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谁？”
2012年7月7日
山城自古闷热，这天碰上了小暑，暑气尤盛。离了电扇五分钟不到，汗液便布满身体了。
午后三四点，气温居高不下，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几乎没人愿意出门。平常热闹的小街，这时显得格外安静。
开着阳台门，林枣阳都能听见对街路人的询价声：“老板这个雪糕多少钱啊。”
好巧不巧，常乐言一家，就是在这一天搬家的。
——
林枣阳正坐在电风扇下写作业。
辛勤工作的风扇终究还是在燠热的天气下，败下阵来。林枣阳手心的汗液都快将纸张濡湿，作业也变得皱巴巴的。
不管洗多少次手，还是会变得粘腻腻的。林枣阳正郁闷着，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声。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变大，最后直接停在了单元楼下。
紧接着是开车门的声音，大人们活络地打起了招呼，相互问好。
“常乐言——别睡了！快点下车！”女人的喊声在一众男声里显得格外突出。
很快，货箱门被打开了，拖拽、搬运、滑落
\"咚！\"重物落地的闷响又打断了林枣阳的思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各种声音钻进林枣阳的耳朵里，本就有些心浮气躁的人，这时变得更加难受了。
天气太热，题目太难，稍微想一下都知道，那楼下的噪声一时半会肯定停不了。林枣阳被吵得没了脾气，直接丢了笔跑去阳台吹风，顺便凑凑热闹。
刚趴到台面上，他就看到了一个身影——直接从卡车座位上跳了下来。
那个人速度太快，他只透过车窗看见了一个残影，而且，她是背着他站的，还被车门给挡住了大半个身子，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好像穿着背带裤、扎个了马尾辫？林枣阳比了比，那个座位到地面的距离有她整个人那么高，她竟然敢直接跳下来！
林枣阳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女生:不怕摔跤吗？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常乐言转头，身后的马尾随之甩动。
她只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屋门半开的阳台。
明明感觉有人在看她的。常乐言狐疑地想。
没人就也算了。常乐言转回头，把留在车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往单元门那儿走去。
林枣阳直觉她要回头的那一刻。他就迅速蹲下了。身体的反应速度远大于大脑的判断。等他背靠墙面，抱着双膝蹲好时，才纳闷地发现，他为什么要躲？于是又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
可惜，等他再去搜寻那个身影时，她已经不在了。怎么他反应过来准备重振雄风时，人就不见了呢。
林枣阳遗憾地摆摆头。
在外边待了有会儿了，屋外涌来的风完全是热浪，林枣阳又开始流汗，只好恹恹地回屋，继续吹着电扇写作业。暑假的周一到周五每天都要训练，只有在没有拍摄任务情况下，他才有完整的周末。他现在得趁着放假的时候抓紧时间写作业，要不然就做不完了。
屁股刚挨到小板凳，便听见楼道里传来乱哄哄的声音。
他们停在了门口。
“妈妈，快开门。”
“来了，你先给叔叔们让路。”
是对面的吗？
林枣阳愣了一下。想起前几天妈妈提到过的——楼下冯奶奶的女儿过几天就要搬过来了。
“他们家的孩子也是马上就要读五年级了，你到时候要有伴喽。”
所以，妈妈说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生吗？
这栋楼是比较新的楼盘，但不知道为什么，上下左右，住的大多是比较年迈的老人。有一两户中年夫妇带着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也有刚结婚的小情侣，可就是没有和自个儿孩子同龄的人。林枣阳的妈妈，也正是杨春梅女士，为此念叨了好久，巴不得能给林枣阳找个伴儿玩。
林枣阳倒是不以为然。
他整天在学校里和同学呆在一起，平常还去公司训练，哪哪儿都是朋友。况且，他每天回家不是写作业就是练歌练舞，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玩。
林枣阳想七想八的，注意力就是落不到面前的作业上。他甩甩脑袋，拿卫生纸堵住双耳，集中精神和作业奋战。得在妈妈下班之前写完，晚上还要去天台上练习练习呢。
——
按照老师说的，每科作业都写一点，不知不觉便将近六点。刚伸个了懒腰，耳朵里的卫生纸就掉出来了，他正打算捡起来，便远远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林枣阳“噌”地坐起来，噔噔地跑到门口去开门。
“妈妈——”
一开门，见到的却不是自家妈妈，而是对门新搬来的邻居。
叔叔阿姨两个人正把最后的一点东西搬进屋。
两人见了他，亲切地对他笑了笑。
“你就是杨姐的儿子吧？是叫林枣阳吗？”那个漂亮的阿姨问。
林枣阳没反应过来。
漂亮阿姨和他妈妈认识吗？
“叔叔，阿姨。”他小声地叫人，正好，林妈妈提着一袋子菜走了上来。
“下班了？”常英颖同。
“诶！”杨春梅惊喜道，“都搬过来啦？”
“对，等明天收拾好了，请你们过来吃饭！”
林枣阳看见那个漂亮阿姨欢欣地笑了起来。
大人们熟络地聊天，林枣阳一个人站在门口，也不能直接进去，只好无聊地等着。
那个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屋，突然拿出来一颗苹果放到他的手里：“来，吃点儿。”
林枣阳茫然地看向妈妈。
可惜妈妈正和漂亮阿姨聊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他。
林枣阳只好乖乖收下，冲好心的叔叔道谢。
叔叔爽朗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屋干活去了。
林枣阳随着他的背影往里瞅了瞅。
好像没看到那个人？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
这是林枣阳第一次对常乐言感到好奇，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她是谁而已。
——
林枣阳不知发了多久的呆，两家大人终于聊完，意犹未尽地相约次日到常乐言家吃饭。
杨春梅领着林枣阳进屋，关门问：“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全部都做完了。”林枣阳的语气里有一丝骄傲，随后，他下一句便是：“好饿——”
杨春梅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也没停下来坐坐，而是直接把菜提进了厨房：“你先吃点水果垫着，我很快就好。”
林枣阳不太想吃水果，可是一直在咕咕乱叫的肚子不肯接受，他只好吃掉了邻居叔叔给的苹果了。
食物下肚，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饿。他洗了手，决定先去天台，一边复习昨天学的新舞，一边等开饭。
常乐言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
——
搬到新住处，常乐言本来想着要布置自己的新房间，结果还没呆五分钟，便被众人嫌弃碍事，给赶到楼下外婆家看书写作业去了。
可她哪儿呆得住？外婆读书的时候，她会乖乖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作业，等外婆去午睡了，她直接就跑进书房翻书去了。不过，半天下来，一本全新的暑假作业也快做完了。
现在，冯厚粲在做饭，她便一个人跑出来玩。
——
昨天看的电视剧里，男女主在天台上第一次亲了嘴儿。她突发奇想，攀着楼梯扶手往上爬，想看看这个楼顶上是不是一样有个坐台。
刚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她隐约听见有什么声音从上面传来，还“一二三四”地打着节拍。越靠近，声音越清晰。好像也是学生？
他是在干嘛呢？练广播体操吗？常乐言胡乱猜测。
正好，她还愁来这边了会没有朋友呢。不知道这里学校的广播体操跟她们之前跳的是不是同一种，万一不一样，她是不是可以找他学！
打好了心里的小算盘，常乐言开始行动起来。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往门那儿靠，悄悄推开半边门。
欸，没练操啊？
这是常乐言的第一想法。
哦！是在跳舞！常乐言眼睛亮了亮。
——
林枣阳正全心全意想下一个动作，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一双明镜一样的眼。他陡然停住，收了动作，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其实，看见她的衣服，林枣阳就知道了——她是之前楼下的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这样问了。
啊喔。被发现了。
常乐言也没再遮遮掩掩，直接从门后走了出来。
“我叫常乐言，刚刚搬到三楼来的，”她笑容满面，“你也住这里吗？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诶。”林枣阳没想到常乐言这么热情，但更多的是尴尬他练舞被陌生人看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会儿，他才“哦”了一声。
林枣阳只想逃走。他低下头，躲开她准备下楼。
“诶——你这就走了吗？”常乐言没有眼力见似的，还追了上去。
林枣阳假装没有听见。
可惜，他再快也比不上占据地理优势的常乐言。
“等一等！”常乐言身子一挪，门便被挡住了。
本来很难为情的林枣阳这时变得羞愤起来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打断他的练习不说，还挡路！
林枣阳就快要发作。
结果，常乐言伸出手，翻转开来——是三颗颜色不一的糖。
涌至胸口的怒气突然止住了。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训练了？”她道歉也是笑着的。
“不用，我要走了。”林枣阳没有收她的糖。
“收下嘛。”常乐言似乎毫不介意面前的人是不认识的人，直接抓起他的手将糖放进他的手心。
“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哦。”她乐嘻嘻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你叫什么呀？”
“是住在这里的吗？”
“你住几楼咧？”
常乐言的问题层出不穷。
“嗯？”见他不回，常乐言疑惑地看他。
林枣阳有些无奈。
“林枣阳。”
“我住302。”
果然，常乐言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住301诶，你就是对面的邻居啊！”
林枣阳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他继续往楼下走，常乐言也跟在他后面。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上学了？”
“你在哪个学校呢？”
得不到回应，她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
“万一不是一个学校的就糟糕了。”一直自言自语的。
“你们学校要跳早操吗？”
“我听说那个早操都是全国通行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别走太快——”会摔倒的！
林枣阳一直用“嗯”来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想多说，又不好不说他现在只想回家
“常乐言你怎么上去了？外婆说正做饭呢，一眨眼就不见了——”常英颖显然面带愠色。
常乐言一看到她，什么也不问了，直接藏在他后边，把他当做盾牌来挡住常英颖。
“我以后再找你玩！”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常乐言便飞似的跑下老楼：“外婆——妈妈要打人啦——”
林枣阳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常英颖看林枣阳这样子，直接笑了出来：“你们都见到了？”
林墨：“嗯”
“没事儿，等相处久了就习惯了。”
“以后她要有什么不对的，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她。”常英颖笑道。
林枣阳恍惚地点头。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
他们家的门，隔音效果一直都不怎么很好，即便是关上了，他依旧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我的苹果呢！我最后一个苹果呢！”
林枣阳听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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