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愿君好梦
沧溟。楚听澜与楚沛对坐在松涛殿中。
楚沛忧心忡忡地开口说道：“听澜，见微好不容易离开了魔界，怎得又去了天界。你还是快些去将她带回来吧，莫要再多生事端了。”
“爹爹”
楚听澜想跟楚沛解释楚见微去天界的原因，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含糊说道：“我姐她去天界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楚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等她回来，爹爹也有些话相与她说。”
楚听澜疑惑问道：“爹爹，可是关于见微母亲的事情？”
楚沛的脸色陡然变暗，沉声说道：“不是。我也不清楚她的母亲究竟是何人。”
楚听澜见他举止异常，料想其中必定是有些缘由的，于是接着追问道：“爹爹，您知道的是不是，您明明就知道。听澜不明白，您为何要故意隐瞒见微娘亲的身份呢，她都能接受父亲是前魔尊玄阴的事实，关于她的娘亲，您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楚沛突然大怒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
楚听澜也不甘示弱地高声说道：“爹爹，我和见微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见微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楚沛听了此话，久久沉默不语。
天界，夜凉如水，楚见微在紫微宫的寝房中并不安稳的睡着。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天雍学院，同方舒翊在日华院中对着烛火温习功课，她用手撑着额头打起瞌睡，却不小心被跳动的烛火烧掉了一截眉毛。那是她认识方舒翊以来，他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那个少年清秀俊俏，眉眼温柔，笑起来是这样的好看，让她忘记了失去一截眉毛的气恼，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
这个梦真美啊，她真想永远留在这个梦里，将自已与方舒翊的过往看一遍，再看一遍，哪怕千遍仍是不够。
只是，好梦由来最易醒。她睁开眼睛，看这眼前漆黑的一片，眼泪忽地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淌到了颈处。那凉意渗进皮肤，她睡意全无，索性起身走出了房中。
此时此夜，不知道长羲是否也在梦中，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想来，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总是做噩梦了。
如此想着，她已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苍梧宫门口，宫门上的两盏青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宫中一片寂静，连虫鸣也不曾听见。
长羲困在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梦中的场景清晰却有些陌生，人也是。
在梦里，他有时在海边，天空中是密密的剑网，风很大，海浪拍打着环礁，翻涌出雪白的泡沫。对面是一群身穿黑衣的人，一个瘦小的身着红衣的背影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她头上簪着的红色发带随风飘扬，抚过他的脸颊。
他并不清楚自己或者面前的女子与对面那群人以及眼前的这个身影到底有何纠葛，但眼前这个身影显然是在保护他的姿态。
她与对面那群人争辩的激烈，他却听不见。
争辩了一会儿，眼前的女子唤出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指向前。看这情形，对面的那群人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被小小女子保护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刚想将她拉到身后，上前问个清楚，场景却陡然变了。
这次是在一个古朴简约的宫殿中，对面也是一群人，有老者，有与他年龄相仿之人，这群人随相貌不同，但都穿着统一样式的素服，都束着冠。又是一个瘦小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我前面，虽然她扮作了男子装束，衣服颜色也与之前不一样了，但他却没来由的确定这两个背影是同一人的。
对面那群人有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很是慈祥，有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狠戾。面前的那个身影微微伛偻，不住的颤抖，显得有些哀戚，仿佛在用力恳求着什么。
她好像提到了他，她口中喊出了他的名字。可是他侧耳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是“长羲”二字吗。
仿佛，并不是。
而后场景不住变幻，他有时跪在地上，有时被关在刻满咒文的屋子里，有时被铁链束住手脚，但那个背影，那个瘦小的背影总是坚定的决然的挡在他面前。
在这个梦里，他从未见过她正面，也不知道她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个漫长又复杂的梦使他心里莫名的发慌，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悬崖，浑身不住的战栗。
远处传来轻柔的呢喃声，那呢喃声由远及近，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楚。
“长羲，长羲”
他昏昏沉沉的思索着，是的，这是我的名字，这是在叫我。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在轻轻拍着他背，掌心温热，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临近清晨，那些场景、人影终于消失不见。他也终于止住了战栗，安然地睡着了。
见他面色平和，鼻息香甜，楚见微轻轻带上寝殿的门，翻出宫墙，消失在了熹微的晨光中。
长羲自熟睡中醒来，他伸手摸了摸床边，那里尚余一丝温热。
又过了几日，楚见微正走在去天书楼的路上，远远看见前边长羲与一个十分陌生的仙君一同走着。
二人看上去十分熟络，想来那陌生的仙君就是长羲在这九重天上唯一的好友，也就是仙侍们口中幽默风趣、素日爱与仙子们说笑的既青仙君。
楚见微急忙上前赶了两步，只听见既青询问长羲最近是否还梦魇，劝他去天医那里细细诊察一番。
长羲回答的话她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到底是拒绝一类的说辞。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容貌姣好的仙子上前请了安，引着既青走了。长羲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独自一人向着天书楼的方向走去。
既青离开后，长羲的脚步变得快了起来，楚见微也努力的加快自己的步伐，想要追上他，却只是徒劳，只能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等楚见微紧赶慢赶地来到天书楼，长羲已经不知道在那一层看了好一会儿书了。
她蹑手蹑脚的在每一层的每一排书架之间穿梭寻找着，想找个离他近点的地方温书，这样她既能看书，一抬眼又能看到他。
她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五层靠窗的雕花木桌前发现了他的身影。
今日的阳光很好，他端坐桌前的模样仿若春日海棠，爽朗清举。光线透过淡蓝色的琉璃幕墙，柔和地洒在了他的侧脸上，他的鼻梁与眉骨衔接成好看的弧度，轮廓凌厉，眉眼却柔和。
她踮起脚来，吃力地伸手想抽出书架最上层的《天界律法》。只是那本书实在比想象中要重上许多，她一下没拿稳，那本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小心翼翼往长羲那里看去，长羲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书上，只幽幽的吐出了一个字。
“蠢。”
楚见微撇了撇嘴，拿着书窝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而后才想起来，怀中还放着自己做的捕梦网。那是云梦泽巫族流传下来秘书，是玉瑶偷偷教她的，说是将自己的发丝缠进五彩线中，编成巴掌大小的网状，可保心爱之人驱除梦魇，夜夜安睡。
自那一日清晨离开后，她便循着记忆中玉瑶教她的方法赶制出了这个捕梦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给他。
她从怀中掏出捕梦网，走到长羲跟前说道：“这是捕梦网，将它挂在床头，能让你不再做噩梦。”
长羲闻声抬头，非但没有接过那捕梦网，反而眉头一皱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君会做噩梦，难道那一晚是你偷偷溜进了本君的寝殿中。”
“才、才不是。”
楚见微怕知道自己偷偷溜进去又要生气，便扯谎说是方才跟在他与既青二人身后听到二人的交谈，这才知道他夜里会做噩梦。
长羲冷哼一声，说道：“本君看你平日里仙法上不怎么用心，偷听别人说话倒是用心的很。”
楚见微想起那日在天书楼，她说他偷听，他用来堵她的话，挑眉说道：“是你们二人说话声音太大了，那路又不是只许你们二人走。”
长羲无话可说，索性不理她，径自低下头看书。
楚见微将那捕梦网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边，说道：“你拿着吧，真的很管用的。若是没有，你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长羲翻着书页，阴阳怪气地说道：“本君若是不要，你打算如何？故技重施？也将这捕梦网塞进本君嘴里？”
“怎么会？这是挂在床头驱散噩梦用的，又不是用来吃的。”
见他没有要收的意思，楚见微眼睛转了转说道：“不过，你若是不收下，我可真的要半夜溜进你的寝宫，替你挂在床头了。”
长羲瞪了她一眼，将那捕梦网放进了袖中。
楚见微见他收下了，笑眯眯的回到了方才那离长羲不远处的角落里，二人各自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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