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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楼吹彻玉笙寒


玄昕回到静安王府的时候,已是中夜了。一回来又进了书房,扫雪轩中,早有寒江秋等在那里。

        “让先生久等了。”玄昕语意歉然。

        “无妨。”寒江秋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不知王爷有何收获?”

        “果然如先生所料,本王可是见了很多精彩的人物呢。”他冷哼一声,面沉似水。

        “愿闻其详。”

        如此,两人便在书房里开始彻夜详谈。

        这厢静安王府灯火不息,那边云王府也有人夜半不成眠。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一曲《山之高》娓娓谈来,琴音婉约缠绵,不若方才洒脱任意,多了一份细腻的相思,掺了一点如樱桃般的酸甜,那是女子最委婉,最动人的情思啊。

        玉人何处教吹箫。

        那一日,你在山之巅迎风一曲,可知已吹进了一个少女的心?原以为天意弄人,不过是一场无缘的邂逅,却原来,真真是天意弄人。你在我无望的等待中又重新出现,你可知,你已带走我的心魂?

        拟结百岁盟,不知你愿否?

        云安岳就站在女儿门口,一进来就看见她对月而歌,神思恍惚,连他来了要浑然不知。一曲毕了,尤自还未回过神来。

        “宓儿,怎么这时还不睡?”

        “父亲怎么来了?”云姒宓连忙起身走到云安岳身边。

        “宓儿如此说,可是不欢迎为父来?”云安岳佯怒,戏谑道。

        云姒宓掩唇一笑,目光有些狡黠,“女儿不敢。不知父亲找女儿有何事?”

        云安岳挽过爱女的手,满面慈蔼的笑容,“只是来看看宓儿罢了。我的宓儿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像你娘了。”

        云姒宓唇角一凝,想起早逝的母亲,心头不由一黯,声音晦涩,“父亲又在想母亲了。”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她起,就想娶她。后来她终于嫁了我,我还没有机会好好对她,你母亲就已经走了。这辈子,是我亏欠了她。”

        云安岳似乎想起从前的事,眼中一片迷迷之色。牡丹园的惊鸿一瞥,十里红装的花嫁,病榻的轻声细语,一切的一切,都恍若昨天。

        “父亲,女儿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你的,有您这样惦记着她,此生足矣了。”云姒宓柔柔的安慰。

        “为父知道今天也是为难你了,可是为父也是不得已的啊。”云安岳看着爱女叹道。“唉!还不都是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兄长,不能替为父分扰。!”

        “女儿不为难的,为父亲分忧是女儿应做的。”

        “宓儿的孝心为父岂会不知。”云安岳闻言浅笑,轻抚爱女柔荑,忽然话锋一转,“为父知宓儿你素来谨慎,今天怎么会如此对静安王?”

        “父亲认为女儿这么做,是错了?”云姒宓低垂螓首,目光落在裙下的丝履上,默然良久,抬首看向云安岳,已是一片沉静从容,不答反问。

        云安岳被女儿这么一问,反倒说不出一个错字。“即使为父不说,宓儿心里也该明白今天我让你出去的原由。可你怎么就挑了静安王?”

        “难道父亲认为他不好?”闻言眸光微闪,然后柔声问道

        云安岳闻言敛笑,脸色一整,眉峰一敛,“他是好——相貌清俊,气度高华,多才智高,通六艺,哓百家,连帝都子弟都为之侧帽但你偏偏忘了,他不只是是静安王,还是当今皇上的亲皇叔。最重要的是,他站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一方。”

        “女儿倒认为,亲皇叔又如何?世间行事,不过是一个利字当先。父亲今日也说了,他的确有那能耐做一番大事。世事多变,只要他不是站在皇上那一边,我们就还有机会。”言辞犀利,有闺中女儿少有的金石之声。

        云安岳目光一闪,然后抬首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如此说来,宓儿是想让为父与之结盟。”云安岳猜测道,内心暗自计量。

        “对!”云姒宓轻轻颔首,走到云安岳身前,“得一静安王,可抵千军万马无数。”

        “可抵千军万马无数?”云安岳脚步一顿,然后看着女儿,目中精芒闪现,但瞬息又恢复慈爱,“宓儿,你的心思父亲懂,以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一山岂能容二虎,那玄昕表面淡泊名利,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不帮我们,他还是静安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帮了我们,反而损了他地位。”

        她闻言笑得胸有成竹,放柔声音道:“所以,才需要女儿今日如此对他啊。想要控制一个人,无非是从他的弱处下手,用他不能拒绝的条件使其屈服。其最高者便是着形聚势相逼之,此亦即世间之所谓阳谋者。次之,便是以财色诱之,再次之,则是以生死相胁。即使他帮不成我们,也不能便宜了当今皇上。”

        这最后一句似说到云安岳的心坎上了。虽然他对与玄昕的结盟并不以为然,但是也深恐将玄昕推到当今皇上那一方,他的中立反而有利于情势发展。

        “宓儿,你的意思是?”云安岳目中精光一闪,他并不糊涂,战场上日日夜夜,都让他的感觉更为敏锐。

        云姒宓先是俏脸一红,手指紧绞着手中丝帕,沉默半晌才坦然道:“是,父亲。女儿要嫁他。您信女儿吗?”

        信,信她能夺得玄昕的心?

        信,信她能获得玄昕的支持?

        信她,云姒宓,是云王府的骄傲,是上京第一的美人——貌第一,才第一,智第一,天下间只有她才配得上他。

        没有什么信不信的,因为那会是事实。

        “宓儿啊,”云安岳满脸骄傲的看着爱女再次叹道,“你若生为男儿便好了!”

        云姒宓知道父亲虽未明说,但心里已是赞同了她的提议的。毕竟,比起他的业,一个女儿算什么。她眸光一闪,转瞬又是巧笑倩兮的好女儿。

        “父亲。”云姒宓柔柔的喊了一句,螓首伏在云安岳肩上,眼珠滴溜一转,说不尽的灵动可爱,“女儿却幸非是男胎,要不然怎么还有机会伏在父亲肩上撒娇。哥哥们就都没女儿的福分。”

        “你啊。”云安岳被她哄的开怀一笑,“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是。父亲您也回去吧。要不然女儿怎么睡得安心。”

        “好。那为父就先走了。”

        云姒宓目光看向云安岳方向良久,唇边浮现一丝淡笑,淡得有若天际那一缕浮烟,若不细看,几若无,瞬间即逝。

        “郡主。”一见着云安岳出了院子,离儿忙趋上前。

        “离儿,以后记住任何人进了院子都要通报我知道。”云姒宓走回到的琴架旁,随手拨弄着琴弦命令道。

        “那老爷——”那侍女一惊,后半句却在看了云姒宓的眼神后给吞了回去。

        “我说的是,任何人。听明白了没?”

        “噌——”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是,郡主。”离儿惶然低首,嚅嚅的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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