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少时白衣人

　　寒笑笑道：“我一开始是被江凌认的师尊，所以当时，我把傅清风认成了徒弟。”

　　仔细一回想，那时的傅衡之应当是知晓自己是白晓忆的，尽管她说自己的名字是寒笑笑，如此一来，彼时也应当是欲将自己收做弟子的，毕竟早前苏止寄就去了信，信中是将她收做弟子的恳请罢。

　　所以才那般好？倒不尽然，分明如同萧承夜一般将自己当做傅梦临转世了，早日那踌躇便摆在那里。

　　寒笑笑静默片刻，又道：“他曾说，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思至此，想起了傅清风当时尤其真挚的模样，却在话音落罢，牵起几分促狭的笑，不免摇头笑笑，“你看不出来，这人就是有些皮，他至一开始告诉我的名字不是傅清风，而是小字，衡之。”

　　“我也是今日才知，他就是清虚剑尊傅清风。”

　　寒笑笑敛眉，苏小闻言，心下了然。

　　苏小抬手一揽，笑说，“看来我家笑笑遇上了很多人，很多事，不错不错，比当初的宅宅见识广多了。”

　　“是啊，”寒笑笑挑眉，“确实事多。”净都是些麻烦事。

　　随后掂掂手中那一袋上品灵石，乾坤袋中那一座小山的灵石，但因是乾坤袋特有的效用，没什么重量，依苏小的话，她把债务还了，剩下的再重建宗门都绰绰有余，这人当真壕气，不愧是今世头等大宗，只怕这些灵石，与之宗门积蓄相比，九牛一毛吧。

　　不过这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贵重，连灵剑的灵石在她心中都是赊欠傅衡之的，何况这个。

　　还是择日再还给他吧，这般想着，将乾坤袋又放了回去，再理了理衣摆，笑说，“走吧，我们先在此地逛逛。”倒是好久不曾见过苏小，更不曾一道逛街什么的了，虽然来此地过了不久，然于她而言，却仿若隔世了一般，有些怀念。

　　这厢刚行了两步，苏小却突然拉住寒笑笑的手，张口道：“爸爸！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爸爸！！”微弯着身，像极了见了多年未见的老父亲，神情恳切。

　　寒笑笑：“……？？？”这又是闹的哪出？

　　苏小眨眨眼，是当初惯爱使得撒娇扮可爱的模样，眼下出现在如凤卿这般高冷女神的脸上，有些诡异的萌点：“爸爸！”没脸没皮。

　　寒笑笑扯了扯苏小手中自家的衣袖，未扯动，驻足挑眉道：“凤家主，您这是干嘛呢？撒开。”

　　苏小拿出一方小帕，揭着并不存在的泪小声抽泣：“嘤嘤嘤，隐世大家，与世隔绝，吃老本，好穷的。”

　　“……”

　　“嘤嘤嘤，爸爸，您可怜可怜我接济接济？”苏小再次眨了眨眼。

　　寒笑笑挑眉：“起开，爸爸没有你这个闺女。”一脸冷漠。

　　苏小嘤嘤嘤：“你冷漠，你无情。”拿眼神控诉。

　　寒笑笑忍着笑，坚定道：“别闹，这灵石太贵重了，我当初真当是些有灵气的普通珠子，不值什么钱，便收了，若知晓这是灵石，还是上品灵石，我决计不会收的。”

　　苏小放开衣袖，倒就势挽着寒笑笑的胳膊，笑嘻嘻道：“逗你玩哒。”

　　“……”寒笑笑揉揉眉心，“我晓得。”

　　两人就此往市集中去，眼下将要临近晚间，市集中的行人变得稀疏起来，苏小唔了一声，道：“笑笑，我从来没听你讲过这么多别人的话，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那人比试之中应有留手，这点还不错，谦让后辈。”

　　寒笑笑步下一顿，“你看我这样，与他哪里相配？”便是有些喜欢的又怎样，到底傅衡之心中是有人的早知道的答案，眼下心中波澜便没那般大。

　　苏小皱眉，“笑笑，你怎么这么没自信，喜欢就是喜欢了，哪里管什么配不配，他能待你好，说明心中是有你的。”

　　寒笑笑听得一愣，随后摇头笑笑：“小小，你不明白。”

　　在苏小欲开口问清缘由之时，寒笑笑悠悠道：“那人他心中有个人，与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模样资质与他一般，乃当世姣姣，就是后面发生了些事，生了很多误会，两人才分开了，等误会解除，还是会和好的。”

　　等女主重生，再将误会解除，便会和好的，大概。

　　苏小：“……”到底听得没头没尾，一脸忙忙然不再细问这事。

　　接着，二人便好好逛起了市集，市集中贩卖的修者物品大多是注有灵力的，样式也是现世不曾有的，苏小虽是凤家家主，但凤家避世不出，大抵这些小摊上的稀奇玩意儿不多见，眼下瞧什么都特别新奇，寒笑笑虽然见过，但和好友一起，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免跟着一块儿胡闹。

　　如此，寒笑笑心安，这一日便尤其欢喜，只想着等到此间事了，就同苏小一道回去。

　　回了客栈之时，苏小听得寒笑笑腹中叫了两声，轻笑一声，拿了菜单，点了些自觉寒笑笑会喜欢吃的菜式，满满当当一桌，见她决计是不会说吃不饱还要再点了，便在柜台前结了账，上楼调息打坐，说是治治早前强行收招落下的伤。

　　见苏小这样细致，寒笑笑便又忍不住想起最先如此相待的那个白衣谪仙人，也是这样细致入微，细致得险些就将她养废了，晃晃脑袋，将那人的身影甩出脑海中去，明明是他至开始将她当做旁人，她怎么还这样不时想着人家，实在是没脸没皮没骨气。

　　待吃罢，寒笑笑擦擦嘴上了楼，喊了小二打了桶热水，洗洗便打算睡了，刚刚洗漱必，开了窗透气，却见一只鸽子落在窗台上，抬头望着她。

　　寒笑笑愣了愣，将这鸽子带来的信取出，鸽子不待回信便飞走了。

　　寒笑笑点了烛火，临近烛光打开信条，上面寥寥几句，大意是承夜将白晓忆身死这一消息带了回去，告诉了伤还未好全的白老爷子，白老爷子听闻自家的宝贝孙女年纪轻轻就此陨落，当下悲从中来，急火攻心伤上加上，苏神医虽是能治百病的神医，但白老爷子眼下已无生意，怎样也救不了，只怕再这样下去就会不久与人世。

　　落款是一个萧字，她皱皱眉，将信纸收至袖中，她可不觉得这信是萧玉青给她的，除萧玉青外，萧家弟子她一个不认得，如此必然是萧承夜，果然，这厢虽离开魔宗，虽萧承夜不曾明里派人跟着她，但暗里也不会放任她走出可控范围，眼下必然是派了人几日追踪来的，还将白家的事打听得清楚。

　　眼下白老爷子的事实在紧要，既然是因她而起，她又未死，还是回一趟白宗，见一见白老爷子让他定定心，安心治疗伤势才是。

　　承夜倒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果真是认定了一人便不离不弃么？怕不是萧承夜教出来的人，这样死心眼，他将这消息带回白宗，却是不打算走了，而是留下照顾着白老爷子。

　　当下苏小闭了门窗在房中打坐修炼，听闻贸然打扰修炼之中的修者容易让其灵气在体内行岔，导致走火入魔，寒笑笑可不敢证实这句话的真假，便没去打扰，熄了灯烛就此躺上了榻。

　　入夜十分，因着这封信的缘故，前半夜寒笑笑辗转难眠，生怕白老爷子真有什么万一，虽然她与白老爷子算下来只相处几日并不熟悉，但不知为何，脑中总是白老爷子慈爱的模样，这大抵是白晓忆的执念所在，只是如今算得是在她的脑子里将白晓忆与她爷爷相处的和谐景象过了一遍，不免扰了心神，便睡不着了。

　　之后眼睁睁瞪着床帐，心头乱糟糟的数羊，不多时，听得房门轻微一响，冷风至开了些的房门口吹入，寒笑笑提了精神，抬眼却见是苏小蹑手蹑脚爬到她的床上，掀了被角，轻悄悄钻了进去，将将躺下舒了口气，便听得寒笑笑一声：“你怎么不在自己房中睡？”

　　这般吓得未有半分准备的苏小一抖，干干笑笑，道：“笑笑，原来你没睡呀。”默默拿被子盖了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尤其无辜。

　　借透窗而入的月光勉强能将人看得清，寒笑笑道：“睡不着。”

　　“我刚才收到一封信。”她道。

　　苏小闻言，来了兴致，“什么信？写的什么？”

　　“信上说白晓忆……也就是我这原身，的爷爷，从承夜那里得知我已死的消息，当下气血攻心，任是苏神医在场医治，但白老爷子失去生意，只怕不久无人世了，”一顿，注视着苏小道：“我想先回去看看。”

　　苏小道：“多久的信？怎么不告诉我，这样大事，该先回去看看，免得你现在担忧得都睡不着了。”

　　“下午的时候，”寒笑笑侧身，“萧……咳，有人传来消息，我见你正闭关修炼呢，不好打扰，便想着等明日再与你说。”

　　苏小闻言，静默片刻，抬手揉揉寒笑笑因着担忧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头，道：“那就是明日一早启程吧，你先好好休息，不着急，你不是说了么，信中提及有神医在，没事的，莫太担忧了。”

　　“嗯，好。”寒笑笑笑答。

　　话是这样说，但她到底是到了后半夜方才睡去，身旁的苏小早抱着她的胳膊睡得死沉死沉的。

　　睡梦之中却是噩梦连连，大抵是见那信的缘故，想了太多，多是白晓忆与那白老宗主的过往相处景象，投注的亲情在其中，不自觉担忧得很，便做了噩梦，梦中是她回了白宗去，却见白宗正办着丧事，白老爷子没能等到她回去，便咽了气，翻来覆去是与之相近的梦境，之后约是半夜，便做了一个相较之下稍显完整的梦，但有几分莫名。

　　梦里的她还是小娃娃的模样，跟着一名清冷白衣人来到了蛮荒地境。

　　那里遍地都生着红莲业火，寸草不生，如此，能将误飞入其中的鸟儿瞬时化为灰飞，尤其危险。

　　寒笑笑虽然不懂，但却知那地的危险性，当下见那白衣人未有停步打算，急得快哭，就见白衣男子停步转身，清冷眉目没有丝毫温和，他道：“你在此地，莫要乱动。”连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此人，正是傅清风。

　　傅清风话音落下，似乎尤不放心，落下一道法罩，转身向着业火红莲之地形去，寒笑笑慌了神，她便第一次壮着胆子，迈开步子跑上前拉上傅清风的衣袖，抬头便见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正睨着自己，有些惧，怯怯道：“不去好不好？”

　　傅清风没说话，抽出寒笑笑手中的衣袖，转身向前行去。

　　那红莲业火便真如炼狱之中业火一般，任是修为再高，在那红莲业火之中，也会被灼伤，伤势难愈，重伤与否，便与修为高低相关。

　　彼时的傅清风，修为只达渡劫中期而已，将将踏入红莲业火地界之中，原本足上那双防御甚高的白鞋便就此燃尽，这般，傅清风目光淡然，就着赤足踏上业火之中，即便以修为抵挡，也被灼伤，血从伤口中渗出，触及业火又燃得干净，傅清风面色有些泛白，却仍是一步步往前行走着。

　　此地地境特异，只能步步前行，方有行至终点的可能，而在那地方的尽头，是一株盛开在业火之中尤为嫣然的红莲，而傅清风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取那一株红莲。

　　书中记载，须以红莲为引，引残魂相合。

　　行到红莲之前之时，傅清风脸色惨白，形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由尤是孩童时的寒笑笑在一旁看着，无力做些什么，便已然泣不成声。

　　傅清风淡漠的神情一时如冰雪稍化去一角，微温，手中覆了灵力，欲将眼前红莲摘下，那红莲似乎察觉了危机，刹那漾出一道刺目红光。

　　“她不过是一个负心人，是魔族余孽，你何至于此？”红光之后，只见红莲化做了人的模样，这般问。

　　傅清风抿着唇，额上浸出汗珠，将将滚落至脸颊边，便化做一股淡淡白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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