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倚天万里须长剑(四)
霜毫狼兽飞扑间,仙术士身形微动,足下风起
方才魏野立足之处,原本是一方尚算平整的大块坚冰,却在魏野随风力飘移瞬间,猛地布满了如蛛网一般的裂纹
而此刻,恰是霜毫狼兽向着仙术士扑击而来的当口。
一方满是蛛网般龟裂的浮冰,就算它体量再如何厚实阔大,又如何能承受一头巨兽的重量
狼爪与浮冰一触。
甚至还在将触未触之间,那一方浮冰就爆碎而开,散碎冰屑向着霜毫狼兽兜头洒下。
霜毫狼兽一扑未成,顿时四足向着海面抓去。这本是兽类本能,然而玄云之海,水波连天,却哪里有坚实地面,由着这头狼形异兽落足
狼爪与水波一触。
便在这一触间,水波凝定,冰层浮起
随着霜毫狼兽四爪落于水面,便是白霜冰晶转瞬结形,将水面化作冰面,比起之前那冰晶浮桥亦不见逊色多少
足下风啸如呜似咽,仙术士身形再转,正落在一方被韩众所化白虹击碎的冰晶浮桥残骸之上。
这方冰晶形如笔山,能供魏野落脚的不过三五处凸起。对仙术士而言,倒也算勉强算是立足之处。
只是魏野靴子踏处,却见看似纯净无暇的冰晶之中,却有丝丝黑气,夹带着一股冲人血腥气味,向着仙术士周身袭来。
只是还不待它们沾染到青溪道服,便有一股炎气自魏野周身散发出来,将黑气、腥风,燎得一干二净。
仙术士面沉若水,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冰晶浮桥只是其形。若论本质,却是贺兰公以神通演化出他的本尊神临地。只是他如今尚未能侵入玄云之海、太原宫阙核心之地,所以尚不得完满韩君前辈,你绞碎了这贼鸟的本尊神临地,可有什么伤损没有”
随着魏野这声问话,中天那道白虹中只是一声冷哼。
倒是海面之下,水波动摇间,范蠡的声音隐隐传来:“仙客,你已通晓八卦神吏真形之秘,也算是半个下元太一君了。何不趁热打铁,一气功成,却来这里厮杀有范某与韩君在此,阻挡这些魔头已是足够稳妥。”
“稳妥”
魏野低笑一声,剑诀向前一指,数枝六甲箭脱袖而出,化作道道火光向着狼兽腰骨而去。
俗话道,狼是铜头铁背豆腐腰,然而霜毫狼兽却是丝毫不在意,依旧向着魏野扑来。
狼兽前扑,仙术士双足一顿,烈风自生,风吼若虎啸,护着魏野猛然朝着上空蹿升。
那创制庚辛风虎遁诀这部道法的高人,在法诀中又将这部风遁之法分出若干修行次第。修炼到小有所成,便是“身若木叶,动处随风”,如魏野之前驾驭风虎遁诀,虽然尚不能飞腾自在,也足以傲视寻常武道中人的轻身功夫。而冲破这重关隘,便是“风啸虎吼,鹰掠鸟飞”,至此,虽然尚不得御风而行,却也能御气腾举,借风势初步脱离重力限制。
腾空而起的当口,魏野还不忘嘴里卖乖:“范大夫,方才那贼鸟变化方镜,展示战果,我在半天之上,也算是见着了。你觉得那方镜之中的景象,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范蠡倒是回答得不慢:“所谓计略,是以弱胜强之术。若是势大力雄,以力压之,便如挟泰山而压一卵,浩浩汤汤,莫而能抗。那魔头侵入太一紫房,一贯以来便是奉行这一条,又何曾愿意弄这等玄虚也罢,既然你主意打定,范某又何必饶舌那身受魔染的五城真人已经被绊住,索性我等就先将这桩公案了结了再论其余”
仙术士点了点头,却不再答话,只是将身一转,避过霜毫狼兽扑击,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左慈那一边,既然贺兰公都已经占据中央宫阙,魔染出血海、刑山、尸林之相。满目所见,不见本该护持上元宫阙的仙真、神将,倒只有鬼卒、骷髅、怨灵、妖魔之属,那一座赤红魔宫更是伸展收缩如莲花,全凭着贺兰公,或者说尸林君心意,差不多就算是彻底归了他贺兰家。
倒是张角所在的中元宫阙,和自己这边下元宫阙有些近似之处。
单看那已被全面魔染的上元宫阙,一旦被贺兰公占据,那便必然要依着贺兰公所分化的神灵法相进行改造。
贺兰公以尊胜大鹏勇父明王与尸林君二尊法相同化,半依着佛门体系,半仰仗蛮荒血祭之法,化现出血海佛国、寒林魔土之相。大抵只有如此,才能将上元宫阙真正纳入贺兰公的掌握,主客之别方能颠倒。
而在中元宫阙,金宫仍存,贺兰公那一尊神灵法相也是化生出黄龙之形,而非是这头贼鸟最擅长的诸般外道鬼神体系。这便说明,起码对中元宫阙,贺兰公尚谈不上全面掌控一说,更不用想如上元宫阙那般,随着他的外道鬼神体系做出种种调整与修正。
这说明,起码在中元宫阙,道门体系仍然保留下大半,以至于贺兰公想要彻底掌控中元宫阙,就不得不将自身也改变成玄门体系所能容纳的形态,所以他的神灵法相就演化成了与中元宫阙最匹配的黄龙真形。
而下元宫阙却是目前为止,玄门体系保存最完整的一处。虽然贺兰公打落了下元太一君,然而太渊九真,去一存八,这一方天地仍然是受玄门体系统御。就算是贺兰公留下了白帐主为后手,可这位贺兰公的化身却也只能以“敕掌杀伐真君”、“北极玄冥帝主”的名义出现。
但不管怎么说,三元宫阙都起码有一多半落到了贺兰公手里。一旦让他将左慈、张角分别击破,甚至都不用去拼命,只要将这两位驱逐出太一紫房,那么接下来就轮到魏野一个人来享受贺兰公的怒火了。
到那个时候,就算魏野真正入住下元太一君之位又如何正牌子的下元太一君都被贺兰公给打落了,他这个临时硬被架上来的候补下元太一君还不是得被玩个
等等这样说来,贺兰公留在此处的白帐主,那个自封“北极玄冥帝主”的混蛋到底在哪
心神转动间,魏野手中桃千金猛地向前一封
剑棍交接。
那根明显回炉加了料,只是不知道是玄铁还是寒金的青钢棍在仙术士面前闪啊闪。
而那分量也不算轻的铁棍砸着桃千金时,巨力传导而带来的冲荡余波,震得桃木法剑嗡嗡清鸣,更震得魏野手指发麻、虎口生疼。
霜毫狼兽几番扑击,都被某人借风虎遁诀如遛狗一般让过,此刻,显然心生不耐的何茗干脆自己上了。
只是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等御气腾空的法门
心知和何茗这种重甲重兵流的武者近身硬碰硬,那就是找罪受之前多少次比武切磋,也都证明了魏某人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剑客。
这种时候,哪能让何茗来一套近身快打
仙术士猛然吐气开声,桃千金上火光一敛,剑锋连盘,身形急退
魏野要退,何茗哪能让他如愿青钢棍若怒蛟出涧,就向着魏野胸口捣来。
这分明是棍走枪路
“阿茗你”
来不及收剑回援,仙术士只能将身形再退
风虎遁诀被仙术士催到极处,身形飘忽而起,步步蹈虚而行,而每一步,都在青钢棍的盘、扫、撩、刺之下
一步退,步步退,虽然仗着风虎遁诀步虚蹈空之能,仙术士身形如鹤又如仙,尽展天人飘飞之态,然而这腾挪闪避间的狼狈,也实在是让魏野火上心头。
“臭小子,够了啊”
魏野看得出来,虽然何茗的棍法里枪、棍路子杂糅,可是自古枪棒并称,少林寺那些于耍棍一道上颇有名声的秃驴们,在其武学口诀里更有“棍三枪七”的说法。
棍头如枪头,向来是力量凝聚之处,硬要用单剑去架住棍头只能平白给自己握剑的手添伤口。
就算桃千金锋锐难匹,不在同星级的许多名剑之下。但用法剑去砍那据说“使棍之时最脆弱的青钢长棍中段”
咱是仙术士,不是狂剑士啊
“啧”地一弹舌头,魏野朝斜里一偏,足下聚起风势再发虎吼之音
身随风行,手中桃木法剑早已递出,剑锋借着何茗青钢棍捣出不及回收的势子,紧贴住棍身就朝着何茗握棍的五指削去。
回敬何茗的这一剑使得精妙,唯一的遗憾是剑势运转之间还有些拙涩,显然使剑的人距离真正的剑术名家依然遥远。
然而他一招尚未使尽,何茗双腕一抖,长棍居然无视物理惯性地朝上一绞,一股大力从青钢棍上发出,绞乱了他的攻势。魏野只觉得虎口如遭电击,五指脱力间,桃千金已被何茗一绞之下震脱出手
法剑脱手,魏野脚尖猛地一点,整个人借着这股反震之力,朝后疾退。
人退,剑不退,正相反,魏野左手食指中指一骈,剑诀望空一引,舌尖轻绽:“疾”
指诀甫成,桃千金受到无形之力牵引一般,剑身急急一弓,环着何茗手中青钢棍棍荡出数道剑圈。眼见着长剑连消带卸地化去棍上潜劲,随即再度绷直,朝前一送,对准何茗咽喉要害,横剑便挫
剑势凌厉,快如风驰,诡如魅影,然而何茗的青钢棍比这柄灵动万分的长剑使得更快,守得更严,青钢棍变绞为抡,叠叠棍影锁尽法剑变化剑势的空间。
法剑与长棍撞击所产生的夺目火星倏忽闪灭,隐带青光的长棍砸实在剑脊上,随即朝上一挑
然而便在此刻,何茗隐在黑色盔甲下的双眼,却发觉魏野嘴角微微一翘,剑诀向天:“敕令”
一指向天,便有轰然巨响,自天而降
巨响身中,只见一道紫光烁烁的电芒,向着何茗头顶猛然下击
电芒之中,依稀能见到一口阔刃直刀,威煞四溢
一声“敕令”,引狱雷刀汇通它吞噬的五城真人雷法之力下击。然而魏野面上倒是不见什么杀招得手的愉快表情,只是心中暗自发狠:“这等紧急时候,你小子莫怪我下这狠手。大不了回了星界之门,我荷包大减肥,设宴请酒,给你赔罪”
便在心念电转之间,狱雷刀挟着煌煌紫电,猛然劈下
就算是武艺精强,就算是身手高明,就算是武道高手炼形锻体,面对这摹拟天雷下击之威,又当如何
一击之下,便有人倒飞了出去。
命中
十环
不对
三个念头在魏野心中浮起瞬间,魏野一眼望去,却见到何茗依然立于自己面前,而他身后,那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下落的
那龙头铜盔有点面善啊
一想到龙头铜盔,魏野顿时明悟:“马超这吃了催长剂的小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硬吃狱雷刀挟着雷电精气的一击,虽然马超那一身甲胄也算是质地极好的附法装备,却也差不多是个五劳七伤。一直在玄云之海上为何茗掠阵的霜毫狼兽身形一腾,却是将马超托起。
被坏了这一个必杀之局,魏野也不动气,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何茗。
后者面色不改,只是将手中青钢棍胸前一挺。
“这个骨节眼上,我还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小子身上。”一面悻悻地作着偷袭失败感言,魏野手一招,重又将桃千金握在手中,然而目光却是比之前认真了许多,“和你比武,我肯定不是对手。不过如今既然算是敌人,那么就按照战场上的法则说话好啦。”
说着,仙术士抬头朝着那道在中天伸缩无定的白虹喊了一嗓子:“韩君前辈、范大夫,那五个爱玩雷法的兄弟你们能拿下不”
回答他的还是韩众的一声冷哼,还有范蠡的轻笑声:“我等自然尚有余裕,不会扰了下元太一君与旧友的这场死决。便请安下心来,与他分个胜负雌雄好了。”
“胜负雌雄”魏野从鼻孔里哼笑出声,随即桃千金斜指对面,左手剑诀带起道道云气,却是书就了一道符令。
符令书罢,却见云天之上,两道人影皆是竹冠道服,手持桃木法剑,飘然而下
魏野居中,离象真形居右,震象真形居左,恰好成了一个草草而成的三才阵形。
“战阵之上,哪还讲什么武决的排场,抓紧时间把阿茗你小子送回星界之门,才是咱做朋友的道义”
这战争宣言,真是好生没脸没皮,充满了仙术士的个人风格。
随着魏野一声怒喝,离象真形、震象真形,同时挺剑而出
这一场乱斗间,没有人注意到巨龟之岛上,一道微光一闪而过。
微光闪动间,却见李大熊一手提重锏,一手护着头,连连“呸”了几声:“呸呸呸呸呸,这贺兰公的鸟毛里果然有古怪居然有那么一道诡异神识藏在内中,若不是俺行事谨慎,只这一下,便要着了道”
一面破口大骂,李大熊还不忘将身后人扯了一把:“马老弟,如何兵刃握紧了,这地方,绝对是危机四伏”
被他拉扯,马腾却是满面茫然,朝着四下望了一望:“这这到底是什么所在”
听着马腾发问,李大熊这头大妖却是“嘿”了一声,得意道:“俺倒是没想到今生今世倒有机缘入得此间。马老弟,你不是问此地是什么地方么换了旁人,只怕是一问三不知,就是俺们那主公,对此地的来历也怕是所知有限。在俺看来,此地八成便是太一紫房的下元宫阙,这岛倒有七八成是下元宫阙所在的玄云之海中,那头呼吸元气的神龟变化而来。”
马腾虽然也有些家学传承,然而于道法上却是一抹黑,只是重复道:“神龟”
李大熊哼笑一声,懒洋洋地道:“这乃是道门中的秘辛,若非老哥我大有机缘,当初在凉州地界寻洞过冬,却遇见了关尹子的书童在山中遭了一头怪鸟毒害。那怪鸟法力甚高,我不敢靠近,只得等那鸟飞走之后,将那书童身上带着的几根竹简带出来,方才知道大概。”
这头大妖说着,将手一指天空,方才说道:“据那竹简中所言,关尹子在函谷关遇见太上道祖,相随出关。那太上道祖身边有个僮仆名唤徐甲,本是一具枯骨,得了道祖垂怜,受了一道神符方才重得人身。只是这徐甲心思不好,走到函谷关地界,却不肯再随侍道祖,还向道祖讨要银钱,因此上断了仙缘。”
“只是那关尹子成道之后,念在徐甲与自己也算是有同门之谊,怕他在尘世堕落,于是以绝大神通开辟了这一处世外洞天,号为太一紫房。又因那徐甲本是一具枯骨,要参上乘功果,便要真正转为人身。这太一紫房中三元宫阙,便暗合着人身统于天地的妙理,以为徐甲日后成道之基。本来这等仙家洞天,若无机缘,老哥我便老死了,也无路可入,却仗着主公与那怪鸟斗法,引我入得此间,岂不是大大的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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