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杯觥呼龙笛 静夜听山涛
王子乔敛去笑意，目光在焦平脸上凝聚了片刻，后缓缓落下一子，道：
“真君问这个做什么？”
焦平眼观棋盘，捻起一枚棋子持在手上略作片刻思索，方才不紧不慢道：
“听闻‘藏景录神’法门，正适合金脉仙人辅助修行之用，飞琼是我心中所爱，此决既合她用，我自当设法替她谋之。”
说着他落下一子，继而抬起头来，好似没有看到对面王子乔愈发冰冷的神色般，顶着如戟的目光，悠悠开口说道：
“未知侍中，欲作价几何？”
王子乔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啪”地一声落下一子，压抑着怒气冷冷道：
“‘石精金光’之法，乃是王某师门秘传之法门，恕不外传…”
焦平却神情淡淡，丝毫不为所动，他捻起一枚黑棋在手，口中淡淡道：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价码，只在于多与寡罢了，这里是交易的场所，侍中既然不愿交易，或许不该来…咦…”
焦平转头看向窗外湖上，随即将手中的棋子掷回棋盒之中，道：
“看来这局只能下到这里了。”
此时水阁之外的湖面上，一艘精致的画舫正悠悠向着这边往回驰来，看样子是准备靠岸结束游湖了，这回来时间，倒是比自己原先所设想的要快上一些！
王子乔比焦平稍迟一步转头看向窗外湖面之上，旋即与焦平一起起身相迎。
下来，覆海真君夫妇与三公主及新到的四公主略作寒暄，便欲请辞，二位公主再三留客，于是众人转至侧殿之中。
独留水阁之中，那一盘未收官的残棋伴斜阳血色入瞑，相互映照——
但见其上黑白两条大龙互不相让，各据形势，各自暗藏杀机，隐而未发，似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爆发出激烈绞杀。
其杀机之浓重，望之令人眩晕。
……
琉璃钟，琥珀浓；
吹龙笛，击鼍鼓；
皓齿歌，细腰舞。
当天晚上，三公主与新到的四公主一同设宴款待覆海真君夫妇，宴乐晏晏，至于半夜方止，二人再请辞。
二位公主为示郑重，亲送二臣至金灵殿二门前，再由王子乔送出最后一程。
至此曲终人散，夜静无人。
……
……
回到碧霞殿，焦平略作休整，洗去身上酒味，换了一身半旧的宽松衣裳，稍坐了一会，便又再度起身出门。
此时夜已过半，天上黄月朦胧，似被乌云轻轻遮住，人间一片漆黑暗域。
无风，寂静，有些闷热。
值此良夜，焦平秉烛而游——
黑三郎手提一个灯笼走在前头，焦平佯作醉态，足踩木屐，大步当车，慢悠悠地踏着步往一处行去。
转过一处石璧，迎面几杆翠竹，碧玉妆成也似，萧疏有致，点缀道路两旁，几声古拙的古琴声调自竹后隐隐传来。
此情此境。
虽无风。
但有琴，有竹，有月。
当真很有一种清朗的意境。
焦平面上露出微笑，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大殿门前，殿门上的牌匾铁画银钩勾勒出三个大字——“虬首殿”。
焦平却过而不入，反是循着若隐若现的琴声指引，径往殿旁行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木制楼阁之前，焦平打眼一扫，此处门上同样挂着牌匾，匾上之上同样有字，谓“听涛阁”是也。
行至此处，黑三郎自发驻足，停在门前守候，焦平则大笑一声，径直而入。
及至阁内，但见一侧窗前，正放着一张暗色的长形小案，案上一侧放着一个古拙的青铜焚香小炉，此时炉内的龙脑香片正在燃烧，烟气甚小，轻烟从嵌着红色玛瑙珠的炉盖缝隙之间缓缓升腾而起，给人一种虚无飘渺的灵性美感。
炉香嫋嫋，既馨且逸。
小案的另一端放着一座红泥小炉，炉中兽金小碳初红，将炉上紫红色紫砂陶壶中的茶汤正好煮至鼎沸，浓郁茶香随着蒸腾的水汽一起大量散出。
一只带着鳞爪的手伸出，不顾陶壶上滚烫的热度，一把拎起陶壶，将里面沸腾的茶水冲注到事先摆好的茶杯之中。
茶香顿时四溢！
袅袅茶烟之后，几案后方一个长着龙头的人形生物抬起头来，伸手延请：
“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大圣来的正是时候。”
正乃乱世山碧波潭万圣龙王是也！
这龙王笑道：
“寒夜客来茶当酒，大圣，请！”
焦平欣然入座，捧起手边杯肚微微外鼓的红胎茶杯，轻轻嗅了一口香气，又看了一眼窗外，笑道：
“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
“老龙王好兴致。”
不同于“碧霞”“金灵”两殿的湖景，“虬首殿”之侧，乃是山景——此间山上，主人家栽种了万顷松林，颇有野趣。
风吹过，松林便发出簌簌的声音，有若海涛之起伏，于此阁中听涛，听的不是“水涛”，而是“林涛”、“松涛”。
此际落座，一侧呈圆形的大雕花镂空木格窗外，微风徐来，点点松木的清香在夜风的作用下微沁了进来一点，不多不少，与室内龙脑冰凉的熏香、和茶汤浓郁的茶香混合在一起，清新而隽永，配合上数声古拙的琴调，真是令人乐而忘忧。
不禁一时沉静下来，静静聆听。
这段时间应酬繁多，体力倒不累，毕竟是仙人之躯，但持续与人勾心斗角，到底也有几分心倦。
难得这琴声中有天真趣，正好借琴声清扫去几分心灵上的尘埃。
万圣龙王端起身前茶汤轻吹了吹，饮下一口，意味深长道：“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啊……大圣！”
焦平一笑，跟着低头抿下一头茶汤，口味略带几分青涩，但颇清新，应是自山间采来的野茶，倒也意外不错。
只是刚得了片刻清净，转眼又要跟这老龙斗心眼了，这又令人无奈——
此际正是这头手握“回风返火”之法的老龙，一个绝好的漫天要价时机，却需打点起精神来好生应对交涉！
必是那老牛泄了密。
这头牛真是该打！！
焦平这般想着，放下茶杯。
“老龙王……”
……
夜，
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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