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幻中虚实何处辨
大殿之中,五名男子齐齐而立,皆是青衣蒙面,只露出一对浓眉入鬓,黑亮深沉的眼眸中波澜不惊,身姿比比挺拔,难得的是都是一样的高度,就这样木然而立,任浣纱看着。
浣纱在这五人面前来回走动,似有些犹疑不定,不经意间望了四周一圈。
“浣纱姑娘如果一时分辨不清,不妨与他们说几句,莫试了公平。”云姒宓在一旁看着,貌似随意的拨弄着手中的玉镯,轻声提醒着,“想来皇上和王爷也不会反对的。”
“朕准了。”
“公主说的有理,浣纱姑娘请吧。”
浣纱黑眸闪烁了一下,似有些惊慌闪过,却又被一层痛苦遮住,“王爷,你别怪奴婢。奴婢只是想让王爷回头是岸,莫再害人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事做过了,天上的神明都是看在眼里的。”
玄昕眉峰一动,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是面上始终不露半分,眉色一整,道:“既然浣纱姑娘非要让本王认了这事,那么你可是以将仲景认出来了?”
“奴婢虽然只与仲景大人数面之缘,但是他王爷所倚重的人,我又岂会不小心留意。他就是左边第三个人,奴婢说的可是正确?”浣纱目光戚戚,一行清泪已然划落。
“皇叔,她可是说对了?”猜疑之心再起,玄莳的声音中不可抑止的带了异样的情绪,一字一句说的分外有力。
玄昕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来对着那五个人道:“仲景,你出来吧。”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集中到了那五个人身上,牢牢锁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
竟然一个人也不曾动过??!!
惊疑之色布满大殿,连云姒宓都有些忐忑,不由手心一握,难道玄昕使诈,这里面根本没有仲景?
檀口微张,一口气就要卸去,便见这左边第三人忽然动了。他拆下脸上的面巾,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玄昕脚下,道:“属下对不起王爷。”
“今日对不起皇叔的人可真多啊。”玄莳从位子站起,找到玄昕身边,声音中阴沉沉的,听得有些让人心凉,“可是朕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对不起朕和太后了。”
铮铮入耳,天子之气初见端倪。
云姒宓眼中有微妙闪过,若是玄昕真是皇上这边的人,皇上今日就势必应该将他保下来,可是为何又要如此做派呢?难道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有嫌隙,或者……萧怀远根本就在诓她?瞳孔蓦然一睁,望向玄昕的目光中又惊又疑又悔,但是玄昕却没有感受到,只见他正色道:“臣自问俯仰无愧,没有半分对不起皇上和太后。”即使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始终没有露出一丝忧色和惧意。
“如今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敢狡辩?你身边的人可都是已经招了。”玄莳面上怒色尽显,声色俱厉又藏了点滴心痛。
“皇上明鉴,方才卑职招的不是王爷。”仲景抬起头直视龙颜,目光坚毅不摇,似下了重大的决心,“卑职才是谋害太后的真凶,一切都不关王爷的事。”
玄昕不可置信的望向仲景,平静无波的面具终于露出一道隙缝,方要开口出言反驳,就被仲景的眼神制止住。
“仲景,欺君之罪可是不小的。如今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敢替你家王爷狡辩定罪。”玄莳龙袍一扬,散落在风中都似带了主人的怒气,让人背脊一凉。
“卑职没有胡说。一直都是卑职假托了王爷的名义联络这位浣纱姑娘,从头到尾与浣纱姑娘见面的只有我,而不是王爷,这点浣纱姑娘应该清楚的。”仲景目光一瞥,望向一旁的浣纱。
“这……”浣纱口中一滞。被仲景这么一搅,反而乱了阵脚。她没有想到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居然半路还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这话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她若是说从未与静安王见过,那么自然静安王多半就无事了。可是她若是说见过了静安王,分明就是一巴掌打在方才她对玄昕的一片痴心上,更显滑稽可笑,惹人猜疑。
“不过是个小问题,浣纱姑娘只需一个摇头或点头而已。需要思量那么久吗?”仲景语气中愈发沉淀,也不给浣纱多作思虑的机会,趁势而逼。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筹谋到这个地步了,断不能在今日功亏一篑。浣纱一咬牙,在眼中抹上一片喜色,终是开口,“是,正如仲景大人所言,奴婢从头到尾见得都是仲景,没有见过王爷一面。”
暧昧不明的笑意,惊喜不胜的眼波,再三强调的话语,看在旁人眼里,听在旁人耳中,禁不住都要怀疑三分,岂止是三分,怕是更要相信,她是在救静安王脱险而与仲景合演了一场戏。
玄莳冷冷一笑,“那你也说说,你是为什么要谋害太后和朕。”
“为了报仇。”仲景直面天子怒气,亦是毫不退让,沉淀的眸中忽然射出一道恨意,如针刺般射向玄莳,饶是他贵为天子,瞳孔也不禁瑟缩了半分。
云姒宓站得离玄莳极近,自然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有些鄙薄,如此稚嫩,如何堪当人君。
玄莳后退一步,强自平定脸上神色,“朕自问虽不是一代明君,但是即位以来,也从不曾乱杀无辜,祸害黎民。你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介侍卫,与朕和太后又有什么仇?”
“是,皇上是没杀过人,可是死在先皇和太后手里的人就少了吗?”仲景恨声一笑,眉目更加狰狞,“当年先皇盛宠太后,因太后冬日畏寒而在渌山修建温泉。渌山虽然风景如画,有集群的温泉,但是山势极为陡峭险峻,修温泉行宫之前必得修路。其中所耗银两,皇上心中也应该有所计量。但是最可严重的不是伤财,而是劳民,你可知道,死在那里的人有多少,那座温泉行宫下埋得是多少子民的尸骨,这就是你们皇家所谓的爱民如子吗?”
玄莳的气势不由弱了三分,“你说的都已经是前朝的事了,那是你也不过是孩童,与此事又有何关?”
“岂会无关。我的老家就在渌山,而我的父母的尸骨到现在还埋在地底下,我这个做儿子的连为他们收敛下葬都办不到,我岂能不恨!若非是王爷仁厚,救了我,恐怕我也早就下了九泉与我双亲团聚了。”
长恨难消,声声凄厉,仲景眼中一片血红之色,看的让人实在是心惊。就算云姒宓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对于仲景口中的仇还是不由有些信。
“皇叔,他说的可是实情?”
玄昕复杂的看了仲景一眼,终是无奈的闭上眼,“当年臣确实是在渌山与仲景相视的,当时他正是饥寒交迫,昏倒在野地里,是臣收留了他。这些年他为了报恩便一直留在臣身边,为臣办事。”
玄昕这话说得有些含糊,既不说仲景就是此事的主谋,也不承认仲景与皇家的仇,只是将他的来历说了个隐约的大概。
事情的方向越来越偏离云姒宓心中的轨道,此时更是两难,但是开弓岂有回头箭,既然她决心要做,就不能在回头了。“皇上,这些都是他们的片面之词,到底孰是孰非,一时也分不清,不如交与刑部审理?”
按说此事应该交与大理寺处理,但是云王府在大理寺人脉一直安插不进,进了反而落了下风,反而不如刑部来得妥帖,这刑囚之下,很多事都是有转机的。
“安宜公主说的在理。朕准了。”玄莳做回位子上,朗声道:“来人啊,将这两个谋逆之徒拿下,下到天牢,刑部候审。”
“是。”
“至于静安王身上还有嫌疑,但是朕念在你身为皇亲国戚,一朝亲王,你就禁足宫中好了。一日你嫌疑为洗,你一日不准出宫。”
“臣遵旨。”
云姒宓别过头,不敢看向玄昕被带出去的背影,心中似裂了一道口子,血汹涌而出,她却只能脸上带着笑站在那里。
她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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