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见君子
夜凉如浸，虫吟如泣。
望舒宫中的梧桐树在连廊处投下巨大的阴影，楚见微与楚听澜坐在那阴影之中，地上散乱着东倒西歪的酒坛子。
楚见微靠在楚听澜肩上，在抱着酒坛子醉醺醺的说道：“我后悔了，那天在南天门前，他说除非他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楚听澜肩头冰凉，那里的衣料已经被泪水染湿了一大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轻轻拍着她背借以安抚。
楚见微手中的坛子快要见底，楚听澜按住酒坛子不让她再喝，她便伏在那酒坛子上低声啜泣，“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他……”
“姐”
楚听澜轻声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或许命数如此，前缘已尽，不如就放手罢。”
云开月明，有月光洒在楚见微清秀的脸庞上。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月亮，若有所思，喃喃道：“我不放手，我不会再放手了。”
楚听澜没有听清她说的话，追问道：“嗯？你说什么？”
楚见微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已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找他。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
九重天上，云海之间仙雾飘渺，一座座华美宫殿层层矗立，全然看不出百年前曾经历过一场大战。
各路神仙广袖挥洒，踏云疾行，无人在意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正御剑赶往南天门。
楚见微来到了高大空旷的南天门前，左右两名虬髯天将手持方天画戟，虎虎生威地把守着。
她收了剑就急冲冲地往南天门里闯，岂料那天将却伸出画戟将她拦住。
左边那天将问道：“敢问仙友为何而来？”
楚见微答道：“我要见长羲帝君。”
右边天将问道：“哦？那仙友可有帝君手诏？”
楚见微讷了讷，回道：“没有不过，我与长羲帝君是旧识，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那两名天将听罢板起面孔，说道：“三界无论何人，无诏不得放行，仙友请回吧。”
楚见微一看这两位天将不让她进去，急得不行，厉声说道：“今日这南天门我是进定了，你们若硬要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她说罢反转手心向上，一团小小的火焰霎时于掌心升腾而起。
那两名天将惊呼道：“是红莲业火！”
楚见微扬手将那小小火焰向两名天将袭去，那天将顿时被掀翻在地，浑身被火焰包围，凄厉的叫着。
“得罪了。”
楚见微正欲走进南天门，一个身着银白紫纹长袍的男子自云雾中缓缓降落，衣着朴素却仙气凛凛。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把白羽扇，面带几分怒色地看着她。
楚见微见来人是盛层云，登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大哥”
盛层云冷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白羽扇，语气冰冷地说道：“大哥？我可担不起魔尊殿下这一声大哥。他日若是不小心惹怒了魔尊殿下，只怕殿下也要使出这红莲业火取我性命，我可没有第二条命了！”
楚见微自知理亏，面对盛层云的嘲讽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哥，我想见见舒翊”
盛层云质问道：“舒翊？舒翊早就死了。况且你口口声声称他为仇人，难道魔尊殿下要向死人寻仇吗？”
面对盛层云的质问，楚见微只觉得无地自容，神色黯然道“舒、是是长羲，我想见见长羲。”
盛层云满目不屑，说道：“魔尊殿下对于长羲帝君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多说也是无益。你快走吧，我是不会让你再靠近他的。”
楚见微眼眶中浮现出泪水，拼命的摇头，大喊道：“大哥，我今日见不到他是不会走的！”
盛层云怒不可遏，将手中的白羽扇化成一条长鞭，怒指楚见微，大吼道：“那本座今日必是要与魔尊殿下战上一战了！”
楚见微含泪死死盯着盛层云说道：“大哥，我不会走的！”
盛层云举起鞭子抽向楚见微，她却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出招也不闪躲。
盛层云不过是想逼她离开，并非存心要伤她。想收回鞭子却为时已晚，那鞭子重重地打到楚见微身上，将她挥倒在地。
盛层云震惊不已，“你”
楚见微满脸泪痕倔强地望着他。
盛层云见她如此，想起在凡间的情分终是心生恻隐，皱眉说道：“罢了，你进去吧。他在苍梧宫中，你亲自去看看也好死心，以后莫要再来打扰他了。”
楚见微闻言喜不自胜，用衣袖胡乱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向南天门中跑去。
楚见微一路向仙侍打探问路，路过的三五仙侍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却并未注意到周遭的一切。只顾着穿过迷踪复杂的亭台楼阁，直直向苍梧宫奔去。
楚见微进了苍梧宫后，反倒停下了脚步，越走越慢。
莲花池畔，绿叶掩映，一位公子静坐于扶光亭中，芊芊玉指翻动着手中书册。
那公子眉眼如画，丰神俊朗。镂空镶玉银冠一丝不苟地束着发，身穿月白流云纹的袍子，领口压的整整齐齐，比记忆中的人更添几分清冷桀骜。
楚见微屏住呼吸向前挪动着，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如烟雾一般消散了。
有风拂过，池中莲叶轻轻摇摆。
长羲抬起头望向她，沉声说道：“想必阁下就是方才南天门前纵火伤人的魔界尊主。”
楚见微呆呆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后，终于回神答道：“是、不是我不是故意伤人的，是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进来”
长羲淡淡说道：“他们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魔尊气势汹汹地闯入我这苍梧宫中，意欲何为啊？”
“是，是来见你的”
楚见微红着眼眶怔怔的看着他，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长羲见她许久不说话，纤长白皙的手指翻开桌上最新一期的《三界月报》，边翻边念。
“魔尊厉兵秣马，要血洗天界？”
楚见微结巴道：“没、没有。”
“几次三番扬言要将天界帝君抽筋剥皮？”
楚见微继续结巴道：“不、不是。”
长羲轻笑一声，将月报放下，好整以暇地问道：“那请问魔尊，此番大驾光临究竟是为何事啊？”
楚见微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了几圈，瞬间倾泻而下。她哽咽道：“我、我没什么事，就是”
长羲不等她说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既然无事，本君也不多留魔尊了。月白、抱琴，送客。”
两名仙侍听令上前，拱手示意，楚见微咬了咬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呆呆地跟着仙侍走出了苍梧宫。
出了苍梧宫，楚见微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面色凝重，目光中尽显失落。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进了天界花园，满园芳草萋萋，一个身着白袍仙气飘飘的老者正在园中打坐，胡子编成俏皮的麻花结。
楚见微只觉得那老者甚是眼熟，走近一看，不是少和道长却是那个。
一百年前，天雍山上，她和方舒翊是少和道长唯二亲传弟子。楚见微只当他还在天雍山上，不料却在此处遇见了他。
楚见微使劲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大喊道：“师傅？”
那老者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一个机灵，睁开眼一看，楚见微正在凑在他面前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忙抬起衣袖遮住面容，讪讪道：“姑娘、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说罢起身欲走。
楚见微一把扯住那老者的衣袖，疑惑道：“师傅，你为何不认我？”
那老者哀叹一声，只恨这广袖繁琐，害得他不能脱身。转身背对着楚见微说道：“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师！傅！”
楚见微攥着他的衣袖，笃定地说道：“您胡子上的麻花结是当年在天雍山上，我趁您小憩编上的，您就算掉进天地熔炉化成灰我都认出您来。”
那老者欲开口推脱，两名仙侍施施然走了过来。
那老者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两名仙侍已弓身作揖，毕恭毕敬地问安道：“见过太白仙尊。”
那老者只好讪笑道：“你们好，你们好。”
“太白仙尊？太白金星？？？”楚见微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老者，“师傅，您”
太白金星眼见无法骗过她去，只得装作糊涂，大笑道：“哎呀呀，这不是见微吗？为师方才差点没认出来你呀！百年未见，咱们师徒可要好好叙叙旧。”
楚见微只觉得自家师傅的演技真是过于拙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恍然大悟道：“师傅，原来您在凡间的身份是假的！师傅您一直在骗人，这太白金星才是您的真实身份！”
太白金星讪笑道：“啊也不能、也不能这么说嘛，都是老夫的身份，行走四方，哪个好用用哪个便是了。”
“哦”
楚见微撒开了原本紧紧攥住太白衣袖的手，无精打采地答道。
太白见她眼眶红肿，此地又临近长羲居所苍梧宫，心中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叹了一口气，抚了抚楚见微的头顶，语重心长道：“见微，舒翊的事，你莫要太伤心了。命数如此，你也莫要勉强了。”
楚见微倔强地仰起头，坚定说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一定要能让舒翊记起我来，要他回到我身边。”
说罢拉过太白金星的手臂，恳切说道：“师傅，您一定要帮我”
太白金星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臂，讪笑道：“为师为师也是爱莫能助啊。”
楚见微见他不肯帮忙，气鼓鼓地说道：“师傅！您要是不帮我，我便昭告三界您捏造身份蒙骗世人！”
太白金星忙安抚她道：“哎哎哎，好说好说”
楚见微十分欣喜，激动地问道：“师傅快说，是何方法？”
太白金星捋了捋自己的麻花胡子，弯了弯眼睛说道：“仙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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