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大唐第一公主 > 78.七十八

78.七十八


码字不易,  谢谢大家的支持!  裴拾遗的官职算不上高,  张氏从未进宫觐见皇后,裴英娘自然也没机会面见皇城之中位高权重的天后。

        乍一下看到一个衣饰淡雅、面容可亲的妇人,还以为是裴家的亲眷长辈,她拍拍手,站起身,向对方屈身见礼。

        武皇后含笑望着她。

        裴英娘左顾右盼,  身旁没有婢女服侍,  只得自己走到武皇后跟前,捡起手巾。里面的巨胜奴已经摔碎了,她没嫌弃,  仍旧包好,往袖子里一揣。

        几个梳垂练髻、穿半臂襦裙的宫人走到武皇后身侧,  “天后,  逮住裴拾遗了。”

        天后?!

        裴英娘张大嘴巴,  傻眼了。

        至于那句“逮住裴拾遗了”,  她压根没注意。

        武皇后嗯了一声,目露深思之色,  指指裴英娘:“把她的脸擦干净。”

        几张湿帕子立即盖在裴英娘脸上,  动作轻柔,但不容她拒绝。

        少女姣好的五官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眉清目秀,  圆脸长睫,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是个娇俏的小美人坯子。

        裴英娘冷汗涔涔,努力控制自己软的双腿,强迫自己站直——不能怪她胆小,武皇后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也是唯一的一个,她能不怕吗!

        她在威仪的武皇后面前,就像一只蚂蚁,武皇后随便伸一根指头,就能把她当场按死。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宫人匆匆走来,躬身道:“天后,裴拾遗拦下六王,说动六王为他求情。”

        武皇后轻笑一声,完全不在意裴拾遗和李贤的举动:“今天本是为裴小儿而来,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裴英娘被一个圆脸宫人抱起来,带出裴府。

        裴英娘不敢吱声,乖乖任宫人们摆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个头戴紫金冠,穿绯红色圆领博山锦袍的少年走到两轮车前,撩起车帘,瞪一眼裴英娘,嫌弃道:“带上这个小脏鬼做什么?把她扔出去!”

        宫人们躬身道:“大王,这是天后的吩咐。”

        少年冷哼一声。

        宫人接着道:“大王,已经为您备好骏马。”

        裴英娘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占了少年的座驾,难怪他要瞪自己。

        唐朝人崇尚健朗豪迈的阳刚气质,文官也必须会一身娴熟的骑射本领,否则会被其他同僚看不起。文武百官出入行走,大多骑马,只有身体孱弱的老人和病人才乘车。

        这锦袍少年正当青春年少,怎么不和其他长安富贵公子一样去追求时髦,反而学妇人乘车?

        裴英娘悄悄打量少年,啧啧,圆脸,双下巴,壮腰,胖腿,胖胳膊,小肚子把锦袍撑出一个圆滚滚的山包形状,都这么“富态”了,还不肯锻炼,简直有愧大唐男儿的勇武名声。

        锦袍少年还在脾气,抓住裴英娘的手腕,把她扯下两轮车,“我不管,让这个小脏鬼去骑马好了!”

        能被宫人称为大王的,只可能是有封号的皇子。

        武皇后的儿子中,太子李弘就不说了,其他三个儿子已经全部封王,李贤在正堂为裴拾遗申辩,眼前这一位,看年纪,应该是七王李显。

        李显可是个当过两次皇帝的人。

        裴英娘悄悄后退一步,不管李显最后的下场有多悲惨,也是个她惹不起的人物。

        “大王,您……”

        宫人面露难色,天后的嘱咐,她们不敢不听啊!

        李显一巴掌拍在车辕上,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抖啊抖的:“本王就是要乘车!谁敢拦我?”

        宫人们面面相觑。

        雪势陡然变大,宫人连忙撑起罗伞,为李显挡雪。

        裴英娘衣着单薄,只能拥紧双臂,在雪中瑟瑟抖。

        李显瞥一眼裴英娘,神情得意。

        裴英娘偷偷翻个白眼:堂堂英王,欺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好骄傲的?

        这时,一句淡淡的劝阻声穿过茫茫风雪,送到众人耳畔,嗓音清朗醇厚,如金石相击,贵气天成:“王兄,莫胡闹。”

        听到弟弟的声音,李显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下来。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声清脆。

        一人一骑慢慢驰到裴府门前。

        马上的少年锦衣玉带,轻袍皂靴,雪花纷纷扬扬撒在他肩头,依然掩不住他的雍容气度。

        少年从雪中行来,衣袍飞扬,身姿挺拔,俊秀的眉目越来越清晰。

        他头顶软幞,穿藕丝色联珠团窠狩猎纹蜀锦翻领长袍,腰束玉带,脚蹬锦缎皂靴,跃下马背,示意宫人把李显的马牵过来。

        李显垂头丧气,恋恋不舍地看一眼二轮马车,老老实实走向一匹黑鬃骏马。

        宫人们在一旁窃笑:“还是八王有办法。”

        裴英娘暗暗道:原来这个眉眼如画的少年是八王李旭轮。

        殷王李旭轮,即日后的睿宗李旦,高宗李治的第八子,武后最小的儿子。

        他一生历经无数政治风云变幻,平安度过十几次宫廷政变,两次登基,两让天下,游走于李唐皇室、遗老功臣和武氏宗族之间,屡遭猜忌,也屡遭拉拢,始终能保持清醒谨慎,明理识趣,善于隐忍,所以能在政治漩涡中明哲保身,安然无恙。

        高宗李治和武后的所有儿子,个个命途多舛,长子李弘死因成谜,次子李贤被逼自尽,三子李显死于妻女之手,唯有年纪最小的李旦得以独善其身。

        史书上说李旦宽厚恭谨,安恬好让,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唐朝著名的大神棍明崇俨曾对武皇后说,王子贤聪明机智,可惜福薄寿短,是短命之相,王子显肖似太宗李世民,王子旦面相最好。

        裴英娘看着手执长鞭、面无表情的李旦,眼皮轻轻抽搐。

        他长身玉立,神情淡然,幞头的两根帛带在风中轻轻飞扬,优雅飘逸。

        眉目分明,风姿飒然,一双幽黑眼眸,像掺了寒夜里闪烁的星辰,眼风微微往四下里一扫,台阶前的宫人、甲士、护卫们立刻噤声,不敢妄动。

        一个字没说,已经让府门前的一众婢女宫人心惊胆战,几乎喘不过气。

        这显然是个长安繁华锦绣堆娇养出来的五陵少年郎,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萧疏散漫,但藏不住骨血中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慢。

        李旦确实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但是,说好的性情温文,谦恭儒雅呢?

        为什么他身为弟弟,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哥哥李显吓得狼狈服软?

        这还是史书上那个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屡次在波云诡谲的宫廷政变中化险为夷的李旦吗?

        分明是个古板严肃、不近人情的小老头啊!

        小老头李旦扫一眼冻得鼻尖红的裴英娘,俊秀脸上平静无波。

        他们三兄弟随李治和武皇后住在温暖干燥的东都洛阳,太子李弘留在长安监理朝政,双方相安无事。

        前不久,天性软弱的李治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和武皇后爆一场争吵,执意要回长安。

        武皇后也奇迹般地主动示弱,带着兄弟三人返回长安。

        不知是不是路途中受了颠簸的缘故,李治一住进太极宫就病倒了。

        今天,武皇后带着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出宫,轻车简行,微服去义宁坊拜访一位婆罗门名医,请他入宫为李治看诊。

        从名医家出来,武皇后接到一份密报,二话不说,让领路的金吾卫改道金城坊。

        李贤对李显和李旦说,武皇后想杀了裴拾遗,因为裴拾遗上书弹劾她的娘家族人,她很不高兴。

        李旦望着漫天的飞雪,眉头紧皱:裴拾遗是隶属门下省的左拾遗,是太子李弘最忠实的拥趸之一,母亲想诛杀裴拾遗,真的是因为裴拾遗弹劾武氏兄弟了吗?

        据他所知,母亲幼年丧父,母女几人孤苦无依,饱受同父异母兄弟的欺凌,日子过得很艰辛。所以母亲掌握实权后,第一件事不是急着封赏家人,而是果断把欺侮过她的亲兄弟流放。

        武氏兄弟于流放途中活活吓死,如今在长安蹦跶得最欢的,是母亲的两个从兄弟。

        母亲和娘家人感情并不好,怎么会为两个曾对她无礼的从兄弟动怒?

        宫人再次把裴英娘抱上二轮车,车帘垂下,挡住外面飘洒的鹅毛大雪。

        武皇后和李贤先后从裴府出来,裴拾遗、张氏领着婢女仆从跪在门前相送。

        裴英娘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阿耶铁青的脸色和张氏眼角的泪花。

        她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呢,还是不小心跳进老虎坑里了?

        如果她能够和李旦一样聪明就好了,他数次被卷入朝堂纷争,总能全身而退,肯定不单单是运气好。

        想到这,裴英娘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最后停留在前方一匹神骏高大的黑鬃马上。

        马上之人面如冠玉,眉峰轻皱,表情冷而硬,像一块没有经过打磨的玉石,棱角分明。

        一点都看不出恭谨柔和来。

        日后谦和儒雅的相王李旦,现在只是一个略显青涩、直来直去的少年郎。

        也许他留在史书上的美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自保方式,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本该如此傲慢尊贵。

        裴英娘不知道武皇后准备怎么处置自己,但她明白,一旦踏入深宫,她也会不知不觉卷入尔虞我诈的宫廷纷争当中。

        或许,只有向李旦靠拢,学会他的审时度势,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看,马背上的李旦霍然回头。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娃娃堆着一脸笑,坐在二轮车中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大眼睛,弯月眉,束的石榴红丝绦垂在耳边,衬得肌肤如凝脂一般,雪白娇嫩。

        让李旦不由得想起前天在宫宴上刚吃过的一道玉露团,又香又甜,玉雪可爱。

        他收回目光,轻拢缰绳,母亲为什么要把裴家小娘子带进宫去?

        宝剑挥偏了。

        厨娘蔡氏死死抱着裴拾遗的双腿,干扰他挥剑的动作:“十七娘,快走!”

        裴拾遗一脚踢向蔡氏的胸口,蔡氏闷哼一声,仍然抱住他不放。

        裴英娘没有迟疑,爬起来就跑。

        她不敢回头查看蔡氏的状况,生怕一回头,就被裴拾遗抓住。

        身后传来裴拾遗的咆哮声,他又追上来了。

        裴英娘很害怕,很委屈,很愤怒。

        可害怕、委屈、愤怒根本无济于事,裴拾遗不会给她质问的机会。

        她只能咬牙拼命往前跑,才能保住性命。

        髻早就散开,簪环珠花掉落一地,眼前的回廊屋宇越来越模糊。

        她真的跑不动了。

        停下就是死,不停,可能也会跑死。

        绝望之中,前方骤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广袖袍,圆领衫,腰间束玉带,带扣上镶嵌的红宝石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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