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虬着鱼服思沧海（十四）
又轻抚了一遍这柄秘银锻造的长剑，“伊德里尔”先生转过身来，拍了拍托杉·艾南的肩膀：“木鞋兄弟合作社是一个综合性的商业机构，当然也有商业流通的职能。这柄魔剑名为贝纳雷斯，是一位不知名的异界之神所锻造的武器，虽然我不知道这柄魔剑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但是毫无疑问，它是一件很抢手的热销孤品，就拜托给你了。”
经历了漫长的奴隶生涯，托杉·艾南已经养成了把上位者的话语当成真理的本能，向着这位“仁慈而宽宏大量”的新主人一躬身：“您的希望就是我的命令，请放心吧，这把魔剑我将用生命去守护它。”
这般应答的时候，那口秘银长剑通体隐隐有红芒腾起，更有篆字蟠曲剑刃之上，只是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依然只是一把做工精巧的秘银长剑。
而在地道中，霍昆和科伦正在安哥拉·纽曼的指挥下，将布满朱砂符文的纱布一层一层地在矮人工匠的断腿和半身人理发师的伤眼上包裹。
一边笨手笨脚地给矮人们裹着纱布，科伦还是很直接地问道：“我还是想不通，如果找来一个祭司的话，接上断腿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不然的话，也可以使用治疗药水。只是给这些奴隶包扎伤口的话，是不是太慢了一点？”
“因为需要数据啊。”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半靠在墙上，安哥拉·纽曼心情愉快地回答，“你们尊敬的大老板阁下需要一些治疗法术的数据，反正也就是多了几天的观察期，这些人我们还养得起。”
说这话的时候，安哥拉的目光微微偏开，注视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格德尔。
毫无疑问，这个贵族出身的卓尔战士，依然在等待着什么——一个兼有战士和施法者力量的卓尔贵族，在幽暗地域的黑暗精灵城市里，这样的精英人士可不多见。就算是充满了性别歧视的卓尔社会，一个同时掌握了剑刃与咒语力量的男性，也可以爬到相应的高位——家族武技长、学院巫师，或者别的与之相称的地位。
就如自家老板预先判断的那样，这个看起来沉默而且无害的精灵只是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然后像捕猎的黑豹一样一口咬住对方的喉咙。
只是，这样的图谋未必能成功……
平静地坐在办公椅上，下元太一君的目光正落在窗棂上的一只蜘蛛身上。
然而那只蜘蛛还来不及在窗棂上留下一根蛛丝，便被腾腾真火灼化成无。
臭名昭著的混沌神后，精灵主神的下堂妇，这位女神在长期的神战里先后谋取了数多邪神的力量，但是她立身之本的神职其实只有两个：蜘蛛与卓尔精灵。
之所以死抱着“蜘蛛”神职不放手，那是因为精灵神系的至尊首神柯瑞隆对自己的女儿兼前妻施加了一个终罗丝女神一生也无法挣脱的诅咒。
曾经的美丽女神便是因为这个诅咒而失去了曾经身为精灵神后的全部神职和神性本质，化为了一头蛛魔。
而也正是征服了深渊魔网中大量的恶魔蜘蛛，这位下堂妇才能登上恶魔领主之位，甚至重新以蜘蛛神后的姿态重回神灵之身。虽然已经化身邪神，但不管怎样说，邪神也是神灵不是。
现在木鞋兄弟合作社已经收留了好几个卓尔精灵，那么就不用再增添些蜘蛛了。
将洞阳真火收入掌心，注视着这朵朱红火莲，下元太一君的耳中却是无端有嘈嘈异响渺渺而起。
但是这些异响仔细分析起来，却无非是那么几种来源：
被之前强行“募化善款”而破了财的盗贼工会、走私商人们，这些人虽然不敢上門招惹一条龙，但是背后里也少不得要骂几声出出气。
其次，就是那些在“募化善款”中不小心被龙威扫到台风尾的路人之类，他们未必像盗贼工会、走私商人那样，怀着多么深重的破财之恨，但是也免不了有些不满。
第三，则是深水城的秘密领主与黑杖塔、正义神殿、守护神殿的主事者们。头骨港多了一条龙在盘踞，这些坐镇一方城邦的大人物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与因应。只是比起前两者，这方面的声音就要微弱得多，也模糊得多。
究其原因，不论是法师塔的防护结界，还是各个神殿中受到诸多神灵加护的神力领域，都是有力的屏蔽手段。否则的话，不论是强大的施法者还是上层界与下层界的神灵、恶魔而言，这个世界大概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但事实上，除了掌管“隐秘”这个神职的莎尔，并没有一位神灵可以充当这样完美的“窃密者”，就算是夜女士莎尔，在这点上也不是万能的。否则，夜女士那些隐秘的谋划早就可以帮助她达成世界回归初始混沌的目标了。
但对下元太一君而言，这样时刻“聆听”到与自己相关的讯息，却不是一件好事。这只说明，这个世界本身正在接纳自己，并且按照世界自身的步调在同化自己。时间一长，这种同质化的作用下，下元太一君便和本地的土著神灵一般无二，要被牢牢地捆绑在这个世界里。
对一个虚空世界而言，从低等生物到神力存在，只要能级没有超出上限，那最终都会成为世界的一分子。
事实上，这方天地的诸神中，那些真正被视为神系之主的强大存在，并没有一个是将真身投入此间。不论是精灵还是兽人，甚至龙族的善恶双神巴哈姆特与提亚马特，甚至部分人类神系的神灵，都是将自己神性的分灵随着他们的信徒投入此间，而非是真身入境。
但是和这些到访这个世界的异界之神不同，下元太一君却是实实在在地真身在此。如果真的被这方天地同化，那么对于下元太渊宫而言，便等于是又一次的下元太一君失位。而以太一紫房三元宫阙预设的法度而言，不过是又一次重选下元太一君而已。
这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下元太一君喃喃嘀咕了一声：“回归下元太渊宫这事，还是要早些提上日程为妙。”
但除了这些直接针对自己的异响之外，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恶意萦绕其间，凝神分辨的时候，便化成了细碎密语：
“成年龙都是独居的生物，两条成年龙如果进入了同一块狩猎场，那么必然发生一场巨龙战争，这是每个合格的施法者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在凯尔本·黑杖返回深水城之前，这场巨龙战争必须尽快开始，然后结束。”
“头骨港即将发生一场巨龙间的战争，我希望达耶特佣兵团在这当中扮演一个合适的角色。”
“所以为了我个人，也必须要将这头可憎的黑皮杂种抓回来，送到正义神殿去接受他应得的惩罚。”
虽然仅有只言片语，但是串联起来便是一场阴谋的七八分轮廓。
所谓的信息不均等，莫过如此。
“嗯哼，虽然魏某没有在此地登神、与一帮子邪神厮杀到天荒地老的打算。但是遇见这些想捋龙须的勇者，不好好地招呼一下，那就太失礼了些。”
……
………
在“安眠的绅士”这间酒吧兼矿工水手的餐厅里，兼经理兼大厨兼调酒师兼侍应生的唯一员工，那位喜欢烤肉的兽人厨子依然在忙着给炭炉上的肉块涂烧烤酱。和往常一样，醉醺醺的矮人矿工、带着海精灵或者鱼人血统的混血儿水手，把餐厅的所有座位都占得满满当当。
只有角落里的小桌例外，那里被一个年轻的卓尔浪人占据着，而周围的人也没有想要和一个卓尔精灵拼个桌的打算。
就算在深水城这座著名的包容之城，有些种族依然要面对无处不在的种族隔离。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一个坚持实行种族歧视、奴隶制度、每次在新闻里出场都是在搞恐怖袭击或者群体犯罪，甚至当部分卓尔家族以“地下难民”的身份流亡到至高森林里，还依然在对至高森林的精灵村庄发动大屠杀……
这样已经确立的邪恶名声的种族，如果还能有一个好名声，那才叫见了鬼了。
只有一位长着紫红色章鱼脑袋的客人，毫不介意地坐在了莫云的对面。
这个章鱼脑袋穿着朴素的淡蓝色法师长袍，这件法袍说明了灵吸怪的身份——在灵吸怪这个种族中，对于灵能魔法的骄傲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氛围和鄙视链，对于这些天生的精神异能者而言，放弃自己的灵能天赋而转头去研究魔法，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而且那些放弃灵能而拥抱魔法的灵吸怪，往往也对灵吸怪的种群意识缺乏认同感，更不要说灵吸怪的死亡就等于把自己送给灵吸怪的主脑池里去喂灵吸怪蝌蚪。
而对于走上钻研魔法之路的灵吸怪而言，这些醉心于魔法的灵吸怪宁可把自己转化成巫妖，也不想去当灵吸怪蝌蚪的饲料。
这个矛盾的存在，就导致了那些放弃灵能、钻研魔法的灵吸怪往往无法在灵吸怪城邦中立足，那些将自己转化为巫妖的灵吸怪更是被大部分灵吸怪视为“放弃了自身荣耀和种族认同感的叛徒”。这些灵吸怪魔法师也就只能远离自己的故乡，甚至有些灵吸怪魔法师放弃了灵吸怪那嗜食智慧生物大脑的习性，和人类一样吃起了面包和奶酪。
毕竟，灵吸怪摄取智慧生物的大脑，也是一种补充灵能的手段，而那些放弃了灵能力量的灵吸怪，自然也就没有了“吃脑补脑”这个生理需求。这种灵吸怪里的异类，也是地表世界勉强能够接受的麻烦人物。
但是一个灵吸怪魔法师和一个卓尔精灵凑在一起，除了让周围的食客尽量离这些危险人物远一些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效果。
自然，和其他人不同，同样出身幽暗地域的灵吸怪见多了卓尔精灵，显得要放松得多，甚至在用餐的间隙还会操着地底通用语打听几句：
“不常见的生面孔，是刚到深水城的吗？真是奇怪，初来乍到的卓尔精灵，怎么会惹到莱汀瑞德家的那个麻烦女人？”
“麻烦女人？”
“你不用管她出身于哪个家族，你只需要知道，当你踏出这间酒店的大门，或者那个流着蓝龙之血的女人等到不耐烦、直接丢了个闪电术进来的时候，你的人生就结束了，精灵。”
说着，灵吸怪指了一下正在绕着兽人厨子飞舞的那几只苍蝇，在那些苍蝇的翅膀上顿时浮现出了一颗颗硕大的复眼。仔细看去的话，那些苍蝇那是附加了侦测魔法的黑檀木微雕品，且不论附加在上面的魔法，只是这样栩栩如生的雕刻技法，就可以知道莱汀瑞德家的大小姐砸进了多少金币进去。
对此，莫云显得毫不在意，只是嘀咕了一声：“真是无法理解贵族们的恶趣味，不管地上地下都是。”
他向这个多管闲事的灵吸怪法师点头致谢，随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来自精神的力量再次缓缓地包住了他，这不足以让莫云不受魔法的伤害，但是起码可以让伤害降低。
而他剩余的精神力量，则锁定了“安眠的绅士”酒吧门口。
在没有触摸到魔网的深层奥秘之前，他们的攻击魔法依然受到距离的限制，这是每一个初出茅庐的施法者都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就算是天赋强大的龙脉者，也一样要正视这个问题。
在酒吧光线昏暗的角落里，达耶特佣兵团的斥候踏着无声的步子，选择了一条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就算在监视魔眼注视下，也很难捕捉到卓尔斥候的行动轨迹，但对于血脉觉醒的妮西科丝而言，这就绝对不是问题——
龙语吟诵的咒文中，“安眠的绅士”酒吧中所有的餐盘和杯子都飞了起来，不管是木碗还是陶盘、铁酒壶还是玻璃瓶，都纷纷爆炸开来！
迸射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就算是潜行的卓尔斥候也不得不就势一滚，躲过了那些最危险的碎玻璃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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