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约
庆德三年。
北境尔筽城-
段子仪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山神庙，他的母亲在生产他的那时便难产而死，他是被一个瘸腿婆婆抚养长大的。
不知是北境的风太过寒冽还是天生不足，自他年幼起便有些体弱，婆婆本想让他跟随邻居猎户家的耿大哥学习点武艺，强身健体，却发现他委实不是那块料。
才练了三天，整个人便病到了，发了一天一夜的烧，差点把脑子给烧坏。
自那以后，他便专心读书，试图科考改变人生。
但那个年代，因着战争不断，朝廷重武轻文，整个庆朝上下都有着“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概念，故而对他专心读书一事，周围邻居皆是不解，茶前饭后都以他为笑柄。
说瘸腿婆婆不仅腿瘸，脑子也瘸了，竟然让这孩子去学文。
学文有什么出息呢，顶多当个芝麻馅小官，写写什么大历年书。
段子仪听到这些话时，也曾怀疑自己，要不要继续学武，是否自己就和耿大哥所说的一样，只要多练练，总会好的，不会像一开始一样，一练就不行。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逐渐变成心结，抑郁结心，本就羸弱的身子骨越发的单薄，直到冬季降临，他的身子骨再次被北境的寒风吹倒。
不知昏迷了多少天，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婆婆点着蜡烛灯，微微颤颤的在灯火下绣着手帕，旁边还传来邻居耿大娘的声音。
“我说段瘸婆啊，你这是何苦呢，掏光所有钱请大夫救这孩子”
“这身子骨弱成这样，风一吹就倒，以后怕是···”
“胡说什么呢，你个老太婆”婆婆及时打断耿大娘要说出口的二字，“我们家子仪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定会当御史大夫的人”
“御史大夫？”耿大娘听得此话直摇头，“考不考的上秀才都难说”
再往后，段子仪没有再听，只知道在一阵喧哗中，耿大娘关了门出去。
他望着屋顶还在漏水的地方逐渐放空自己。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以后他比从前更加加倍的读书。
御史大夫吗？
他会成为的。
不得不承认，虽然于武艺上他没什么天分，但是在读书上上天还是给他开了一道门，二十岁那年，他便赴京考中了进士，正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婆婆时，他得到耿大娘的信，说是婆婆在他走后第三天在田梗上干活时摔了一跤，从那以后，身体突然变得差劲起来，各种毛病都复发，为了不打扰他科举的心情，愣是不让人传信给他，直到半个月前，她挨不过，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若不是耿大娘偶尔去跟她拌嘴，都没有人发现这个事情。
“抱歉，宰相大人，子仪不能接受”翰林院里，段子仪拒绝宰相的提携。
“为何？”宰相不解，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他的文章和学识可谓是当世少见，若不是现在时事不对，假以时日，他绝对能封侯拜相。
“至亲不幸离去，子仪需回去奔丧，待到守丧期满”
“这···”宰相皱眉，庆朝重孝，这个理由确实无法令人拒绝。
“也罢，你就回那北境去吧”宰相最终还是摆手，虽有不舍，但是亦无可奈何。
辞别京中事物，段子仪快马加鞭回到北境，但是最终还是没赶上婆婆的下葬期，只能跪在她坟前再为她守孝。
一直帮衬着瘸腿婆婆后事的耿大娘站在他身后，叹气道：“子仪啊，你别怪大娘多嘴一说，其实瘸腿阿婆跌倒的时候，只要及时请个郎中就没事了，但是她怕你考不上，来年进京时无盘缠傍身，便一直拖着，还老说自己没事”
“你考中进士的消息传到北境的时候，她说不出多高兴，还拖着一身病体去邻里发红鸡蛋，也是那次，得了风寒，彻底起不身了”
“虽然你是她捡来的，但是这些年她是真的把你当亲孙子来看待”
“我知道”段子仪望着眼前的墓碑，仿佛记忆里那个一脸和蔼的婆婆还笑眯眯的站在他眼前，拍着他的脑袋说道“我们家子仪真是长大了”
望着眼前这个日渐挺拔的少年，耿大娘心里也是心疼，再怎么说，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叹气之余，也说不出什么话，转身要离去时，脑子里突然想起件事。
只是此景此刻，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婆婆还有什么话要耿大娘交代我的吗”见耿大娘迟迟不走，段子仪猜道，她肯定有话要说。
“确实”耿大娘点点头，“在你走后，李家突然来了，就是当初瘸腿阿婆为你定下娃娃亲的李家”
“他们说是要履行你和那李家女娃的婚约，瘸腿阿婆却说等你回来后再作定抉，是成婚还是解除都随你，现在她走了，这事不知你怎么想”
“我知道了，谢谢耿大娘”
李家女郎，段子仪记得，那是个和婆婆一样好的女子。
虽知道娃娃亲一事，但一直以为这是长辈的口中戏言，关于这方面他从未多想。
但是若是知道那女郎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想他是愿意这桩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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