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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三人成套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川川不耐烦地甩着胳膊,  低斥道:“你别神经!人家又没惹你。”

        程明明简直要跳起来了:“她都勾引你了,  怎么叫没惹我?!成天端着,  好像多高贵的样子,  不过就是烂货一个,  就会装!”

        川川拽着她去走廊,  低吼道:“你闭嘴,你还想不想有钱看电影了?”

        周小曼沉浸在回忆里,  如坠冰窟。从一开始的孤立到后面的霸凌。她跟游魂一样,在学校里被不断地欺负。零花钱被抢走,  被逼着给同桌写作业,走在路上被突然推倒,伴随着欺辱的,是旁观者快活的笑。

        那一幅幅画面仿佛活了一样,即使她不闭上眼睛,  它们也会不怀好意地狞笑着,冲击着她的视网膜。

        穿着印有“机械厂职工子弟中学”字样校服的少女,  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  两个女生左右开弓地扇她耳光。旁边人围观起哄,  不时有人大声叫好“扇狠点儿,  让她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有老师经过,被告知他们在玩游戏后,  就漫不经心地走了。

        同样是这个少女,  穿着棉服,  被拽到厕所里,强行压在水龙头上冲洗脑袋。班主任过来用卫生间,她们说她头上掉了鸟屎,她们帮她清洗。班主任恶心地皱皱眉,走了。

        历史课上,老师说明朝严嵩父子的轶事,说到严世蕃吐痰,必定要吐在赤身裸.体的美貌侍女的口中,称为“美人盂”。下课后,一堆人围着她,强迫她跪在教室后面,掐着她的下巴张开嘴,全班人都笑嘻嘻地往她嘴里吐痰。

        她向老师求助,老师调查的结果是她在撒谎,所有人都说没这回事。

        她哭着找姜黎,可不等她开口诉说遭遇,姜黎先态度冷淡地告诉她,她的事情,由她爸爸处理。

        姜教授夫妻眼睛全在周霏霏身上,得意于小公主拿了芭蕾舞比赛的奖牌,书法作品也被送到日本去参展了。周小曼的话才刚开口,黎教授就笑着表示,她爸爸会负责好她的教育问题。

        周文忠只会骂她,呵斥她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博取大人的关注。好端端的在学校里上课,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一到她身上,永远那么多事。如果真有人对她不友善,也是她不懂得如何跟人好好相处。她应该做的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去好好自我反省,掌握与人相处的技巧。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帮她。

        专家振振有词地说,那些校园霸凌事件的受害者集中特点是:胆小怯懦没有朋友,缺乏与同龄人沟通相处的技巧。

        多么完美的特点总结啊。谁让你有这些特质的。

        为什么你被挑中成为被欺凌的对象,肯定是你有哪里做错了。要么你穿错了衣服,要么是你选错了型,总之,你肯定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世界是多么的公平公正,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哈哈,多么美好的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还需要法律警察,还需要司法机关呢!老天爷明明可以事无巨细地做出所有公平公正的裁决。

        孙喆亢奋不已,被遗落人间的小吸血鬼从开始的孤独迷茫甚至脆弱无助,到中间的惊愕无措,再被激出嗜血的强大力量。太棒了,这是可以摧毁一切的愤怒的力量。

        化妆师在边上惊呼:“太完美了。喆喆,你必须得相信我,这就是最完美的吸血鬼。很好,就是这种燃烧的状态,我们还可以来一组堕落的火精灵。”

        周小曼又被推去换了另一套衣服,然后脸上多了几道油彩,头上也被抓了个说不清风格的新型。从吸血鬼就一下子变成了精灵。周小曼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大概都不是人吧。

        她这一下午,摆造型摆到身体都快拗断了。好在她的身体有练艺术体操的底子,拗出的造型连她自己从镜子看到了都吓了一跳。结果这幅眼睛溜圆的惊愕模样也被抓拍了下来,是受惊的精灵。

        到了傍晚六点钟,周小曼的拍摄任务终于结束了。虽然只拍了半天,究竟会选用几张照片还不定,孙喆还是给了周小曼五百块钱,算是开门红的意思。

        周小曼愣了一会儿,才从孙喆手里接过钱。她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干活拿钱的感觉了。工作以后,工资打进银行卡里,感受没有拿着现金强烈。

        孙喆心情相当不错。他连挑选照片都顾不上了,决定先请灵感的缪斯吃顿饭。

        周小曼摇摇头,她没什么胃口,唯一想喝的可乐,现在还不能碰。愤怒的情绪宣泄完毕以后,她没有觉得更轻松一些,反而因为一下子空了,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先付钱给川川吧,好歹人家等了一下午。周小曼看着手里的文化衫。她刮破的连衣裙,已经被好心的服装姐姐给缝好了。

        周小曼从包里掏了五十块钱出来。这是她一早准备好的。就算今天情况不顺利,碰到了骗子,没拍成照片。但川川陪她走了一遭,她就不能让人家白走。

        周小曼找遍了工作室,也没看见川川人影。

        管服装的姐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找什么呢?你那两个朋友,早走了。”

        周小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走了?”

        服装姐姐点点头:“是啊,那个女的了脾气,然后那个男的也追着跑出去了。”

        周小曼气得七窍生烟,她有种遭到背叛的羞耻感。她的感情是没有价值的,她付出的信任也没有价值。

        孙喆收拾好了东西,笑眯眯地过来招呼周小曼:“走吧,总要吃点儿东西嘛。水果沙拉怎么样,拿酸奶代替沙拉酱。”

        周小曼原本还想拒绝,她不习惯于跟别人关系太亲近。然而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轻易得罪雇主,她需要这份外快,她需要钱。

        她用Ic卡给姜教授家打了电话,借口体操队晚上聚餐。她吃过饭再回去。

        孙喆选了家口味清淡的馆子。他长期跟模特儿合作,知道这些人吃口青菜都要先用面纸将油吸干净。

        周小曼的晚餐是一份黄瓜,沙拉酱用酸奶代替,里面放了半只西红柿。她的情况算好的了,起码蔬菜不忌口。像易胖体质的丁凝,连吃菜叶子都要数着。

        孙喆先夸奖了一下她今天下午的表现,实在出乎他意料的完美。她呈现出来的状态,比她的五官比她的身材更美。他兴致勃勃地问她有没有兴趣签一家模特公司做代理,以后可由对方帮忙接活,这样才好长做长红。

        周小曼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词,签约。她抬起眼睛,疑惑地看孙喆:“我自己能签约吗?”

        孙喆笑了:“你才十四岁,得你父母替你签合同。你放心,是正规公司,旗下的模特都很有名的。这两年平面模特的概念才兴起,少女服饰的杂志也起来了。不然他们还不要平面模特儿呢。我把资料给你,你好好跟你家里人说。到时候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牵线搭桥。”

        周小曼犹豫了一下,先点头应下:“那麻烦你了,孙哥。”

        两人聊了一会儿拍摄工作。孙喆建议她保持住个人特色,努力做到以后要是提到某个标签,别人能够一下子想到她,那就算是给自己打开知名度了。

        周小曼现这人对于“火玫瑰”的概念特别执着,一直强调她要坚持这一点。她几乎要忍俊不禁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像火玫瑰。

        “眼睛,你的眼睛藏着火,在熊熊燃烧着。你的眼睛,让我想到了纳斯塔霞。”

        周小曼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孙喆热情地向她推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等听完小说简介以后,周小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人可真够会选择对象打比方的。选什么人说不好,非要找个惨遭横死的对象。

        他们聊了半个小时,结束了晚餐。周小曼坚持自己买单,理由是平生第一次挣钱,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好在他们吃的不多,一份简餐跟黄瓜沙拉加在一起,是五十七块。

        周小曼微笑着告辞,慢慢走路去坐公交车。今天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纵使回想起往事令她恶心不快,但好歹能有门路挣钱了。看样子孙喆对她还算满意,那么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他应该还会找自己拍照片。

        她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差点儿被横冲过来的少年撞到。

        川川喘着粗气跑到她面前。他上半身还□□着,就跟街边被烤熟了的羊肉串一样,表面流着油,身体“滋滋”往外冒着热气。他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跟周小曼道歉:“对……对不起。明明突然间闹脾气。她这人有点儿人来疯,我怕她真出事儿。”

        周小曼沉默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声音异常平静:“你失约了。”

        川川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对不起,真对不起。”

        他当时拽着怒不可遏的程明明去外面走廊上,想跟对方讲道理。结果程明明咬死了周小曼就是想勾引他,坚决不让他跟周小曼有接触。程明明一直不停地哭,说他见异思迁,看到条件好的周小曼就看不上她了。苍蝇爱烂肉,谁都想叮一口。

        后来程明明闹得厉害,要往马路中间撞。川川怕她真会闹出人命来,只好先哄她,陪她去看电影了。为着两张电影票,他的手表还押在典当行里。

        当时他想的是,等从周小曼手上拿到五十块钱的报酬,就去将手表赎回来。

        可是现在,面对周小曼冷冰冰的脸,川川神差鬼使地冒出了一句:“你别生气了,今天的钱我不要了。”

        周小曼被气笑了。她将文化衫丢进川川怀里,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人,根本不值得被信任。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还装什么大头蒜。”

        川川面上涨得通红,先是期期艾艾地道歉。后来看周小曼根本没有谅解的意思,他也火起来了:“你要真不相信他们,为什么要去拍照片?明明你们那么熟,还拽着我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儿。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稀罕啊!最烦你们这种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很了不起一样。”

        周小曼气得跳上了回姜教授家的公交车,朝车窗外吼了一声:“你根本就没搞清楚你错在什么地方。言而有信,契约精神,你懂不懂?!”

        川川看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愤恨地出了一声咒骂。程明明先前说过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我们为什么要当她是朋友。她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我们自然也不用把她当回事。”

        周小曼坐在公交车上喘着粗气。车上没有空调,即使开着窗户,晚风依然燥热。她嘲笑自己像个白痴,难道重生回十四岁,脑子也会变成十四岁吗?居然会为一个小孩子的失约而愤怒不已。

        最悲哀的人是她吧,连值得信赖的朋友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唯一能够任性依赖的,只有她自己。

        童乐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盯着周小曼看了很久。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怪怪的。公交车中途停靠的时候,童乐挪到了周小曼的后座,敲了下她的肩膀:“哎,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然而这令人挪不开的眼睛的美,却不曾给她带来好运。

        周小曼不忍心再看下去,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体擦队的训练生活。

        她们每天早上六点多钟就起床,八点钟正式开始训练。每天都吃得很好,早饭还规定不得少于五片牛肉,要喝一杯牛奶,一个鸡蛋。晚上有夜训课的时候,一根香蕉、一瓶酸奶是必不可少的。

        周小曼说着说着就真的高兴了起来。她进队的第一天被落了个下马威,中午跟晚饭都没吃,还以为后面都这么惨。哪知道第二天起,教练就盯着她吃饭了。穿着棉衣跑步减肥是必不可少的,但营养也始终跟得上。

        “妈,你别担心我,我挺好的。真的,我挺好的。”

        冯美丽被这一声“妈”喊得眼泪又往底下滚。她抱着女儿,低声抽泣:“小满啊,我的小满。你过得好就行,别来找妈妈了。你爸知道了,会不高兴。你机灵点儿,别惹他们生气。”

        她的心跟被剜了一块一样。她没办法,除了翻来覆去地叮嘱女儿要小心过日子外,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想不想女儿?她想得疯,偷偷去看过女儿好几次。结果被周文忠逮到了,警告说她要是再敢露面,他就把女儿送回乡下去。

        冯美丽不敢冒这个险。她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可她希望女儿过的不一样。她再恨那个姜教授家的小姐,也知道女儿过上那样的生活才真正是有人样子。

        现在女儿站出来,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这些,是她这个当妈的,没办法给女儿的。

        周小曼一直哭,反反复复地保证她过得很好,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妈妈担心的。妈妈的手摸在她脸上,刺啦刺啦地疼。这是一双松树皮一样的手,就连年逾古稀的黎教授的手,在它面前,都柔嫩得像个小姑娘。

        女人的生活质量如何,除了看穿衣打扮,就是看手。周小曼怎么忍心再增加母亲的负担。

        门口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喝了一轮酒回来的男人拍着门板叫骂不休。

        冯美丽连忙抹着眼泪起身,慌慌张张地去开门。等得不耐烦的男人劈手就是一巴掌,将她脑袋都打得歪了过去。

        周小曼腾地站起身来,眼底燃起熊熊的火,愤怒道:“你怎么打人啊!”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斜着眼大着舌头:“我打我老婆关你什么事情,哪儿来的小杂种!”

        冯美丽连忙拦在了周小曼面前,辩解道:“人家小姑娘到村里头画画的,进屋要杯水喝而已,你别瞎掰扯。”

        男人瞪着小牛般的眼睛,自己先去倒了杯冷水喝。他准备好好盘问的时候,外头有人喊他去喝第二轮酒。他丢下了搪瓷缸子,恶狠狠地盯了眼冯美丽:“老实在屋里头待着,少出去骚丢老子的人。”

        周小曼想要作,被母亲死死拽住了。她后头这个丈夫是屠夫,力气大的很。女儿要是真跟他起了冲突,肯定得吃大亏。

        等到丈夫走远了以后,冯美丽才松开了拽着女儿的手。

        周小曼愤怒地瞪着门外,不置信地追问母亲:“他打你?!”

        冯美丽不自在地躲闪着眼睛,讪笑道:“二两黄汤喝高了。没事没事。”

        周小曼嘴唇嗫嚅,认真地盯着她妈的眼:“妈,你等着。我会带你出去生活的。”

        她要挣钱,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她要带着她妈买大房子,她不会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们母女俩。

        冯美丽哀求地看着女儿:“小满,你听妈说,真的没事儿,妈过得挺好的,就是不放心你。只要你过得好,妈就什么也不愁了。你别跟人硬着来,会吃亏。”

        周小曼安抚地握着妈妈的手。她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跟母亲如此辛苦麻木地生活。她突然间看清了自己的生活目标,她要很多美好的东西。她要相亲相爱的家人,她要幸福优渥的生活。

        十四岁的少女近乎于蛮横地逼问母亲:“要是咱们能一起好好生活,衣食无忧地生活。你跟不跟我走?你要不要我?”

        冯美丽慌乱地抹着女儿簌簌而下的眼泪:“小满,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我就知道,他们欺负你了。”

        周小曼胡乱摇着头:“没有,没人能欺负到我。他们只是不爱我,不拿我当家里人而已。妈,我要自己的家,属于咱们俩的家。”

        冯美丽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应下了女儿,心中却压根不晓得该怎么办。她是最普通的农民工,初中都没上完。没文化没学历没一技之长,除了伺候家人吃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带着女儿出去生活,她自己吃苦不要紧,反正她是吃惯了苦的。可是女儿不行啊。女儿是娇养的花,泡在蜜水罐子里长大的,怎么能跟着她受罪。

        周小曼抹干了眼泪,抽了抽鼻子,骄纵地逼迫母亲:“反正你答应了。等我找到房子,有钱养活我们以后,你得去问周文忠要回我的抚养权。我要跟你过。”

        冯美丽慌得厉害,一个劲儿劝女儿不要意气用事。跟着周文忠再不好,也比跟着她过强。

        周小曼没有再说什么,只拼命保证她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训练。

        她脑子飞快地思索着今后的生活。只要她留在省队,拿工资跟运动员津贴,就算钱不多,也能养活自己了。毕竟在举国体育的机制下,训练是国家掏钱。加上要是在全国比赛里头拿了奖,还能有奖励。比不上那种热门项目比方说足球什么的奖金,可蚊子再小也是肉。

        虽然母亲一直说她自己没用。可一个好手好脚,还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在经济较达的江南地区,负担自己的生活还不成问题。

        周小曼琢磨着,她要先攒上一笔钱,起码得让母亲相信她们母女有能力靠自己生活。人经历的打击越多,就越对自己没信心,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独自生活。就算眼前的状况再糟糕,因为害怕更糟糕,所以没有寻求变化的勇气。

        永远不要小看人类的惰性。她自己不就是大学毕业后愣是在机关当了八年临时工,都没真正挪过一次窝么。得过且过,人会越来越没有奋斗的勇气。

        冯美丽在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要注意休息注意营养,不要耽误了学习。那些有文化有修养的人,比方说姜黎,走出去就跟人不一样。

        周小曼倒不担心练体操耽误了学习的事。她上辈子一直学习也没见出多惊天动地的成绩。条条大道通罗马,无论练体操还是学习都是走向成功的一种方式。之所以有不要为了练体育耽误学习这一说,不过是因为读书改变命运是大部分人的选择。拥有某方面天赋的人,始终是少数派。

        所以她上学一般,没人会说上学耽误了她的人生。而练艺术体操出不了成绩,人们就会想当然地觉得是体操浪费了她的时间。

        周小曼上辈子的经历起码能证明,她在艺术体操方面的天赋大于文化课学习。别的不说,她每天就练三个小时,寒暑假还时常断片,都能拿到全省第三的成绩。她花在文化课上的学习时间跟精力要多的多了吧,高考也没见能排进全省的前百分之十。

        况且对她来说,即使艺术体操最终出不了成绩,她也可以走体育特长生的路线。全省前三,起码一个二级运动员走不了。要是全国比赛出不了成绩,拿不到体操的一级运动员资质,还能改走健美操。省队待久了,起码一个省内过的去的大学走不了。

        有艺术体操的特长,她能当专业老师,还可以出去到各种培训学校健身房接私活。黎教授现在待的健身馆里的瑜伽教练,以前就是练过几年艺术体操,还没拿过奖呢,好几个健身馆都兼着活儿做。黎教授私底下还感慨,人家一个月的收入抵得上她跟老伴两个人的退休工资了。

        周小曼越想越兴奋。她突然间现未来的路没有那么晦暗了,她有手有脚有特长有脑子,她不好高骛远妄想一口吞成大胖子,她没有理由过不好。

        冯美丽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也不见女儿有放弃的意思。她叹了口气,转身摸了五百块钱塞到女儿手里:“你要是真跟他们闹翻了,就过来找妈吧,妈总不会不管你。只是小满,妈还是希望你能忍忍。他们不看重你,你自己要看重你自己。”

        周小曼“嗯”了一声,没要她妈的钱。

        上辈子她是不明就里。可今天一个照面,她就清楚她妈生活得不容易。万一她这个丈夫是把钱看得严实的,现少了钱,她妈岂不是要遭大罪。晚了一会儿开门,劈头就是一个耳光;少了五百块钱,还不得活活打死她妈。

        “你要小心点儿,别让他打你。”

        冯美丽面上讪讪的,无奈自己的窘态悉数落入了女儿眼里。她支支吾吾地替丈夫开脱:“他平常不这样,喝了二两黄汤犯浑而已。”

        周小曼无法说出让母亲立刻跟这个丈夫离婚的话。世人对离婚的女人向来带着有色眼镜看,何况是离了两次婚的女人。就算是知道事实真相的人,感慨一句“命不好”的同时,都会偷偷在背后嘲笑,活该她倒霉,找的都是对她不好的男人。

        母女俩哭累了,又对坐了片刻。冯美丽狠狠心,站起来:“走吧,妈送你坐车去。”

        两人都不敢再看对方,心中有千般渴望,可是都没勇气说出口。说什么呢,她们现在谁都不能允诺让对方生活无忧。

        冯美丽的继子醉醺醺地端着碗肉菜回来了。他见到了周小曼,因为喝酒而红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她的短袖运动服上反复梭巡。

        母女俩几乎是齐齐毛骨悚然。冯美丽赶紧护着女儿往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故意扯着嗓子喊:“姑娘啊,你爸妈就在村口等着,那没几步路,我送你出去吧。”

        继子一听女孩子的家人不远,悻悻地骂了一句,伸手倒水喝。

        周小曼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地要求跟母亲的新家庭一起生活。这种地方,她待不下去,她也不要她妈待下去。

        冯美丽一直将周小曼送上火车,临检票的时候,她还硬是塞了一袋子山竹给女儿。山竹很贵,一斤要好几十块。冯美丽还是偶尔给饭店送猪肉的时候,饭店老板娘塞给她吃过一回。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想让女儿也吃到。

        周小曼坐在火车上,一直默默地流着泪。她知道,像山竹这样的水果,她妈肯定舍不得吃。这是她妈竭尽全力,能够给她的最好的东西了。

        列车员推着零食饮料从她身边走过,后面的车厢追出个少年要买矿泉水喝。列车员向他推荐了切好的西瓜跟哈密瓜,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不要。可一转头,少年又改变了主意,买了一盒哈密瓜。那么少的一丁点儿,也要五块钱,但他顾不得在乎了。

        周小曼正盯着手里的山竹呆,童乐咳嗽了好几声,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可怜的少年为了防止自己喉咙咳出血来,不得不开口喊人:“周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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