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第 255 章
张良与刘盈抱头痛哭,半晌之后依依不舍的分开,坐在那棵倒在一边的柳树边上泪眼?朦胧。
张良原还在想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个铁头憨憨,打着我师傅的名义前来认亲,我得想个法子?把他打发走再跑路。
他假意与对方寒暄几句,原是想探听虚实,不成想却被对方所言吸引,等话题逐渐深入下去,便觉这少年言之有?物,鞭辟入里,竟拥有?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深谋远虑,当下又惊又奇,暗觉疑惑。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这真是黄石公新收的弟子??
张良有?些拿不准了,再同这少年言语之时,神色中便添了三分敬重,三分认真。
侍从们?得了主人吩咐,相?隔一段距离远远守着,那二人坐在柳树边谈兴正浓,也顾不得周遭其他。
张良有?经世?之才,刘盈有?英主之心,二人皆怀着几分郑重,一吐心中志向?,自?然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自?从韩国覆灭之后,张良便将复国放在人生首位,四处联络反秦之事,后来又有?了博浪沙一击,然而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并?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面?对秦国的搜捕和通缉,他只能隐姓埋名、与百十个亲随东躲西藏,伺机起事。
伺机伺机,可他等待的时机又在何处?
刘盈知晓他心中所想,此时便开门见山道?:“师兄还在想着复国吗?”
张良眉宇间?笼罩着几分忧思,正待开口?,却听对方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师弟倒有?句话要讲。”
张良轻轻舒袖示意:“请?”
刘盈便道?:“六国已亡,想要再度复立,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真能勉强为之,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绝对不会长久。至于韩国——原本就是在大国之间?夹缝求生,又被秦国灭了一次,即便侥幸光复,又能存活多久?”
说到此处,他似乎自?觉失言,惶然捂住嘴,小声问:“师兄,我可以?这么说吗?”
张良:“……”
张良默默闭上眼?,深吸口?气。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
刘盈见状反倒笑了,顺势往身后柳树上一倚,正色道?:“我听闻师兄所出身的张家五代相?韩,是真是假?”
张良脸上显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神情来:“自?然是真。”
刘盈便问他:“那便请师兄告诉盈,令尊才干较之师兄如何?令祖父才干较之师兄如何?偌大的韩国,难道?便没有?贤才良将吗?”
张良脸色微变,而刘盈言辞不止:“以?韩国当年之势,尚且亡灭于秦,而今韩国王室王孙流落各方,栋梁四散,仅仅以?师兄与百十随从之力,又如何能再复国祚?”
张良神色一凛,不再以?对待后辈的态度与他交际,正襟危坐,求策道?:“暴秦肆虐,天下苦之久矣,若联合六国之力,韩国未尝无望……”
话音未落,刘盈便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张良眼?底有?一闪即逝的焦躁,却不曾出声催促,只紧盯着面?前少年,一言不发。
刘盈笑够了,终于捂着肚子?道?:“师兄啊师兄,你聪明一世?,何以?糊涂一时?有?些道?理,大家都能看出来,但能否做到,便是另一回事了。昔六国在时,若能联合一处,则何忧于秦?可当时六国又是怎么做的?一个远交近攻,就把他们?彻底分化了!”
他随手折了一根柳枝,信手在地上画了战国末期的地图出来:“秦国地处西方,齐国地处东方,而两国之间?并?不接壤,中间?还隔着师兄的故国韩国,而韩国,便是六国之中最先被秦国灭掉的国家!”
刘盈抬起头来,正对上张良难掩痛苦的视线:“六国彼此相?依,唇亡齿寒,可韩国被灭的时候,其余五国有?没有?试图阻止,又是否真的能够摒弃私心,就像自?己?的国土遭受进攻一样的去保护韩国?不会,因为人皆有?私心,国家更是如此!”
“齐国并?不与秦国接壤,所以?当然不会愿意耗费大量谷物粮草、派遣士兵打一场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战争,而燕国与出国也心怀疑虑,若是派兵相?助韩国,国内空虚,被齐国钻了空子?怎么办?”
他断然道?:“赵国与魏国同韩国一样,都与秦国接壤,他们?也在赌,赌秦国吞并?韩国之后就会偃旗息鼓,赌齐国和楚国会出手干预,不出兵相?助韩国,秦国也许吞并?掉韩国之后就会满足,而一旦出兵同秦国正面?对抗,万一秦国不灭韩了,先腾出手来灭掉自?己?怎么办?!而不能联合一处、摒弃私心的结果,就是六国先后被灭,秦国一统天下!”
张良听他如此言说,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颓色,刘盈见状微微一笑,继续道?:“六国当年坐拥天下大半国土尚且如此,现?下天下一统,六国后人离散各方,又奈之秦国如何?即便勉强联合起来,很快也会因为利益而分散。每个国家后人复国的力量不一,即便真的灭掉了秦国,土地又该怎么划分?按照先前六国地图来,还是按照灭秦所出的气力来?秦能一统天下,六国之中有?没有?也想坐一坐皇帝之位?”
“师兄,”他轻笑道?:“咱们?师兄弟一场,我劝你还是趁早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打消,总比日后南柯一梦、大伤其心要来得好!”
张良听得默然,几瞬之后复又摇头苦笑,神情凄迷:“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只是张家传承了数代的家业断送在秦国手里,家族数代效忠的国家就此灭亡,亡国之痛、破家之哀,又哪里是三言两语所能打消的?
张良心下黯然,神伤不已,然而他毕竟并?非常人,很快便振作精神,双目如电,定定注视着面?前少年:“我不过是亡国之人、离群之鸟,师弟远道?而来,特意寻我于此,究竟所为何事?”
刘盈便也坐直身体,郑重其色道?:“我今日有?一事相?求于师兄,这也是师傅的意思。”
张良愈发正色起来:“什么事?”
刘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有?逐鹿天下、问鼎之心,愿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张良眉头微蹙,暗生踌躇,眸光闪烁几下,又有?些迟疑。
这师弟虽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然而观其言行举止,绝非泛泛之辈,假以?时日,必为当世?英豪。
他略有?了些意动,前倾身体,问道?:“你祖上姓甚名谁,家居何地,麾下有?多少兵马?”
刘盈:“我全家现?下正在沛县种地,我爹犯了罪逃窜在外,我麾下暂时还只有?我一人。”
张良:“……”
张良瞬间?坐直了身体:“打扰了,告辞!”
刘盈一把拉住他衣袖,涎着脸道?:“师兄!”
张良:“滚!”
莫挨老子?!
刘盈见他只是虚虚的赶,却不曾真的拂袖而去,心下便有?了几分明悟,随之追了几步到他面?前,敛衣行礼:“盈识见浅薄,莽撞无礼,还请师兄勿要同小儿计较,不吝赐教,辅佐于旁,师弟在此先行谢过师兄大恩!”
张良瞥他一眼?,喉咙里轻轻咳嗽一声。
刘盈直起身来,偷眼?瞧他。
张良背着手,摆了摆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前边带路!”
刘盈喜形于色,当下就着夜色与张良一道?往船边去,又道?:“此地既已经暴露,师兄便不要再居于此了,不妨暂且将随从打散,分配各处,至于师兄么,不妨同我一道?往沛县去暂住,你我师兄弟二人探讨天下大势时,倒也便宜许多。”
张良听得颔首,又道?:“家里忽然多了个人,你对外如何解释?”
刘盈自?若道?:“师弟自?然有?师弟的办法,师兄只管将此事交给?我便是。”
……
吕雉回了趟娘家之后,骑着毛驴回家,刚一进街里,就见沛县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妇人聚在街头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见到她之后声音小了些,但讨论的氛围却愈发浓烈了,一边讨论,一边用诡异而八卦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
要死,不会是天杀的刘季又搞什么事了吧?!
吕雉好容易将生活拽到了正轨,万万不想刘季那个挨千刀的再冒出来搅乱她的平稳人生,她娘家有?人,儿子?豪横,妹夫又是本县屠夫,对上这群妇人丝毫不怵,特特勒住驴子?,出声问了句:“是我家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刚一回来,就见婶子?们?在这儿说话,瞧我的眼?神也不太对劲儿。”
几个妇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才推出来一个,期期艾艾道?:“刘季家的,你儿子?回来了!”
啊,我的好大儿回来了!
好事!
吕雉先是一喜,旋即又觉得这群人反应不对,神色微变,面?露不善:“我儿子?回来了,你们?用得着这样?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几个妇人又用那种古古怪怪的眼?神对视了一眼?,这才硬着头皮说:“你儿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从泗水郡带回来一个小寡妇!”
吕雉:“蛤?!”
另一个妇人又补充了一句:“那小寡妇长得还怪好看呢!”
吕雉:“蛤?!!!”
作者有话要说:张良风评被害_(:з」∠)_
评论区有人猜中了我的大纲,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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