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上元
尉迟兰是被竺年拉出书局的:“先生您也真是实诚,怎么就不知道偷懒呢?天都黑了,还在屋里写写画画,也不怕墨汁写到脸上去。”
“不会,我心里有数。”工作进度比预想中慢很多,把文字变成人人都能看懂且尽量简洁的图画,还要保证信息足够准确,只有真正上手了,才知道其中的困难。
门房把他的东西还给他,锁上大门。
竺年拉着他走出去一段,才说道:“先生不休息,人家还要下班呢。”
尉迟兰赧然:“糕儿说的是。”
他们从书局转出来,外面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下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晚上的集镇突然就张灯结彩起来。
各种或精美或粗犷的花灯,被打扮了一番的男女孩童提在手上。
白天空阔的“演武场”上,支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摊,人头攒动中看不清在卖什么,只闻到一股股勾人的香味。
竺年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买了一堆烤串,递了一把给他:“慢点吃,小心烫。”
烤串种类不多,大部分是各种肉,而且主要是鸡的部位。什么鸡心、鸡翅、鸡腿、鸡皮之类。蔬菜的品种更少,只有烤韭菜、烤大蒜、烤香菇,卖得比肉还贵。
尉迟兰没这么吃过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竺年,才学着对一个鸡翅下嘴。
鸡皮很脆,咬下去带着胶质,划开的鸡肉不仅嫩,而且十分入味。
竺年吃了几串,觉得有点咸,随手买了两杯用竹筒装的饮料:“也不能因为盐便宜,就放那么多啊。都咸得发苦了!”
“也就南地舍得这么放盐。”尉迟兰接过竹筒,喝了一口烫热的饮料,尝不出究竟是什么,有些辣有些甜,“这是什么?”
谁都知道,南地最挣钱的营生,便是沿海的几个大盐场。尤其是位于建州的阳沁盐场,出产的阳沁青盐是贡品,外面只能买到次一等的,年年都供不应求。
在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人们常说的是“嘴里淡出个鸟来”。当地人用粗布浸泡了盐水,做汤的时候再拿布条放进去煮一煮。类似的还有醋布、油布。
结实不漏风的房子、精良的装备武器、训练有素的军队、花样丰富荤素搭配的餐食,甚至还有看得到的足够安全可靠的退伍士兵和家眷的安置,同样是军营……
尉迟兰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瞧着身边才刚过他肩膀的少年郎,内心愈发钦佩。
不愧是小王爷,也不愧是一直被大月皇帝忌惮的南王。
“姜茶,驱寒的。”竺年是来了大月才知道,原来生姜这会儿还只有南方有,红糖不怎么甜,还很贵。搁他上辈子只够煮一杯的原材料,现在能煮一锅,也就是让白水多点味道,驱寒什么的效果,心理安慰罢了。
两人边吃边走,手上很快又抓了一些不同果子串成的糖葫芦,最后立定在中央,看着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将整只的肥羊、肥猪架着烤。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的一条大鱼,横着比一个孩童都要高,肥油比鸡还多,烤得滋滋作响,落在底下的炭火上,崩出许多火星。
有站得近的小孩儿,被几个大汉驱赶:“远点,离远点!烫伤了哭都来不及!”
小孩儿们嘻嘻哈哈地也不怕。七八岁的孩子们也不知道家长在哪儿,成群地乱窜,你一个我一个铜板凑一起,买上一点东西,几个人分。
有大汉把烤熟的部位片下来,撒上佐料,用干荷叶包好,递给顾客,一边吹嘘:“这条可是鱼王!为了抓这大家伙,可费了老劲儿了!”
“要不是兄弟们一把子力气,险些被拖水里去。”
有人笑骂:“谁不知道你们顿顿有肉。连‘一把子力气’都没有,还是赶紧自己跳水里去,省的给咱小王爷丢脸!”
“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中只有欢快。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面都对能够生活在这里感到幸运。
以前要是谁家是军籍,谁不想着脱出去?自己没办法,也得想方设法让子女改籍。哪怕让女儿嫁给人当妾,也比嫁个军汉强,不说衣食无忧,至少也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多少女子嫁人没几年就守寡,还得拉拔幼子。军户也没其它收入。若是一些军屯还好些,至少有田地,能吃上饭。也有不少军户的遗孀幼子,被所谓的族人吞了抚恤银,还被发卖的。
可现在,别的不说,就是顿顿有肉这四个字,有多少人家做得到呢?
众人笑闹着,也没发现小王爷就在一旁。
尉迟兰转头去看他,就被他拉着手腕拖出人群:“糕儿害羞了?”
离开了熊熊篝火,竺年脸上的血色更加明显,耳朵尖发烫:“切~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会害羞?”
尉迟兰笑笑,没逼着他承认,拉着他去旁边的摊子:“我试试这个。”
摊子上卖的是烤鱼。
附近水系丰沛,本就有不少的渔业资源。养鱼所获更多,各种鱼类异常得多。周围卖吃食的摊子,一多半都是卖各种鱼的。人们吃得最多的也是鱼。
他看上的摊子,卖的烤鱼只有巴掌长,用一根竹签子串着,表皮焦黑,卖相并不怎么样。他注意到来这个摊位买的,都是一些小孩子。
尉迟先生琢磨着,自己虽然不会吐鱼刺,但怎么也应该比小孩儿强。
尉迟兰不认识,竺年很熟悉,点头直接给先生付了钱:“这种鱼全身都是肉,只有中间的大骨和背脊上有一排刺。您挑中间的吃就行。”
尉迟兰小心翼翼吃了一串。
尉迟兰点亮了吃鱼技能。
尉迟兰一口气吃了十串,还意犹未尽。
竺年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拉着他去吃别的。
米浆蒸得薄薄透明一层,包裹住现剥的虾仁,或者加入鸡蛋、肉沫等等,撒上葱花,卷起来再浇上酱汁,滋味竟然十分清爽。
孔武有力的汉子手上用竹片将胳膊长的大鱼,刮下细腻的鱼绒,加入各种他看不明白的调料,又是搅拌又是摔打地一通操作,然后变成早晨汤饼中的鱼丸,再包入……宽宽薄薄的汤饼中,变成一个个元宝形状的胖胖的……
“馄饨。”竺年提供名词,和尉迟先生又一起来了一碗。
一碗馄饨下肚,尉迟兰总算是觉出饱来了,其实是一不小心吃撑了,坐在馄饨摊的小桌边,拿着从边上老板那儿买的菊花茶喝着消食。
竺年瞧他眯着眼睛笑得像只饱足的大猫猫,下意识往他身边挨过去一点,看到有卖炒货的小孩儿,顺手买了点香榧子剥着玩:“咱们这儿就鱼肉多。”
鱼肉提供的热量并没有猪牛羊高,现在的人大多数也不需要减脂。尤其是作为需要经常锻炼的军汉、负责家庭主要生产劳作的妇女、长身体的小孩儿,哪一个都是需要大量的营养。但是没办法,他这边虽然搞了一些养殖技术,毕竟远没能达到机械化大规模生产的程度。关键是各种兽病、兽用药,他哪怕知道名字,这儿也买不到。
他一直严格控制养殖规模,就怕发生一些疫情翻车。
好在现在的人并不在意吃的肉,究竟是鱼肉还是牛羊肉。哪怕是食堂每天用各种骨头熬的高汤,人们也喝得像是什么珍馐美味。
其实这些高汤不过是用每天处理剩下的各种骨头,用小火慢慢煨着。军营里有规定,各自的食物必须每顿吃完,这是保证训练体力的最基础要求。想着省下来带回去给家里人吃,那么下一顿就会扣除相应的分量。
经过严格的措施,现在军汉们都能把分配给他们的每一顿食物都好好吃完。主要是他们发现被接到外面家属区集镇上的家里人,只要好好过日子,都不会缺衣少食。
当然,规定也没有那么死。只要当值的军汉,每个人都能打包走一碗高汤,直接喝可以,用来煮汤、煮汤饼都十分美味。
“鱼肉好吃。”尉迟兰觉得他们北方的军汉也不介意顿顿吃鱼肉。
也不知道是只有峪州军营如此,还是南地的军营都有这样的条件。他们北地的军营,日子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十天半个月能见上一次荤腥。到了寒冬腊月,还特别缺菜。
他其实告诫自己不要多问,但还是忍不住指着馄饨摊老板给每个碗里扯下去的一撮黑色的东西,泡开后展开变成很多:“那也是菜吗?”
竺年不说,倒不是故意瞒着,招呼了一下老板,就自己从老板放佐料的篮子里拿了两包东西过来,放在桌上介绍:“这是一种海菜,叫紫菜。晾晒干之后,就会变成这样。这是虾皮,其实是一种很小很小的虾,每年特定的季节会游到近海,捕捞起来直接煮过晒干,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上辈子,虾皮虾干都得是无盐淡干才值钱,现在的人缺盐,反倒是咸味越重越好。尤其是往内陆的前线军营里运输的时候,类似虾皮、咸鱼干等等,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直接当调味料。
其实现在的食物都还不够精细,但是人们真心朴实,有的吃有的穿,哪怕吃不到饱穿不到暖,他们都觉得不挨饿不受冻就是好日子了。
制作米浆的稻米,其实是南方种植的籼米,唯一的好处是产量过得去。未经改良的品种,口感不能提。但是连尉迟兰这个明显家境富裕的少爷,也吃得香喷喷。
尉迟兰专心听他讲一些南方的风土人情,很好奇漓州、以及更远的地方,想去看看山上层层叠叠的水田,想去看看一年四季都硕果累累的果园;更好奇眼前这个圆圆脸的少年郎:“钟鸣鼎食之家的儿郎,究竟是怎么把百姓福祉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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