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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生贵极是王侯


暮色刚至,云王府上便已灯火辉煌,一派喜气,京中各大官员都送来了礼,什么东海的珠,天山的莲,和阗的玉,珍奇夺目。达官贵人门齐聚一堂,恭贺云安岳五十大寿。

        高堂之上,两排玄武雕寿花的金丝蜜烛,燃得堂上灼灼如白昼。侍女或举灯,或端立,或捧酒,穿梭在其中,服侍那一干达官贵人。堂下乐工早已或坐或跪,彩衣舞姬,翩翩而来。轻盈的舞姿,曼妙的风情,舞罢霓裳又跳绿腰,一时间但见衣香鬓影,浮华丽色,靡靡如幻,连星光也不禁沉浸于其中,忽闪忽闪的,带着暧昧不明的光晕。

        此时已是华灯高照,满堂皆是簪璎显贵,乐声旖旎间,紫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上了珍馐佳肴,主人微笑而惬意地看着这一切,宾客们各个笑容满面,随兴和睦,或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与侍女调笑,或是半醉倚于案间。

        玄昕坐在位子,不近不远的靠着云王的侧首,觥筹交错间,端着酒杯兴致盎然的看着旁边的大小官员,时而微笑,时而点头,但眸色却渐渐为之一凝。

        今天来的人可真是齐了,比朝会还要热闹,连北辽使臣兀怵也来了。倒是让寒先生说准了,不来实在是可惜了。

        玄昕把目光放在据说旧疾发作,缠绵病榻,已有一月未曾上朝的右相王瞻汲身上,礼节性的点了一下头致意。

        王瞻汲也不避讳,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同样报之一笑,和蔼可亲,仿佛他只是正好大病初愈而已,今天来参加同僚的宴会,遇见了故友而已,并无任何不妥。

        主位之上,云安岳一身蓝缎锦袍,虽然两鬓微霜,却仍是不减当年的豪迈气度。他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停下与身边人的对话,笑容满面的转过头,对玄昕说道:“今日王爷大驾光临,老夫实在是不胜荣幸,当浮一大白。”

        杯酒示意,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风度。果然是老骥伏枥啊。

        玄昕起身,微微一笑,只是眼眸微垂,掩去一片冷光,“云王爷戎马征战多年,为我大胤开疆庇土,实是国之栋梁。今日是昕有幸能为王爷祝寿。”说罢即举起案前酒樽一饮而尽。

        “王爷谦虚了。满朝文武皆知王爷的贤名,大胤有王爷这样的人物才是莫大的福气。前些日子并州府台的案子还是多亏了王爷,否则征辽的十万将士怕是早已粮草尽断,前线失守了,何来今日北辽议和之事。”云安岳朗声连连,说的都是征辽之事,也不怕人家北辽使臣听去。

        玄昕闻着这含沙射影,别有寓意的话,双眉微动,然后目光闪动,依次掠过北辽使臣兀怵、御使台大夫。

        “王爷真是过奖了,昕不过做的是分内之事罢了。那陈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君报国,贪污枉法,竟把脑筋动到粮饷上,至兵士而不顾,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自是人人得而诛之,昕刚好恰逢其事,才得以立此一功。就算没有昕插手,想必御使台大夫也会将那厮绳之以法。王爷,你说不是吗?”一番慷慨之词,不居功,不自傲,也不提北辽大败之事,听的人也是通体舒泰,不愧是端方谦和的静安王。

        云王爷听着冠冕堂皇的话,无论如何是不能加以反驳的。他随即朗然大笑,“王爷说的是,今日是只是家宴,莫谈国事。”四周官员也是举杯而起,应声附和。

        好一副宾主尽欢的画面,却不知各自又藏着什么鬼魅肚肠。恐怕只有天知道。

        此时正是酒酣之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提议,请宓郡主献琴一曲。

        此言一出马上得到附和,“素闻云王郡主慧,精六艺而压群芳,今日难得,不如请郡主献琴一曲。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云王爷也不多作推脱,就谴了人去请。

        玄昕笑眼看着云王爷和底下一群跃跃欲试的官员。好一出美人计。刘先生早已料到,玄昕也是好奇是如何的女子机关算尽堪堪折了一群男儿,索性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位盖冠京华的娇客出来。

        人未出,屏先显。

        只见素白的屏风上一簇修竹,叶如翠羽,筠如苍玉;澹乎自持,凄兮欲滴,依着岩石挺拔而立,石旁流云飞瀑入水,浓淡相间,自有一股挺拔的清高之气。

        饿而,

        “叮——”

        众人寻声望去,目之所及,只见轻纱尽处,却有一粉衫女子垂首抚琴,意态沉静,千百道目光朝她射来,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越发显得神秘。

        一时间所有人皆为琴音所醉,皆停下所有动作,注目于屏风之后。

        她,指尖轻挑,未成曲调已有情。琴音划空而起,轻捻慢拨琴弦,一曲《流水行云》自手下划出。初时和煦,宛如三月春风拂水,船头有越女静坐,等着他的王子子晰,唱一曲心悦君兮君不知,轻灵悦耳,婉转低回。渐渐的,素手一转,一缕清音飘忽,吹作了列子御下的泠风,化为黄山飘浮的絮云,下成天街如酥的细雨,落在天山明净的初雪……子晰走了,越女也走了,留下一双桨,行云流水下,划出一朵朵的涟漪……

        琴声悠远回荡,时徐时急,时高时低,却都是淡定从容的,徐若春风送爽轻扬有秩,急若瀑布飞流动辄有力,玄昕不禁也为之一怔,倾而凝神细听,只觉得世事繁华如潮水一般退去,没有你争我斗的暗潮汹涌,也无情怀伤逝的死水波澜,天地间只剩下这行云流水的曲声,一缕缕划过心海。

        琴音止歇时,玄昕才睁开双眸,看向屏风之后良久,然后轻轻吐出:“任是无情也动人!”

        屏后之人闻言心头一震,抬首看去,屏前立着一个白色身影,龙章凤姿,温润如玉!

        “好!好!好!”其余的人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一齐鼓掌大叹:“郡主果然不负盛名,下官佩服。”

        “献丑了。”屏后声音响起,清脆柔润,婉丽如清泉滑过心间,听在耳边恍如天籁。

        环佩丁冬,廊下俪影流云迤逦,却是两个绿衣小婢拥着一位二八少女,缓缓行来,行若清风,步若凌波。她身着粉色纹牡绸衫,如云秀发挽成轻流鬟,只一支“千山暮雪”珠钗别着,映得更是肤若凝脂,容若芙蕖,丽质倩兮,美目盼矣。那倾国倾城的艳色在烛火的渲染下无止境的蔓延,,微微一笑,恍若春花四绽。眼波转处,满室的光华也为之一黯,一瞬间,本是赞叹纷繁的宴会再一次呈现一刹的停顿,在座文武官人的眼眸都胶在那一颦一笑中,如痴如醉,心里都在叫:“她在看我,她在看我!”心里酥茫茫得空落落一片。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不知是将曹植的《洛神赋》念了出来,也无心去注意了,只是心中都在想,那传说中的绝世美人也不过这般模样了吧。

        望着厅内众人难以掩藏的惊艳神情,一抹骄傲的神色,在云安岳的眉宇之间漾开了来。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儿的美貌足以让全天下的男子着迷沉陷,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尤物。这些年来,抢着想聘娶她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但他一直以女儿年幼为由推拒,如今宓儿已到二八年华,正好趁着局势顺水推舟。

        “父亲……”

        云姒宓轻启朱唇,清灵的声音回荡在这安静的宴席中,让人又是一阵沈迷。

        “宓儿,过来。”云安岳朝她招了招手。

        云姒宓浅笑,款款来至他的面前,却忽然被一个长身而立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一身白色刺金锦衣,丰神隽爽、湛然若神。鼻直如削、面貌冷峻,淡雅雍容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冷淡却不孤高,平和却暗涌锋芒。瞳若寒潭,聚集着满堂的流光异彩。淡然的一个旋身,眉眼之间的威慑之气不经意间便显现出来,眼神掠过云姒宓之时,从容的停住,不似他人的痴迷,反而清淡通明,而后轻轻一笑。这笑容让她胸口一荡,呼吸窒了一窒,只是一瞬,旋即便再不敢看。

        只见她盈盈一拜,举手头足,都是大家风范,轻启朱唇,“女儿祝爹爹高寿。”

        云安岳欢喜更胜,连声郎笑,“好好好——”

        堂下众人为这笑声从痴醉中醒来,立刻逢迎称颂。

        父女言笑宴宴间,云姒宓似是方才注意到玄昕,遂出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云安岳虎目一登,状似轻叱,“不得无礼。那是静安王爷,你还不行礼。”随即转向玄昕笑道:“小女无状,还请王爷见谅。”

        云姒宓嫣然一笑,“姒宓见过王爷。”她盈盈施礼,仪态完美无瑕,声音清柔婉丽,沁人心脾。

        玄昕见已无法躲避只得站了起来,温和的笑容已挂上脸堂,从容还一礼,落落大方,风度怡人。“岂会。早听说郡主秀外慧中,琴音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姒宓闻言不由看向玄昕,目光相遇,心头微跳,王侯公子不知见过几多,却未有一人如眼前这人这般高贵清华,浅笑从容立于百官中,风姿独秀,而他也是第一个听出她琴音的人。

        任是无情也动人啊。

        “王爷谬赞了,姒宓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王爷的箫才是一绝。”玉颊生绯,似染了胭脂,螓首微垂,眼眸扫过,眸光如水,流波盈盈,说不尽的娇丽与明艳。

        玉人何处教吹箫。

        “那是昕的荣幸了。只是今日来的不巧,未把‘听风’带来,不能还郡主一曲了。”

        “那王爷可是欠下了?”云姒宓慧黠一笑。

        玄昕微微错愕之后,浅笑应答。“是。”

        云姒宓在宴会上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告退了,但那些人还仍自沉浸在她所带来的美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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