连带着刚刚两岁的重孙赵政,也只是随手便可以丢弃的弃子而已。

        这时候赵政只有两岁,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来自至亲之人的舍弃,素未谋面的曾祖父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们一家,甚至不等吕不韦的筹谋落到实处,叫他们返回故国,便令秦将王齮发军围困邯郸。

        赵王原本还在犹豫,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诛杀异人及赵姬母子。

        吕不韦听闻秦军发兵的消息,当即出了一身冷汗,知道经过长平之战之后,赵国必定不会再容忍为质的秦王孙,当机立断叫上异人,用重金贿赂守城的赵国士兵,二人一道逃到了秦国军营之中。

        昭襄王可以不在乎异人这个孙儿,但秦国士兵不可以,毕竟那是秦太子的儿子、华阳夫人的养子,既入秦军阵中,他便是真正的秦国公子,备受尊崇。

        吕不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投资品带离危险,也着实大松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没有人理会尚且身在邯郸的赵姬母子。

        对于将将要满三岁的赵政而言,第一次抛弃与第二次抛弃之间间隔的时间实在是太近了。

        第一次抛弃来自曾祖父,第二次抛弃来自父亲。

        现在的他可能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这注定会成为懂事后难以愈合的伤疤,永远横亘在他的心头,一下一下,砾石一样磨在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上。

        吕不韦到底还顾念几分旧情,逃走之前,便令人向赵姬送信,后者的反应同样迅速,直到出城无望,当即就躲到了豪富娘家。

        对于吕不韦而言,异人奇货可居,而对于赵家来说,女儿赵姬与外孙又何尝不是奇货可居?

        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利益,都没有不庇护他们母子二人的理由。

        赵姬母子因此得以保命。

        娇妻爱子失陷敌国,异人固然伤感于一家分离,然而对他来说,接下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抵达咸阳之前,吕不韦请人教授他楚语和秦国诗歌,等到入宫觐见之时,又改换楚人装扮。

        华阳夫人见后,果然大为欢喜,异人又改名为子楚,自此更得华阳夫人欢心。

        有这位深受宠爱的嫡母在内吹风,连带着秦太子对他的观感也很不错。

        嬴子楚在秦国长袖善舞的时候,赵姬母子正在邯郸经历着此生最痛苦难捱的时刻。

        秦国退兵之后,搜捕最严的时刻也过去了,赵人听闻异人已经归国,认华阳夫人为母,深得看重,便停了对于赵姬母子追杀,可即便如此,在邯郸这个极端仇视亲人的地方,他们母子二人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姬虽是秦王孙的夫人,但毕竟不是秦王孙,赵家虽愿意庇护女儿和外孙,但终究不似吕不韦那般羽翼丰满。

        赵姬美貌而富有风情,难免会被人调戏取乐,她为自己和儿子的『性』命计,只能强颜欢笑,婉然顺从,年幼的赵政作为秦国王孙的儿子在邯郸长大,遭受到的冷眼和轻蔑可想而知。

        寻常孩童三岁时尤且会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他却通过周围那些饱含恶意的冷语,早早明白自己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除去母亲和外祖家的人,没有人喜欢他。

        赵人会朝他扔石头,吐口水,用最刻薄恶毒的话来咒骂他,孩子们会聚在一起欺负他这样的秦国孽种,成年的男人会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母亲。

        异人英俊,赵姬绝艳,赵政的容貌也是极出挑的,双眼狭长而锋利,板着脸看人的时候,有种不怒而威的气魄。

        但是没有人会被一个小孩子吓住。

        那些孩子聚在一起欺负他的时候,他抓起石头狠狠地砸过去,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经常被打的浑身是伤。

        赵家的仆从要去搀扶,他坚决不用,宁肯自己一瘸一拐的回家,好像他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执拗,任什么也无法被消磨掉。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某一天,年幼的赵政脑海中多了一个名为空间的东西。

        一个身形剽悍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面前,三两下将那群赵国小崽子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两手抱胸,目光颇为新奇的打量邯郸的街道。

        赵政警惕的看着他:“你是谁?你也是赵国人吗?!”

        他并不惧怕那些赵国孩童,但是却颇为忌惮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奇怪男人。

        “我可不是赵国人!”

        男人本是想低头看他的,又觉得不太礼貌,半蹲下身去与他对视,眼底隐约透着几分怀念:“不过,我可以教你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来对付这些赵人。”

        他笑的像个和蔼的老外婆:“扒皮揎草听说过吗?”

        赵政:“……”

        刘彻忍不住在空间里大叫:“别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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