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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逆旅


铛——铛——铛——

        清悦而又壮阔的敲钟声从茫茫白雾里传了出来,习惯了闻声而起的镇民们纷纷穿戴衣物,起床洗漱,开始全新的一天。

        此时街巷里已有喷香的肉包味缭绕,那些经营着早点的店铺早已开门,以一种更为积极的态度迎接着那悠悠钟声。

        而在镇子南侧的一座小屋里一个女孩已经完成她的早课,引日之生息淬炼筋脉骨血,踏实的积淀着这漫长的分量,却也不期一日质变,冲天而起,扶摇直上。

        随着日曦祥和的撒落在镇子里每一个角落,女孩开始了一天的卖酒生活。

        是的,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芳龄的女孩便是这镇中唯一一家酒铺的小主人。

        本镇之人皆知道那个就叫做酒店的酒店非比寻常,因为那酒不是人工酿造,而是来自店内那口只有海碗般大小的井中,淘淘不绝的酒从井里冒出,从未见奇干涸,此乃一件奇景。

        于是,连带着那个买酒的小主人也成了小镇的名人,因不知其姓名,镇民们便亲切的喊她,阿酒。

        “阿酒,你这回出门可是足足出去了半年,我家那不成器的相公成天念叨着要畅饮你这天然的奇酒,还时常在你这门前徘徊,今日可总算能品上几碗一解捣鼓了数月的馋虫。”

        这个被镇民亲切的喊为阿酒的女孩听着着有些年纪的妇人叨叨嘘嘘,她一边舀着清酒,一边道:“实在抱歉,我这回确实是离开的久了。”

        “你呀,要是再不回来,估计这门都要被人撬了。”妇人看着虽说着抱歉但毫无任何愧意的女孩说道:“前些日子,有个非常浩荡的车队经过我们镇子,在镇子中歇了一日,里面一个重要人物听说我们这有着一永远不会枯竭的酒井,硬是让我们带着他来看了看你这口神奇的井,那时候那个大人物在门口走了几圈,颇为惊奇的感叹,不愧是靠着连云山脉,居然有这种等源脉。连道了几次可惜了可惜了。我看他那模样,分明是想进去一观,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没有进门,回了车队。”

        哦?

        她不在的时候竟发生过这种事?

        能够未见其形道出源脉之人,这世间怕也多不过百,这样的人物居然来到了这个毗邻连云山脉的小镇,而且这个时间实在是过于巧合。

        这天荒有些氏族宗门还真厉害。

        “吴婶,那个重要人物可不是不想进来看看,而是不能进来。”

        女孩颇为调皮自信的眨了眨那黑格外分明的双眼,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会?那等人物,想入寻常百姓家不就入无人之地吗?你这丫头,可别不知天高地厚。这个世界上,我们这等凡人是万万不可和修士相提并论的。”吴婶说着,递给沐辰沐辰几块碎金子,而后提着酒桶,再三告诫女孩后转身离开。

        “那些修士,可是人上之人啊,对于我们这类凡人来说,和那俯视众生的仙,也无区别……”

        吴婶的话一字一句的传入女孩的耳边,女孩无所谓的笑笑。

        人上之人。

        因为拥有某种被称为源基的筋脉,从出生之时便站在高处,俯瞰世间的人上之人。

        可否想过,即便是蝼蚁也是生命?可否想过,那些蝼蚁也会有不甘?

        女孩笑笑,而后看着这自她回来后,准确的说是三个月前不再有酒冒出的井。

        这面井,是一处源脉,连通着连云山脉的中部,有着来这连云山脉这种天地源气充沛之地的不断补充,故而源源不断。

        而那些镇民眼里的清酒,实则是纯度相当高的源液,哪怕是那些世族也不会如此挥霍的源液。然而这个小镇每一个的镇民都经常引用的这源液,从这点来说,怕是吴婶口里的凡俗也不差那些巨族了吧?

        想到这一点,女孩笑的更为灿烂。

        只是,这口井终究是因为连云山脉里那番巨变而干涸了。除了这最后的一勺酒外,千年内井中不会再有酒溢出。

        “阿酒啊,你可是回来了,来壶小酒吧。”

        正当女孩所有所思之际,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拿着一个酒壶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凌乱不堪的头发不知几年未洗而结成了块状,而那衣服更是不堪入目。

        可是对这个老头子,女孩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尊敬。

        “竹老,您来了。”

        “是啊,我再不来,怕是连这最后一口也是喝不上喽。”老头子感叹。

        女孩未语。

        “话说丫头呀,当年因为你那刻板严厉的师傅,你才不得不在这里卖酒,现在这酒井也干涸了,丫头,你的卖酒生涯也到此为止了吧。”

        老头着递出酒壶,女孩将最后一勺倒入酒壶,正好一壶酒,少一分不满,多一分则溢。

        “……”

        女孩微微低头,看了看不剩一滴的酒井,眼神里划过晦涩的情绪,沉默了半闪后道:“酒尽人离。”

        老头子的眼里迅极划过一抹精光,当然女孩并未曾注意到。

        “是该走喽,都走吧,都走吧,这里也该冷静冷静,准备迎接一番盛景喽,老头子我也走喽。”

        话毕,老人已经走出数百步。

        是啊,该走了。

        这个镇子,自她六岁被师傅收为徒后,就常住的小镇,于她也只是某个暂时停下的驿站。

        她终究是熬到了离开的这一天。

        但是,那曾经迫切的希望远行的内心此刻为何却被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掩盖?

        她只是这人间的一个过客,于这镇上之人也只是一个姓名来历全然不知的外来之人,和镇民往日交流也仅限于卖酒这一事件,但为何不舍的情感还是如此浓烈?

        女子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

        连这有着永不枯竭之称的源脉亦有尽时,更别说这如同月缺月圆一般寻常的离合。既然不是死别,那总有再见的时候,何必忧虑?

        女孩想通后,利索的取下挂在小屋内白墙上的那柄看起来并无特别的深褐色长弓。从其光滑的弓身可以看出,这柄弓箭必然长握于手中,可那磨损并不严重的弓弦却让人质疑这张弓是否长期使用。

        但不管怎么说,看女孩的模样,应该是非常熟悉这柄弓。

        她用一不知材质的绿色长带将弓一层层覆盖捆好之后,才背在身上,然后又取下了那箭篓里仅剩的七枚箭矢,只是这箭矢的模样却更像缩小版的长矛。

        她小心翼翼的擦拭检查后放回篓子,背在身后,而后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房子,再无留恋的走出屋子,朝着小镇镇中央广场那平日里贴着告示的镇中心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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