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嫁了
松岳堂内,席景言拿着茶杯,坐在老爷椅上,面色不冷不热的,在他下首站着一位风度出众的青年,身上穿着虽不华丽但整洁干净,唇角含笑,书卷气正浓。
那人正是刁玉树。
“小生见过席老爷,不知您今日唤小生来,是有何事吩咐,只要小生能办到的,必在所不辞。”
这话说的十分有礼,让席景言心里对他的不满减轻了不少。
但面上仍是重重放下茶杯,冷哼一声。“听闻刁先生熟读四书五经,最为知礼不过,今年是要上京赶考对吗?然而若私德有亏,人品不当,你觉得如何?”
刁玉树面色一僵,这评价有点严重,他可不能认。“席老爷何出此言?小生自问从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是吗?”席景言不置可否,换了个换题。“不知刁先生家中还有何人?”
“小生家中……并无一人,只有叔伯族人。”
席景言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无父无母吗?也可,上无公婆需要伺候,能轻松许多。
面色微缓,“世间男儿三妻四妾为常理,听你之言并无妻儿,可想过娶妻之事?”
“这……”刁玉树表情顿住,心中却一喜,总算知道了席老爷的意思。
“小生——”
“阿爹!”
刁玉树正要回答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态度,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不由得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白衣女子似风一般跑了进来,未看清面容便已至身前,扑到了堂前席景言的怀里。
泪流满面。
席景言稳稳的接住了她,口中说着责备的话,却是宠溺的轻拍了拍她的肩。
“成何体统,这还有客人在……小女实在失礼,请刁先生见谅。”最后一句是跟刁玉树说的。
既然是阿悠,刁玉树高兴还来不及,毕竟是他喜欢的人,正情浓,自然怎么都好。
“无妨无妨,小姐性情直率,无须拘礼。”
听到熟悉的声音,席悠在她爹怀中悲痛之情一顿,浑身颤抖起来,死咬牙关,如此才能勉强克制住要将出声那人千刀万剐的念头。
“阿悠,这是刁先生,还不快见礼。”
席悠猛的抬头,死死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凭着手心的痛意终于稳住了情绪,缓缓转身看向刁玉树。
这一眼,尽管做好了准备,也是瞳孔猛缩,眼中滔天恨意实在是忍不住。若非阿爹还在身边,她真想拿把刀将他碎尸万段。
她拼尽全力垂下眼,面无表情的听着自己一字一句客套的话。
“刁先生,久仰大名,失礼了。小女实在有要事,您可否回避。”
刁玉树被她那一眼惊住了,会不过神来,总觉得是他眼花看错了,阿悠的眼神为何那般,像是恨极了他?
莫非因为他这几天没按照约定上府求亲?
席景言欲言又止,看了刁玉树一眼,最后还是女儿重要,关于婚事日后再言他求之不得,遂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刁先生,今日之事便日后再议。”
刁玉树想问清楚,但也知道这会不是好时机,只能作罢,礼貌告辞。
临走时看了一眼席悠,见她不抬头,心有疑惑的离开了。
……
待刁玉树一走,不等席景言问,席悠直接跪在了他面前,把席景言吓了一跳,要扶她起来。
“阿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身体还虚弱着。”
席悠拽着他的袖子,不肯动,闭了闭眼,哑着声音道:“爹,对不起,女儿不孝,连累了您。”
席景言还以为她说的是去常府退亲这件事,叹了口气,见她不肯起来,提了提衣服,爽快的坐在了地上,跟她平视。
“爹还以为什么事呢,你跟爹之间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爹愿意,只要爹的阿悠高兴,爹怎么都好,值当你跪下嘛,把爹都吓了一跳,膝盖疼不疼啊?”
席悠眼眶一热,本来没想再哭,谁知听闻这话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她都控制不住,再次泪流满面,不能自已,哽咽着说不出话。
“哎呀,怎么哭了,好了好了,爹已经与常府退了亲,今日将刁玉树叫来就是想跟他商议婚事,结果被你给打断了,可不怨爹啊,爹看刁玉树也还行,只不过到底是穷,又无父母帮衬,怎么也要等他考了功名……不过以防他忘恩,爹得先跟他签个契书,阿悠可不能心急,爹舍不得你啊。”
席悠眼泪流的更凶了,前世也是这般,阿爹事事为她打算,提前为她与刁玉树签订婚书契约,只等他考中进士便允她嫁。
后来他考中状元久不传信,阿爹大怒不愿再让她嫁,是她苦苦哀求,独自带着嫁妆去了京城,却最终落得那般下场,害了阿爹……
她悔了整整十年。
黄粱一梦,没想到她死后居然又重新回到了这里,无论真实与否,她都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爹……我,女儿不嫁了。”席悠带着哭腔,满心悔意。
“当真不嫁了?爹只想你开心,若他是个好归宿,唉,爹,爹都依你。”席景言被她哭的心疼,无奈的掏出帕子给她擦泪。
席悠哭着摇头,把他袖子拽得更紧,“说不嫁就不嫁,我不喜欢他了,我……总之,我嫁给谁都不会再嫁给他!”
她恨他入骨!
“好好好,都依你,别哭了快,眼睛还要不要了。”
“我只要爹……”
……
窗外桃花开的正盛,香气扑鼻,令席悠有些恍惚。
第二天了。
她还在,没死。
起初她以为是老天怜悯让她回到十年前再见一眼阿爹,让她再做一次选择,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跟阿爹说明,不敢耽误时间。
她缠着阿爹整整一天,寸步不离,直到晚上才回了房间,做好准备一觉睡醒便是地狱,没想到再次睁眼依旧是十年前。
阿软叽叽喳喳的叫她起床。
她没入地狱。
“小姐,这桃花您都看了一早上了,您不饿吗?”
“阿软,我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席悠轻声说道。
阿软吩咐下人将饭菜摆上,到她面前安慰道:“您也说了,那是梦,小姐,梦都是假的,不怕啊。”她没问梦是什么,不想让小姐再回想一遍。
席悠看着窗外的桃花,呢喃出声:“梦都是假的……我醒了吗?”
阿软站到她面前,伸出胳膊,下定决心视死如归,“小姐,您不信的话来掐我一下,我要是疼,您就是醒了,这不是梦里。”
“傻阿软……”席悠轻轻笑了笑,坐到了饭桌前。
她知道这不是梦,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十年的痛苦折磨如影随形,她无法当做只是一场梦。
“今日饭菜怎么摆到这儿了,以前不都是跟阿爹一块吗,阿爹呢?”席悠拿起筷子,忽然想起来这事。
“老爷一早就出门了,好像是有事,特意吩咐让您好好吃饭呢。”
席悠一愣,回想十年前这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便放下了。
专心用饭。
直吃到撑,再也吃不下去才放下筷子,让人收拾了。一转眼,看到阿软目瞪口呆的看她。
“怎么了?”
“小……小姐,您的饭量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这都够您吃三顿的了!”
席悠笑了笑:“难得厨子做的好吃。”
阿软一言难尽,无话可说,今天的饭她也吃了,跟以前一模一样,并无不同。她估摸着她家小姐是后悔了,昨天跟老爷说不嫁刁先生,她肯定后悔了。
“阿爹在哪儿?走,跟我找他去。”
果然她猜对了,小姐后悔了。
阿软刚要答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小姐您忘了,您请了柳小姐来做客。”抬头看了看水漏,点点头道:“已经快到时间了,柳小姐向来准时。”
席悠恍惚了一下,月宛也是好久不见了……
未曾出嫁时,她最好的闺中密友,曾也劝过她,与刁玉树并不门当户对,且重利,为此,她当年还曾与月宛大吵过。
前世她请月宛是做什么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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