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梦
“唔……”
你就是你，叫人无法反驳的答案。
“我能看得见你不好吗？”少年有些委屈。
寒笑笑未做回答，在承夜那双水润的眸子里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承夜见此很是欢喜，如此，自认两个人就成了友人。
此间并无日月，便无白日黑夜的区分，寒笑笑离不开这道门，也并不打算离开，就算离开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似乎她生来就该在此，哪里也不去。
是以，她便一直在此，看着那些人们。
他们成日里会往此处看来，眼中有着对门外世界的向往，以及深深的低迷，想出去，却又不能，据寒笑笑观察，他们似乎分做两批人，一种像是普通人，身份较低，而另一种，身份较高，但凡到此来，这些人便都要立刻跪下，低下头去，摆出一副臣服的恭敬的姿态，没有例外，那名叫做承夜的少年也是如此，就跪俯在人群之中，头也未敢抬。
那些人似乎总想着破开这扇门，但却无果，对此，便有人将气发在了他们的身上，说道是都是他们的错，若非是他们这样的弱者，拖累的他们，便也不会被困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知何年何月才可出去。
如是一同抱怨，将气撒在了就近的人生上，之后啐了一口，便扬长而去。
寒笑笑不明白，什么强弱之分，只知道他们应当是同族，同族便不该如此。
待他们走了之后，那些人才敢抬头，见确切不见身影，方才起身，又恢复当初的模样，各做各的，那名看得见她的少年，也起了身，向着她这里走了，远远朝她摆手，看她目光看去，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没事人一般。
这少年也算得与她相熟了，这几日一直在她身边晃荡，说这说那的不停，但是寒笑笑并不讨厌，大概是这人声音不错，模样不错，尤其是那一双眸动人，稍有拒绝意图，便能得一双委屈巴巴的眸子看着你，又怎好再拒绝，这样，便也熟识了。
少年还有父母，但他并不算独子，还有兄弟姊妹，他排在当中，因着许多不似寻常人的举动，就如眼下，一直陪着她这个旁人看不见的存在，说说笑笑，想来确实有几分诡异，如此遭人指点，父母便也就忽视他了，唯独那名唤作灵犀的姑娘肯搭理他。
承夜见寒笑笑尤看向那些人离去的地方，没出声。
寒笑笑回眸看来，“他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跪下？”
心中疑惑得很，既是同族，又何必如此，如此卑微的模样？
承夜道：“他们是尊上的部下，我们……惹不起的，见了他们最好不要做什么反抗，否则……”
“否则，会挨打。”
寒笑笑指着远处正捂着伤处的男子，她先前可是看见了，那男子为护一个出生不久，将将学会蹒跚走路的小娃，便被依稀是护卫的人揍了，那男子当时护着小娃，并未有打算还手，眼下那小娃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早前旁人见了也未有一人站出阻拦，显然此事并不少见，眼下，也不过是垂首叹息而已。
少年顺着她目光看去，沉默着低下头去，半晌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寒笑笑见此，静默了一息，便道：“你也挨过打。”肯定的语气。
承夜猛然抬首，到底又低下头去，小小的，又点了点头。
果然。
寒笑笑微微低垂着眼帘，慢条斯理的卷了袖口，又慢条斯理的将头发扎成了马尾，看得承夜疑惑，“你要做什么？”
“我帮你揍他们出气。”寒笑笑叉着腰如此道，一面说着，一面向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承夜怔愣半晌，“为什么？”
族人漠然惯了，似乎屈服已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说要为他出气这样的话，恍然间，心绪起伏巨大。
就见少女站定，侧首看来，长长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姣好的弧度，她挑了挑一双柳叶眉，道：“像你长得这样好看的，他们居然也能下得去手，我得去揍回来。”
承夜：“……”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庞。
……好看么？
噗呲一笑，“不用了，他们是尊上的手下，你没有实体，揍不了人的。”
“……实体，”寒笑笑一愣，“是哦。”有些恹恹的。
她又走了回去，蹲坐在门前，哼哼唧唧道：“过几日我就去揍他们给你出气！”
“为什么？”承夜又这般问，眼中写满了好奇。
“为什么？”寒笑笑皱皱眉反问，“你是第一个看得见我的人，为你出出气，难道不应该？”
少年闻言，便笑了，他将两手撑着头，靠着门看着她，“你打不过他们的。”
“胡说！”寒笑笑道，“我打得过，我能把他们打得自己人都不认得！”
“哇，你好凶啊。”少年佯做感叹，笑得眉眼弯弯，月牙儿似的。
寒笑笑煞有介事点点头，“那是当然，他们告诉我，面对敌人就得凶些，敌人才会怕，不然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他们？”承夜听得疑惑。
寒笑笑点点头，“对。”见承夜环顾四望，便道：“你看不见的。”
“哦……”承夜有些遗憾，转瞬又化做好奇，“他们还告诉你什么？”
“他们还告诉我，离你远一点。”寒笑笑答得耿直。
见承夜的面色变得蔫蔫的尤其委屈的模样，便又道，“是离你族人远一点。”
“喔……”承夜点头，将这你族人理解为，并不包括自己，如此一想，当下便欢喜了。
再之后，果如寒笑笑所言，没几日她便化做了实体，还极是胆大的顺着那尊上属下来去的方向摸到了人家的落脚之处，因着她天生对那些人的克制，便真就悄悄摸摸的将人打了一顿，打得人自己人也认不出来，还不知晓是谁打的。
倒也因此将尊主惊动，因着那股子天生克制之意，便教祭司去查。
倒是那些人挨了揍，养好伤之后再去门前那一遭，对门不顺眼，对那些寻常人就更加的哪哪的都不顺眼，也就动了手，被欺负的还是连一点反抗都不敢有。
寒笑笑气不过，正要去再将人教训一回，就叫承夜抱住了往回拖，他其实在长辈口中得了些尊主手下被打的消息，如此也就猜出了这些或许是她所为，再看这人怒气冲冲的模样，便也就笃定了，只是想得个答案，就问出了口，寒笑笑也不瞒他，爽快承认了，将如此作为告诉了承夜，心想这样细说，或许承夜代入一下能够解气些。
听得承夜心惊，便连她何时修成了实体也不重要了，只盼这人别这样鲁莽生事，解一时之气，惹上祸事，便怎么也不肯撒手，不教她再去。
寒笑笑因此便生了闷气，气就气在承夜他说得对，这就是眼下这些人的现状，没人敢反抗，她将人揍多少回都没用。
这般蹲坐在门口也不想搭理承夜，任由承夜一人自说自话的，在旁人看来，疯了一般，这人不觉有甚，倒是一直跟在寒笑笑身边，讲他那少得可怜的趣事，来逗她欢心，这样，倒也不再置气了。
她其实是想，不希望承夜再受欺负，原本就不如平常的少年人，这般，就更加老气了些，可惜了那双纯澈眼眸，和一双青稚却脱尘的容貌。
如此便又过了许多日，许多日里似乎如同过往一样寻常，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来这门前频繁了些，且还有生面孔，看那些尊上部下也要恭敬相待的人，便只觉身份应当不低。
她问过承夜，新来的那些是什么人，承夜就此听得长辈攀谈，而后告知他，那是族中的祭司，地位仅次于尊上，据说能为他们找来出路，对比，谁对祭司都极其恭敬，发自内心的恭敬
寒笑笑便问，承夜是否也对这所谓祭司恭恭敬敬，承夜笑笑，没说。
说来这日，在承夜第二次拒绝了灵犀小姑娘的邀玩，继续守着她之时，寒笑笑便耐不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守着我？”
寒笑笑不明白，似那些与承夜一样大的少年人都在一起玩耍，虽然这里是一尘不变的景色，但那些少年人玩得似乎很开心，除了那些成天里愁眉不展的大人，似乎心中压了许许多多的愁。
但是承夜不同，他本该是一个无忧少年郎，像与他同岁的人一般做游戏，四处乱窜，虽然他眼眸清澈无比，却少了少年人的活泼，多了些老成。
虽然……这也不妨碍这人眨眨眼扮可爱。
如果说是怕她再生事端的话，寒笑笑一叹，“你不用担心，我不去揍他们了。”当事人都没有计较，她这样一去，反倒是又惹了事，不如不去了。
他们族中之事，若要颠覆现今的状态，要么那被承夜称作尊上的肯改变想法，好好督管下属，要么，就是他们之中肯有人站出，来掀了这尊上的领导，再带领这些人重新走出，如此，还需这些人肯有那心揭竿而起才是。
眼下看来，甚难。
承夜摇摇头，“不是。”
“我想出去。”半晌，承夜如此说，一双眼眸亮亮的看着寒笑笑，尤为专注，眼中带着期翼，眼睫忽闪忽闪，有那么一分可爱。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承夜道。
“那你出去。”寒笑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一道门，道：“你别守着我。”
承夜见此，摇摇头，“不能。”
“我出不去。”
他坐在门前，“我想带着小羲……还有你，一起出去，不想再待在这里。”
承夜抬眼看她，“可是我打开不了这一扇门，他们也不能。”
“那就是了，”寒笑笑道，“我也不能。”
不能打开这道门，是现今盘旋于脑海之中唯一的字样。
承夜一叹，有些失望，少年人皱眉长叹的模样，徒添了一分老气，寒笑笑见此，伸指戳了戳他眉宇间，将那褶皱抚平。
而后，寒笑笑指着远处自觉与承夜一般大的少年，问承夜：“他有多大？”
承夜顺着所指看去，回首道：“五十八岁。”
“……”寒笑笑一噎，皱皱眉，有些纠结的发问，“你大多？”
承夜道：“我今年十九岁。”一脸认真。
寒笑笑便又是一噎。
“你族之人，至多可活多少载？”
承夜道：“成千上百不等。”端的老实乖巧模样。
寒笑笑：“……”
……这么算来，其实，他才是个奶娃娃啊……啊这。
她抬手抵唇咳了咳，“你还这样小，怎么可以那样老气横秋的，你该学学他们，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
承夜一愣，随后一想，便指了指前方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问寒笑笑，“你猜她多大？”
“几百岁吧，”既然那少年人都已经有五十来岁了，“或者上千。”不太确定。
承夜颔首，肃然道：“你也就几岁，怎么像阿婆一样管这管那的，我爹娘都没有这样管我。”眼中亮闪闪，含着笑。
寒笑笑闻言，脸色一沉：“少年人你这是在找打。”作势卷了袖子就要揍他。
承夜忙忙避开，笑嘻嘻道：“你真的好凶啊。”
他奔至离门稍远的地方站定，“你这样，以后是没人要的！”
寒笑笑闻言，动作一动，十分疑惑，“我需要人要吗？”
再次一问，得了个不需要的答案，真就卷着袖子，追那笑嘻嘻的少年郎去了，这般追追赶赶，她方才见得承夜身为少年人该有的无忧欢乐的模样。
之后，许是承夜在她耳边念叨着外面的久了，听得他说外头有白日黑夜，太阳月亮，可以看到日升月落，景色也极好，草木繁盛，鸟语花香，有无忧无虑的人，还有动物，有可展翅高飞的鸟类，还有四脚着地的兽类，有凶猛骇人的，亦有温顺乖巧的，如此云云多不胜数，使得她都有几分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何种模样了。
她成日里所见，也就眼下这些，除了承夜这人赏心悦目一些，似乎没什么景致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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