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处
落英殿的侍女停下手上的动作，镇定自若的俯首叩拜，先前她们在尚宫局待过许多年，向来对新帝抱着钦佩和崇敬之情，在楚明秋在位时，她们在宫中可谓是举步维艰，毕竟是扣着太子党的帽子，所以受尽了后宫主子的冷眼。
幸而苦尽甘来，太子顺利夺回帝位，后宫也不再乌烟瘴气，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
昭仁公主眼下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谁也不敢招惹公主。
楚明景身后的内侍慢吞吞的站出来，他原是服侍崇民帝的老内侍，故而说话腔调圆滑老成，后宫的人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内侍高声说道：“尚宫局新进了一批蜀锦，后宫现在没有妃子，下等的料子给侍女做衣裳，陛下给昭仁公主留得都是上等料子，你们都跟着咱家去尚宫局挑挑吧，先别忙活了。”
“奴婢遵命。”
少顷，落英殿的侍女走了大半部分，剩下的则是去为公主拿茶叶、端点心。
风南仪动作娴熟的煮着茶，她的唇角掩不住笑意，一边摆弄煮茶，一边说道：“明景哥哥刚下早朝，这两日又忙于政事，必须喝些甘草桔梗茶润润嗓子。”
她顿了顿，唔了声，接着说道：“还有纪丞相也需多喝点茶水，眼看着要立夏了，定要多饮茶，不然会极易染上风寒的。”
这几天风南仪没少派浣瑶和寻冬轮流去打探纪元衡的消息，无非都是在忙碌处理楚明秋一事、解决朝廷奸佞，听金銮殿的内侍说，陛下极其看重纪元衡，把要紧的事务都交给纪元衡料理。所以，纪元衡每日都忙的焦头烂额，连丞相府都没回，马不停蹄的操劳楚明景下达的任务。
楚明景露出一丝淡笑，接过风南仪递来的两杯茶盏，把其中一杯放在纪元衡的面前，说道：“这些日子辛苦纪丞相了。”
纪元衡微微挑眉，刻意把嗓子压低，让旁人听了像是因劳累导致的干哑，“为楚国效力，不辛苦。”
风南仪听着纪元衡的声音明显跟平常不同，她瞧了一眼自家皇兄毫无波澜的表情，不由得蹙眉嘟囔道：“明景哥哥莫要把重担都放在纪丞相身上，他前些日子还受了伤，理应要休养一段时间的。”
她在心里琢磨了许久，始终没琢磨清楚明景哥哥的用意。
按理来说，现在的朝廷大臣皆是才智过人、抱诚守真，有些事情不必让纪元衡经手，但楚明景似乎是故意要纪元衡奔波不停。
楚明景侧目看向纪元衡，神情自若地笑道：“纪丞相听听，朕在妹妹心中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他的手指婆娑着茶盏的纹理，对风南仪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朕思忖着纪丞相的武功了得，杀伐决断，才派他去解决厚缘茶庄和楚明秋豢养的不法之徒，旁的大臣固然出色，可是远远没有纪丞相做事利索。”
“而且父皇生前本来就极为赏识纪丞相，妹妹忘了后宫之前发生的凶案了吗？若不是纪丞相处理得当，后宫就会枉死很多无辜的人。”
风南仪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回想明景哥哥所说的凶案。那时她刚刚懂得记事，皇宫盛夏之时每日清晨都需去冷库取冰块，各个宫殿的内侍轮流去取，谁知只有五天，宫中却失踪了六个内侍，其尸首丢在荷花池，由于正值盛夏，尸首的恶臭熏天，后宫的侍女和妃子吓得不敢出殿，但宫中锦衣卫迟迟查不到凶手。
父皇勃然大怒，秘密委派纪元衡和刑部尚书进宫暗查，只是具体的过程，风南仪并不知晓，她只听说凶手被纪元衡剜去双眼，带去刑部受罚。
楚明景继而说道：“不过这些日子朕的确是忽及了纪丞相的身体，既然妹妹想让纪丞相歇息一段时间，那朕便派他去襄阳城再游玩些时日，正好启王甚是想请纪丞相到他新开的酒坊参观。”
一时之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纪元衡举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嗓音清脆的说道：“微臣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微臣不像陛下说的那般杀伐决断，相反，兴许是微臣的年纪渐长，越发看不得血腥的场面，到了该动刀子的时候，微臣会交由手下人处理。”
方才楚明景说的那番话，纪元衡大概推测到楚明景的顾虑在何处。
楚明景并非是胡搅蛮缠之人，他顾虑的不是纪元衡有不忠之心，而是纪元衡会让风南仪受委屈。
良久，楚明景笑道：“朕以前听说纪丞相在江陵城屡屡遭到暗杀，可惜倒霉的却是那些凶手，不知纪丞相近来可还有这些事情发生？”
风南仪感到很是错愕，哥哥一向不会刻意的针对他人，可哥哥对纪元衡说的话句句都意味深长。
哥哥好像是在告诉她，纪元衡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只听纪元衡无辜的辩解道：“陛下所听为虚，微臣屡屡遭到暗杀，最倒霉的应该是微臣。”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丞相府问问，微臣每次受的伤极为严重，每次都差点丢了性命，一年有三个月都在卧榻养伤，行走都甚是不方便。”
风南仪眨了眨眼，仅仅三天没见纪元衡，他的变化倒是挺大。
她清楚的记得青泽说：“主子受伤从来不爱卧榻养伤，不知节制的饮酒、吃辛辣的膳食。”
楚明景抿唇浅笑，目光柔和的凝视风南仪，说道：“看来这几个月妹妹教会了纪丞相不少的学问。”
幼时的风南仪比现在娇弱，有时只是绊着脚了，就要足足哭上一盏茶的时辰，还需得有耐心的哄着她，不然她就吵着闹着说要出宫。
风南仪故作生气的撇了撇嘴，说道：“皇兄休要打趣。”
纪元衡见楚明景的态度缓和，于是沉声说道：“陛下说的不错，昭仁公主教会了微臣不少的学问。”
“公主耐心的教微臣如何提笔写字，教微臣如何照顾所爱之人，还为微臣做了香囊。”
风南仪的双眸闪烁，两颊晕红，她……她只记得教过纪元衡提笔写字，何时教会纪元衡照顾所爱之人了？
思及此，她正要发问，但转念一想，明景哥哥还在这儿，有些话说不得。
楚明景沉吟片刻，经历了深思熟虑后，开口说道：“纪丞相莫要夸大昭仁的好，朕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从小娇气柔弱，如若不是天降横祸，父皇和母妃受到歹人的谋害，昭仁仍然还是以前无忧无虑、只懂得穿金戴银的公主。”
“朕能夺回权位，当然是全凭借着纪丞相，但是政事要和家事分清楚，朕不能随意的把昭仁托付给别人，起码现在朕还有能够保护好昭仁的能力。”
纪元衡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纠结，直言说道：“微臣虽然学识浅薄，但是会尽快把四书五经熟记于心，陛下更不必担心昭仁公主会受委屈，反倒是微臣需要反省一番，公主在丞相府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娇气的模样。”
楚明景颇是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待纪丞相真正的和昭仁相处三个月，朕再考虑重办你和昭仁的婚事。”
风南仪不满的说道：“皇兄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楚明景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妹妹是觉得三个月太短？”
风南仪的脸颊涨红，只觉得哥哥实在不讲理，她气鼓鼓的说道：“皇兄蛮不讲理。”
楚明景早已把风南仪的脾性摸得透彻，叹气说道：“不如朕再考虑考虑……？六个月如何？到时正好又到了仲秋，楚国也安定下来了。”
言毕，楚明景云淡风轻的把茶盏剩下的茶水饮尽。
纪元衡有些急不可待，三个月已经够久了，若是六个月，那岂不是要他天天望穿皇宫？
“陛下，微臣认为三个月就足够了。”
楚明景兀自说道：“朕要立个规矩，纪丞相一个月只可见昭仁六次，并且不得对昭仁动手动脚，若是纪丞相没有遵从朕的意思，那么婚事就免提了。”
纪元衡问道：“陛下可否把六次改为二十九次？”
“微臣自知不能天天见到公主，但还请陛下宽容。”
楚明景掩面咳嗽了一声，好一个二十九次，有零有整的。
看昭仁的态度，以后的妹夫也只能是纪元衡了。
楚明景心直口快地教导道：“纪丞相好歹也是大丈夫，怎么却跟女人家一般粘缠？一月见二十九次，跟天天见到昭仁有什么区别？”
“纪丞相还不如多读些诗书来充盈自己。”
纪元衡面无表情的答道：“那些男人都是些榆木脑袋，岂能跟微臣相提并论，微臣需要让公主时刻见到我，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平章坊的男倌儿勾走了。”
“平章坊？”楚明景满是疑问的盯着风南仪，“妹妹，你何时去过平章坊消遣了？”
风南仪本就脸颊通红，偏偏纪元衡提到平章坊，这让她怎么向皇兄解释。
思来想去，风南仪决定敷衍过去，她笑着说道：“南仪从未在平章坊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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