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大唐第一公主 > 194.一百九十四

194.一百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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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按惯例,公主出嫁时才能拿到自己的汤沐实封,  现在筹划怎么花钱有些为时过早,  可她忍不住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语调淡淡的,  带着温和亲昵,“怎么这么高兴?”

        裴英娘回过头。

        李旦缓步登上台阶,腰间的玉佩闪烁着温润光泽。

        杨知恩和冯德跟在他身后,  一人怀里抱着一只黑陶大水瓮。

        李旦心情不错,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他今天穿一件金茶褐色松鹿纹圆领宫绸袍,  色调明快鲜艳,  衬得人也活泼起来,俊朗的五官比平日更显生动。

        裴英娘理直气壮道:“以后不愁没钱花,我当然高兴啊!”

        随即想到李旦贵为亲王,  食封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一千户?

        大财主啊!

        李旦双眉略皱,  “你是公主,  何必为食禄操心?”

        这话就有些责备的意味了。

        裴英娘悄悄撇嘴,  果然是天潢贵胄,心下无尘,  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

        武皇后的父亲武士彟出身寒微,靠行商攒下一笔巨资,  然后用做生意赚来的钱财四处结交名门世家公子,  成功结识李渊,  并获得李渊的赏识。隋末天下大乱时,武士彟贡献出全部家财,资助李渊起兵。

        唐朝建立后,武士彟这个大功臣顺理成章获得封赏。李渊还亲自做媒,把美貌的杨氏嫁给他做继室。

        没有武士彟的慷慨解囊,哪有李渊对他的信任,没有李渊这个月老,就没有杨氏下嫁,没有杨氏下嫁,自然不会有武皇后,没有武皇后,哪来的李旦啊!

        裴英娘偷偷在心里腹诽:八王啊,不要嫌钱财庸俗,你外祖父可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

        她想心事的时候,眼睛依旧平视前方,目光清澈,表情平静。

        怎么看,怎么乖巧顺从、老实听话。

        但李旦只需轻轻一瞥,就看出裴英娘心里不服气。

        他轻笑着摇摇头,把说教的话咽回肚子里。小十七自进宫后一直谨小慎微,今天难得表露出小儿女之态,俗便俗罢,只要她高兴就行。

        天边云层舒卷,一阵凉风拂过空阔的高台,呜咽的风声在幽深的长廊间回荡。

        蓬莱宫最初是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修建的,原名永安宫,贞观九年改名为大明宫,龙朔二年易名为蓬莱宫。

        蓬莱宫从南往北,依次建有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这三大殿是李治分别举行大朝、日朝和常朝的地方。

        紫宸殿往北的含凉殿和东西配殿,是李治和后妃公主们的寝宫。

        含凉殿位于太液池南面,亭台楼阁依水而建,跨水架楹,风景秀丽。夏天凉爽宜人,冬天也温暖舒适——不过只仅限于内殿。

        春寒料峭时节,蕴着刺骨凉意的冷风从湖面吹拂进来,侍立在殿外高台长廊上的宫人冷得瑟瑟抖。

        走在长廊间,凉风吹拂,连穿着厚襦的裴英娘也觉得有点冷。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展开臂上挽着的淡青色穿枝海棠花蜀锦披帛,拢在肩膀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霎时暖和许多。

        光顾着整理前襟,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半夏眼疾手快,搀住她的胳膊,“贵主当心。”

        裴英娘虚惊一场,抬起头,对着半夏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李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扬起宽袖,伸出手。

        他的右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带有薄茧,是长年伏案练字留下的痕迹。

        裴英娘看着李旦的手,不知所措。

        李旦眼眸低垂,无声催促她。

        裴英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攥住李旦的衣袖。锦缎的触感平滑柔软,手心里感觉像抓了一缕云朵。

        李旦垂下胳膊,任裴英娘抓着自己的衣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交叠在一块儿,缓缓走过长廊。

        几名宫人抬着一座轿辇,从高台下路过,轿辇四周垂着绯色轻纱,纱帘飞扬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个头簪金步摇、身裹绫罗的贵妇人。

        时下妇人们出行,要么乘车,要么骑马,良家女子少有坐轿辇的。唯有平康坊的风尘女子喜欢乘坐轿辇招摇过市。

        裴英娘头一次看到有人在宫中坐轿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道严厉冰冷的视线透过薄纱,直直刺向她。

        裴英娘心头一颤,忽然想起去年宴会上那道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等轿辇走过,她扯扯李旦的衣袖,“阿兄,刚才轿辇上坐着的是谁?”

        听到“阿兄”两个字,李旦怔了一下。

        低头一看,裴英娘的眼神追随着远去的轿辇,似乎并没觉自己喊出口的是什么。

        他轻声道:“那是常乐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眉尖微微一拧,“以后看到大长公主经过,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态度一定要恭敬。”

        高祖李渊的女儿是大长公主,太宗李世民的女儿是长公主,李治的女儿为公主。

        常乐大长公主是李渊的第七女,李治的姑姑。

        裴英娘恍惚听忍冬说过,常乐大长公主和武皇后关系紧张。

        听李旦这么交待,武皇后和常乐大长公主的关系可能不仅仅是紧张那么简单。

        裴英娘点点头,不用李旦特意嘱咐,她也会绕着常乐大长公主走——常乐公主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

        李旦把裴英娘送回东阁。

        临走前,他让冯德把黑陶水瓮递给半夏抱着,“回去把水瓮装满,先练《九成宫醴泉铭》,什么时候把两个水瓮的水用完了,再来寻我。”

        裴英娘乖乖答应。

        笔墨纸砚加水瓮,李旦几乎把她需要的文具备齐了。

        东阁的宫女们抱着一匹匹绢布进进出出,忍冬站在廊下清点数目,预备登账。

        宦者候在曲桥前,跟着裴英娘步进内堂:“公主,含凉殿的田内侍送来五百匹绢。”

        裴英娘啊了一声,想了想,慢慢回过味来:五百匹绢,应该是武皇后给她的赏赐。

        汤沐邑看得到,吃不着,武皇后私下里赏她绢布,有点像额外给她添点零花钱的意思。

        除了金饼、金锭和铜钱以外,绢布也可以充当货币使用。长安的大户人家,常常命奴仆载着一车车绢布去东、西两市购买米粮杂货。李治表彰功臣时,也经常用绢布表达恩赏之意。

        裴英娘算了算,一匹绢大概相当于半贯钱,五百匹绢布就是二百五十贯,约莫能换四十两黄金,也就是四块金锭。

        她翻出自己的小账簿,写上日期和绢布数量,在数字旁边记下赏赐的理由:讨好武皇后所得。

        合起账簿的时候,目光落在半夏抬进房的两只黑陶水瓮上。想了想,重新翻出一卷雪白干净的净边纸,记下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八王赠送陶水瓮两只。

        裴英娘有些犯愁,上次回赠一盘石榴,这次送什么呢?

        糖蒸酥酪?玉露团?金乳酥?

        她能吃到的点心,李旦那儿肯定不缺呀。

        半夏提议:“再让忍冬姐姐打几只络子?”

        裴英娘摇摇头,现在宫里的宫女全学会结络子了,人人腰间系一条彩络,送络子不够诚心。

        想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天上学的时候,裴英娘找李令月讨主意。

        李令月低头拨弄着一簇娇红梅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八王兄喜欢什么?我想想……”

        裴英娘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忍不住轻喊一声:“阿姊?”

        李令月斜倚凭几,手中的花枝“啪嗒”一声掉在坐褥上,没有反应——她睡着了。

        裴英娘哭笑不得。

        紫宸殿的方向遥遥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钟声,儒学士展开卷册,准时开讲。

        莲花铜漏的清水浇在铜制荷叶片上,出淅淅沥沥的轻响。

        等儒学士告退,李令月刚好睡醒。

        她揉揉眼睛,唤宫女昭善的名字:“备了酪樱桃没有?”

        昭善送上一只水晶碗。

        鲜红欲滴的樱桃盛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碗中,光看着就像一幅色彩浓丽的画。

        昭善卷起袖子,把雪白的酥酪浇在殷红的樱桃上,再舀起一勺琥珀色的酪浆,淋在水晶碗里,细细拌匀。

        李令月让裴英娘先吃:“这是今年禁苑养出来的头一批樱桃,准备春社那天祭祖用的,好歹让我偷了一点出来,连阿娘那里都没有呢,小十七尝尝。”

        裴英娘推却不过,先尝了一小口。

        酥酪滋润丰腴,樱桃鲜美多汁,酪浆酸甜爽口,她不爱吃甜,也觉得好吃极了。

        李令月吃着酪樱桃,忽然开始嫌弃装樱桃的水晶碗:“酪樱桃盛在波斯工匠做出来的三十二瓣水晶碗里最好看,偏偏宫里的工巧奴烧不出那种样式的水晶碗。去年年底我让八王兄帮我去西市找,他没找到。结果昨天我听表姐说,赵观音竟然抢先寻到那种水晶碗了!”

        裴英娘愣了一下,想起去年腊月李旦送她回裴家时,特意拐去西市,似乎想买什么。

        后来因为她的缘故,李旦没有去成西市。

        原来那天他想帮李令月找波斯水晶碗。

        李令月贵为唯一的嫡出公主,按理没人争得过她。偏偏赵观音的出身也不简单,她是常乐大长公主的嫡女,李治的表妹,父亲赵瑰是左千牛将军。

        常乐大长公主和武皇后矛盾重重,连带着李令月和赵观音也互看不顺眼。加上赵观音以表姑之身,爱慕表兄李治的儿子六王李贤,李令月很看不上她。

        看到李令月一再表示出对赵观音的厌恶,裴英娘有些诧异。

        李令月性情单纯,天真烂漫,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和谁都能嘻嘻哈哈玩到一起去,连和武皇后争锋相对的魏国夫人贺兰氏都自真心喜爱她。

        赵观音到底是有多跋扈,以至于交恶于李令月?

        裴英娘想了想,放下银匙,“阿姊,我知道一样稀奇的宝贝,保管能胜过赵二娘的波斯水晶碗。”

        李令月噗嗤一笑,没把裴英娘说的话当回事。

        裴英娘绕过书案,爬到李令月身边,摇她的胳膊,“阿姊,我不是哄你玩的,只要你借几个工巧奴给我,我一定能做出一样稀罕的宝贝来!”

        李令月难得被人歪缠撒娇,心里顿时软绵绵的,刮刮裴英娘的鼻尖,“好好好,回头我让昭善领你去内侍省,让她给你挑几个工巧奴使唤。”

        裴英娘微微一笑,今年的樱桃宴,赢的人肯定是李令月。

        这时,廊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上官女史低头走进内殿。

        行礼的时候,她的头一直埋得低低的,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

        等她走到书案前,不得不抬头时,裴英娘看到她高高肿起来的脸,原本是一张清秀面孔,现在青青紫紫,不堪入目,双眼肿成一条细缝。

        李令月倒吸一口凉气,正想开口询问,昭善小声为她解惑:“公主,上官女史口出狂言,触怒天后,原本应该关进女牢的,天后格外开恩,只命人略示惩戒,仍然让她担任女史之职。”

        李令月觉得上官女史很可怜,“她都被打成这样了,怎么不换个人?”

        昭善道:“是上官女史自己坚持要来的。”

        李令月叹息一声,摇摇头。

        上官璎珞察觉到太平公主目光中的同情和怜惜,冷笑一声,挺直脊背。她不需要太平公主的同情,她是上官仪的女儿,绝不会向武皇后低头。

        她努力忽视脸上的疼痛感,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怒视裴英娘。

        狐假虎威、认贼作母的永安公主,这时候应该得意洋洋,等着看她的笑话吧?

        然而,她没有看到耀武扬威和幸灾乐祸,永安公主低垂着头,正专心致志地在摊开的雪白卷纸上写着什么,根本不在意她脸上的伤痕。

        上官璎珞眼光暗沉,手指紧紧掐着书轴,感觉脸上愈加火辣辣的。

        散学后,李令月拉着裴英娘回自己的寝殿,“今天阿父和阿娘在西内苑的园子里招待群臣,咱们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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