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虫鱼自作群
洪熙官带着洪文定离开花县老家,一脚踩进江湖。
他打算先带着洪文定前往福建莆田的南少林,距离南少林灭寺还有八年,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给洪文定打好基础。
同时天地会五祖身上的那幅藏宝图也让洪熙官有些意动。
清廷已经稳住了江山,想搞事就得有足够的力量,想不通为什么南少林空守宝山而不动,就不会把宝藏给启出来行事吗?
从花县到莆田的路途可不近,就凭着匹马单枪,也得走好一阵子呢。
穷家富路,身无长物的洪熙官只得当起了梁上君子,谁让他答应了洪文定要吃香喝辣呢,没钱,夜香都吃不着,脸上火辣辣哟。
万幸现在的洪熙官没了道德洁癖,打听清楚了哪家富户名声不佳,做起顺手牵羊的勾当来也得心应手。
可以把大头拿来抚恤受欺压被迫害的苦主嘛,日行一善,洪熙官代为搬运,收点辛苦费也说得过去。
谁成想就靠着做账和派送,竟然也给洪熙官混上了近万两银子,还暴得大名,过一手和顺风脚的名头在江湖中一时无两。
谁让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多如牛毛呢?
为了凑钱给洪文定买药材呀,洪熙官情急之中就下手勤了些,再加上他本性里的嫉恶如仇,见着了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清初的世道便是如此,这年头能当上富户的也没几个好人。
前明的富人里没被收割的不是带路党就是投降派,新冒起来的不外乎就是从倒下的明朝尸体上吸足了血的蚂蟥,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对付这些人,等于变相削弱了清廷实力,还讲什么客气?
可老活有讲,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梁上君子的勾当总得晚上干不是,走多夜路当然就会撞着鬼啦!
在泉州府的一家豪族家中,蒙面行事的洪熙官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在屋顶上遇见了一个遮脸同行。
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双方都不可能因为一个目标大打出手,却也够尴尬的。
而且还得互相提防,都怕对方大喊一声让自个儿落入重围。
今夜是不可能再下手了,洪熙官向对方一拱手,压低了声音:“总有先来后到,阁下请。”
飞贼同行听了洪熙官的话愣了一下,摇摇头,话也不说猛地抽身走了。
这个样子洪熙官就没法当作看不见,只能跟在对方后头,他得弄清楚对方是谁,保证自己的行藏不泄露。
两人一前一后,静寂无声地在屋顶上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了泉州城的城墙上。
前面的飞贼没有停留,踏着城墙就直直地往下俯冲。
洪熙官也没犹豫,同样施为。
泉州城的城墙可比杭州高了不少,东南要冲,历来刀兵不断,武备从不松驰,城墙也垒得高耸。
若不是洪熙官有血食法和太极劲力的加持武功大进,他也不敢这么玩。
只是看前方那人腾跃借力的身法怎么那么熟悉呢?
洪熙官正纳闷呢,对方下了城墙点地一个空翻缓冲,没在地上滚得满身尘土,姿势飘逸得紧。
这边洪熙官其实更潇洒,他把原身的飞鹤功跟太极劲力结合了起来,双手舞掌,脚尖在城墙上浮点三下,便飘然若羽地落了地。
能创出虎鹤双形的主,飞鹤功当然练得炉火纯青,他张开双手荷风,一直保持着身形的稳定,还不断拍出掌劲,轻灵地减缓下坠的势头。
飞鹤功是一门轻身功夫,得自原身的入门师父蔡九仪,它是一门利用气劲来滑翔的法门,跟滑翼的原理异曲同功。
洪熙官进入梦境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它的玄妙,也不断地熟悉练习,对飞贼这个兼职帮助良多。
他的身形似鹤舞划空,让前面的同行看到了微微凛然。
下了城墙,此人也不再闷葫芦,而是立定等洪熙官下来开了声:“阁下为何紧追不舍?若不是别有它图,奉劝一句见好就收,且莫自误。”
洪熙官愣住了,是个女的,难怪人家生气呢,半夜三更的跟踪一个女流之辈,是人都会觉得自己轻浮。
看来只是凑巧,洪熙官也赧然当场,想了想忙抱拳道:“误会了,我发现那家豪绅出卖台湾国姓爷,甘作清廷鹰犬,所以打算给他放点血,不曾想冲撞了女侠,告罪,就此别过。”
女飞贼也有些意外,不等洪熙官遁走便沉声暗喝:“跟我来。”
说完她拔腿就走,身形如烟,无声无息,竟然是一手草上飞的功夫。
洪熙官见猎心喜,这一招他也会啊,跟飞鹤功搭混之后还使得更没烟火气,反而有了仙鹤挥羽的蹁跹感。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向前走了数里,女飞贼蹿进了树林里,止步折转,看到了洪熙官追来的步伐也眼前一亮,同时也皱眉不定。
轻功好得像飞鹤的家伙,没来由让她联想到了采花贼,她得探清楚这家伙的底细,免得无辜遭了殃。
女飞贼不待洪熙官近前,一个游龙步滑过近丈,挥出一记手刀就向洪熙官抢攻。
洪熙官也一直戒备着,见对方突然出手,便以降龙十八掌的或跃于渊拍出,气劲压着对方的手刀,以此为轴在空中转了半圈,像一条金鲤甩尾闪到了一旁。
女飞贼则手刀变掌反推,顺着洪熙官的掌劲飘退,如一页被风吹拂的落叶,倏然荡开,起伏飘乎。
两人都从对方的身手上看到了些什么,也有了基本的判断,却谁也不出声,而是惊鸿瞬移,又向对方抢步攻出。
这一次女飞贼手上使出的是寸劲冲拳,而洪熙官却用了太极八卦掌。
牛舌劲在疾刺而来的寸劲冲拳上一捋,没让寸劲勃发,反而掌心在对方拳眼处一抹,就握住了女飞贼的手。
还占了便宜,洪熙官真打算当采花贼了吗?
女飞贼却没有多余的动作,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洪熙官,一把扯下了掩面的黑头套。
并无三千烦恼丝,却是一个蹭亮的光光头,上面还有戒疤,原来是位师太。
月光下依稀可见这位小师太的容貌十分清丽,可洪熙官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盯了一会,他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小师太没好气地上前擂了他几拳,小拳拳没运劲,也没好气:“不许笑话,不然有你好看。”
洪熙官却压根忍不住,肚子都笑疼了,腰也弯了下来,又被小师太在背上擂了几锤。
不过他死死的握住了小师太一只手,不断地牵动她,倒也挡住了伸向腰间的“杀招”。
“好了好了,……我不笑,不是……你这总想着占我便宜……这都成瘾了……我说师姑……哎哎你别掐……至善是我师父,你可不就是师姑嘛,呵呵……”
小师太不依不饶地猛攻洪熙官的各处软肉,让他捉襟见肘,终于还是消停下来。
可洪熙官的脸上依然不停地闪烁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那句什么来着……对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套在你身上是太贴切了。”
猜猜严晶心代入了谁的身份?
五枚师太,从辈份上来讲依然是洪熙官的小师姑。
也难怪人家羞恼,这该死的梦境,它就躲不过。
也合理,五枚师太对于严晶心来说印象能不深刻嘛,乾坤早定,根本就没得选。
严晶心也不亏,五枚师太在南少林的尼姑庵出家,她的辈份大有来头的,一入梦境,她便站在了核心处。
五枚的俗名叫朱红枚。
为什么至善禅师认五枚为同辈同门呢?就是因为五枚的俗家身份太尊贵,这年头姓朱,不言而喻了吧。
五枚,九五家之枚,朱红枚的父亲可是弘光帝朱由崧,弘光帝虽然没能延续明统,却也是大明正朔,至善当然不敢把她当作一般尼姑看待。
真相大白,怪不得康熙要灭了南少林呢,原来根子在五枚这。
由此南少林为天地会输送武力反清复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本就是前明势力。
甚至洪熙官从事造反也是有传承的,他的入门师父蔡九仪是前明武举,曾经在辽东当过承宣尉。
后来明朝兵败,蔡九仪化名躲进了少林寺,习得一身好武艺,又返回广东广收弟子教授拳法。
现在看来,蔡九仪是为了少林回乡培植反清力量。
想清楚这些洪熙官跟朱红枚苦笑道:“这一回真就得反清复明了。”
朱红枚却意外地摇头:“清是要反的,明复不复再说吧,一个王朝被颠覆,总不成说错的都是臣下百姓吧,衣食父母,让孩子饿着了,还怪孩子不学好,这逻辑不对。”
朱红枚说到孩子,洪熙官想起洪文定来,儿子一个人在寓租的家中睡觉,洪熙官怕他醒了找不着自己会哭闹。
“我得回去了,文定一个人在家呢。”
说是要走,洪熙官却没动弹,而是拿眼看五枚,欲说还休。
最后还是忍不住报了地址,想让五枚过来寻他。
五枚给他翻出了原样配方的白眼:“这个身份怎么去找你?”
洪熙官干脆就不松手了,拉着五枚原路返回,五枚也没有挣脱,看来还是口嫌体正直啊。
还是说清楚的好:“我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啊,配师太也配得上。”
小拳拳又来了,五枚还闹了个大红眼,洪熙官回头都看痴了,月亮下五枚的脸上有一层晖光,格外的明润。
洪熙官干脆挑明了说:“还俗吧,文定还小,需要一个娘亲,而且他的资质也很好,应该比方世玉还出色,绝对是一个练武奇才。”
他是想用洪文定来勾五枚呢,只要碰到练武奇才,严晶心多半会动心的。
五枚还是拒绝了,一点都不扭捏:“不要,尼姑的身份方便行事,我组织了一个妇女互助会,传授她们功夫,既能保护她们,也能与清廷对抗。”
洪熙官听了停步下来,探问了一声:“咏春?”
五枚点头:“这一次我就直接传授改良过的咏春拳了。”
洪熙官觉得有少许失落,感叹道:“你又建起班底来啦,我还是单枪匹马呢。”
五枚则仰头傲然:“已经有近百人了,我当飞贼就是为了筹集经费。”
然后她想想还是羞涩地低头轻声:“你可以把文定交给我,咏春会里都是女子,可以帮忙带的。”
说到后头她的话语声都细如蚊蚋了,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严晶心也好,五枚也罢,都是大姑娘,花轿都没上过就说带孩子的话题,也是难为情的。
洪熙官却没有注意到五枚的情绪,要不怎么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他的心神都集中在五枚说筹集经费上了。
“南少林手里不是有一个宝藏嘛,应该是前明余物,为什么不把它起出来用作拉队伍扶持势力呢?”
五枚在这一刻与严晶心的少女形象重合了,她嘟了嘟嘴,有些不忿,却又收住了,一把甩开了洪熙官。
“我当然知道有个宝藏,但你知道宝藏里面是什么吗?”
洪熙官不解风情,还追问了一句:“里面是什么?”
五枚这会也才是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跟严晶心也差得不太多,所以小姑娘性子上来了,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谁告诉你宝藏就一定是财货的?”
洪熙官奇了:“用来复国的宝藏不应该就是没被抢走的金银什么的吗?难道是兵器?”
五枚实在受不了这个木头了,敲了洪熙官的脑门,恨声道:“是书,全都是书。”
洪熙官却不以为忤,猛然眼放光芒:“书?难道……是传闻中的第三套《永乐大典》?”
他的声音带着颤,期期艾艾的,生怕五枚一个否认打过来,连眼皮子都不断地开闭眨动。
五枚却如了他的愿,缓缓点头:“就是《永乐大典》,确实是好东西,但短期内却帮不上忙。”
难怪五枚懂得那么多武林掌故了,上次严晶心跟魏溯难谈起五枚所说的武学源流,他们就觉得似有未尽之处。
现在想来,除了活得够老接触多之外,应该有很多见闻来源于《永乐大典》里的记述。
洪熙官一把抓住五枚的双臂:“谁说帮不上忙的?钱财武器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但文化我们没有办法造出来,那是几千年的思想精华,是无与伦比的财富,有了它们,国家才像一个国家,它能从思想上给人归属感。”
五枚兴致恹恹地点头,又抱怨上了:“好啦,我还不比你懂,少废话,还走不走。”
洪熙官讪然地松开了,没注意又占便宜了,不过五枚没提,他也装做不懂。
然后又换成了五枚来带路了,没有走刚才的位置,而是往旁边隔了有一里多地。
城墙还是那样的城墙,仔细观察下洪熙官发现,城墙上有一排浅窝。
五枚不打自招:“经常要出入,总是用飞爪也不方便,干脆就就凿出了落脚点。”
原来是专业“惯偷”,进退之路都准备好,比洪熙官职业多了。
离着莆田少林寺最近的大城就是泉州了,五枚想筹措银钱资财,还真得经常出入泉州城,逮住几个瘦羊猛薅,哪比得上肥猪成群的栏子油水多。
洪熙官倒也想得通,这位比他更善于筹谋规划,并不是魏溯难的思维不缜密,而是他都没有认真地对梦境做好策略经营。
游上城墙的过程又让洪熙官开了眼,五枚用的手法是爪功,而且她的爪功还跟虎爪鹰爪不一样。
这种爪功除了扑势爪劲之外,更注重身形的配合,将整个身躯脊干当作一体来发力,全身像一条鞭子一样抽甩,感觉脊干就如一条龙一般。
上得城墙,洪熙官把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吐露了出来:“是龙爪手?龙形拳的基础是龙爪手?”
上一次严晶心并没有来得及仔细地跟他交流龙爪手这门功夫,后来杭州的事务过于烦忙就忘了,导致洪熙官看到龙爪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五枚听得他着急的发问也有一些小得意,刚想解释却猛地伏下身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巡城的清兵,现在的清廷在各地都执行宵禁,晚上的巡查也很紧。
洪熙官也跟着伏身躲藏,却更加兴奋,因为他发现五枚的身法深具龙形身法的精髓。
这种身法非常柔和连贯,却也十分突然,把整个身躯连成一线联动无间,感觉骨骼都变得软弹,一点都不突兀。
躲过了巡城的清兵,两人回到洪熙官家中,后者还想缠着五枚谈一谈龙爪手呢,五枚却看着睡着的胖嘟嘟的洪文定眼都不眨一下。
她还试着抱起洪文定,小心翼翼的靠在胸前。
洪文定这小子虽然断了奶了,可猛地窝进一个绵软温暖的怀抱,还以为是娘亲抱起他呢,咂巴咂巴小嘴,还把嘴巴凑到了五枚胸前软肉上,这是梦里想着吃奶。
胖小子这种行径,让五枚烫红了脸,也把她内心的母性激发了出来,轻轻地给洪文定撸撸头,说不出的慈祥。
洪熙官看得都痴了,一家子就该是这样,看来要用洪文定把五枚给缠牢靠了,一定可以重新过上温馨暖人的日子。
清灯古佛有什么意思,人就该结伴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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