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不是人
承夜便是第一个踏着莲叶去到中央那朵约有一丈宽的白莲之上的人。
据说那里便是问心入口，一但踏上莲心，不到最后出不来，问心其实说白了，就是引出自家内心的心魔，变相的心魔测试而已，若是通过心魔考验，心境自然会有所提升，对于修行也算一大收获，若是通不过，便会为心魔所扰。
虽是心魔考验，但若然有大恶者，白莲就会色变，因此将会引来此回的试官，视那人原本修为而定，修为奇高者，各宗之主便会亲自出手，即便此人侥幸逃出，也会被道修下令通缉，这般的，通常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如此只在最早之时有过，近来的试炼却是不曾出现过。
即是这样，还有魔头参加，那才奇怪。
寒笑笑默默腹诽，听傅衡之所言，这问心境较之寻常心魔试炼不同之处便是，他可在试炼者身处莲心之时，意识混沌之际，问出某些问题，莲心中那人所答的，绝无虚言。
他说只问承夜两个问题，问完便罢，因此目光便一直在承夜身上丝毫未移，然显然是不信承夜的，是以便警惕着，掌心聚着灵力泛着微光，好似随时会凝出剑来，对上他心中认定的，萧承夜。
好似萧承夜真就十恶不赦一般。
寒笑笑扶额，眼下相信承夜为人，权当做是未看见罢。
一息只道：“萧承夜做过什么？你这样讨厌他？”欺骗傅梦临？夺了原本属于他友人傅清风的道侣？
她是没看出来，她看的那些剧情里，萧承夜人不错，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最后还为了护女主死了呢，没错，是傅清风所杀，这和梦里的没什么两样，就是梦里少了过程，直接跳到了结局，可已知剧情里，傅梦临喜欢的独独一个傅清风啊，只是后来背叛失望太多回，多爱就成了多恨。
重生复仇的套路里，要么男女主解开误会重归久好，要么就是虐渣复仇，转而投入真爱怀抱，真爱……大抵是男二了吧，可是萧承夜还能不能活过来这是个大问题啊。
傅衡之沉默着不答，目光只在将将落坐于莲花中心的承夜身上，晦暗难辨。
寒笑笑识趣的闭嘴，傅衡之的私事，说与不说也都无妨，总不能真将自己当块小饼干吧。
之于问心境，傅衡之来的路上言说，只要问心无愧便尤其简单，那方是心思至纯至善并无杂念之人，寒笑笑想了想，除却少之又少的圣贤至善者，初生的婴孩是其一，或许原身白晓忆这样的，也是其一，到底她不是就是了，普通群众一枚，总有些小心思，做事有些原则，不违良心，能帮就帮，其他的……该认怂时就认怂，也没有什么为国为民忧心天下的大情操。
不知道问心境里她能看见什么心魔，有些好奇。
那厢承夜在莲心坐下，过了片刻，眼皮沉了沉，似乎意识逐渐昏沉了，此间傅衡之见状，隔了片刻，果真问起——
“你与萧承夜是何关系？”傅衡之如此问。
承夜皱皱眉，“我不认识谁是萧承夜。”话音有些迷糊。
傅衡之沉吟一息，又道：“你来自何处？是受何人指使？”
“我来自魔宗，”承夜答得坦然，半分不含糊，再次皱皱眉道：“什么叫受何人指使？”
这原来还能反问的。
寒笑笑有些诧异，转而看向傅衡之，傅衡之沉眉，面有愠色，“是何人让你接近笑笑？”
承夜摇摇头，“没有人。”他道，“我只是觉得笑笑比任何人都让我觉得亲切而已。”
寒笑笑茫茫然，似乎被人夸了呢？可早前白晓忆与承夜未曾谋面，一个魔宗，一个正道的小宗门，天差地别，怎就觉得亲切？
话说承夜来自魔宗，傅衡之一开始似乎并未有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魔修气息，而承夜应当不曾做过什么坏事，是以不见被心魔所扰的姿态，傅衡之应当……不会将承夜怎样吧？
寒笑笑悄悄觑了眼傅衡之，见他双眸微敛，似在出神。
片刻，就见傅衡之原本凝在掌心的灵力散去了。
寒笑笑见此松了口气，就如早前在拍卖会场之时傅衡之所说，正道魔道皆有善恶之分，如果不曾做过坏事，他也不会如何，到底没有因对萧承夜莫名的恨意而失了判断。
寒笑笑在心中给傅衡之点了个赞，越看自家徒弟越是顺眼顺心，再观那厢，身在莲心的承夜打了个呵欠，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而后便公然支着脑袋，闭目睡去了。
寒笑笑看得惊疑，轻声道：“这……他这样，是来问心境的修者的常态吗？”
傅衡之眉宇微蹙，缓缓摇了摇头，片刻凝重道：“他不是人。”
“啊？”什么叫他不是人？
自家这一向温润雅致，生气也不过是扮成冰块不理人，或者是皱皱眉头的徒弟弟，是在骂人吗？
傅衡之负着手，侧首，一双墨色的桃花眼看着她，淡淡道：“他不是人。”又将这话重复了一次。
寒笑笑：“……”一时语塞。
傅衡之倒有些疑惑，“怎么？”
话音未落，便见莲池出现了变化，原本的清雅圣地好似蒙上了一层血雾，接着清水变了色，便做业火莲池一般，池中之水变得浑浊不堪，不少森森白骨至莲池之中沉浮，还伴着阵阵恶臭，似乎还有阴森鬼语在耳畔，讨命似的，好生吓人，就承夜还在那朵透着森寒气的白莲之上睡得熟。
寒笑笑被唬得一愣一愣，手中撰着描魂笔，随时准备展开攻击，倒不是针对承夜，而是那样莲池里极可能会蹦出来的厉鬼什么的。
“怎么一个问心境就成了这样？”寒笑笑不解，“这莫不就是你所说的，若遇大恶之人，莲花会变色警示吧？”若真是，再看深睡之中一副纯然无害模样的承夜，心情尤其沉重。
傅衡之再次摇摇头，答：“撵人。”语气平和，虽尤是警惕模样，但原本对着承夜隐隐未发的杀意却是渐渐平复，直至淡去。
“啊？”寒笑笑还是很懵。
就见那厢莲池荡漾，森然鬼嚎更大声了些，眼尖的瞧见承夜的双眸微颤，睁开了一瞬，目光正正落在寒笑笑这处，全然未察他的处境有什么不妥，对上寒笑笑的眼便好似安下心去，又垂了眼眸睡去。
寒笑笑：“……”这人心没想到比她的还大，这样都能睡着。
傅衡之冷眼看着，未说话。
寒笑笑高声唤承夜，那莲池似乎已然暴怒，就见白莲一个晃悠，硬是将莲心中央的承夜甩上了岸。
还真就是撵人。
寒笑笑眼疾手快，用描魂笔画了道网将人拦下，方才免了承夜被朵莲花摔上山壁的尴尬，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家多年赶稿的手速，将有些迷糊的承夜拉了过来，出声询问：“你在那上面干什么了啊？”
承夜眨眨眼：“没做什么，困，瞌睡。”摇摇头，清醒了些，对着寒笑笑笑了笑，端的是乖巧开朗的模样。
见寒笑笑神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了一般，疑惑开口：“笑笑怎么啦？”
至甩出承夜不过片刻，那莲池倒是又恢复了早前的清圣模样，鼻息间萦绕着莲的清香，而非是尸海恶臭，寒笑笑有些恍惚，恍恍惚惚摇了摇头。
承夜一过，道理就轮到了她，寒笑笑还有些踌躇，那地府业池的模样还在寒笑笑的脑中，清晰得不行，就方才那样，虽然根据衡之的话不难猜测出，那莲池是不想有人不专心问心试炼，还公然好梦正酣的。
但寒笑笑心里没谱，还有几分忐忑，便凑近了傅衡之，小小声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顿一顿，“不是人那个。”眼下轮到她了，总不能怀揣着疑惑上去，她倒觉得傅衡之这人要是真气到骂人……顶多就是些放肆混账之类的，不是人什么的，可能真就是字面意思。
不为别的，就幻境之中承夜挺身而出，将她护在怀中之时，她未听见丝毫的心跳声，说起来，身上这衣裳也不厚，那样境况下听不到心跳声倒不至于，眼下细细一想，疑惑便全浮上了心头。
一旁承夜尤是那副乖巧依托的模样，寒笑笑心情复杂，字面意思什么的……不能吧。
傅衡之将目光从承夜身上移回，迎上寒笑笑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将话语传入寒笑笑脑中：“承夜并非人，若是人，即便纯良纯善之辈，也不可能是在问心境之中酣然入睡，有无心魔皆是如此，问心境压制他物，能够自发困倦的，绝非是人。”
寒笑笑听得一惊：“不是人那能是什么？！”不自觉脱口而出。
他能笑能委屈，还会流血还会痛，不是人又会是什么？
妖？妖可能没有心？没有心的妖能活？！
承夜茫茫然：“笑笑你在说什么？什么不是人？”
寒笑笑摇摇头，“没事没事，发呆呢。”
“非人非妖，”傅衡之传音响起，“如今他并无恶意，笑笑可以安心，待你完成问心境，我便将他送出，也可。”
“我怀疑……”傅衡之叹了口气，“罢了。”
“现如今，清虚剑宗正在招收弟子，若他有意，自可拜入我清虚门下。”
寒笑笑听得心不在焉，傅衡之未尽之话她似乎也能猜得几分，只是后来妥协了，看看承夜，勉强笑笑，道：“我先过去啦，回头见。”故作轻松。
心中怂得要命，倒又听见傅衡之道：“且放心，问心境不会出太大变化，亦不会伤人，即便有变化，有我在，你且安心，我定会护你周全。”这回倒不是用的传音，温温润润的话音就随着空中含着莲香的微风拂入耳中，似乎真因此安下心来。
步步踏上莲叶，虽是生于池中的莲叶，倒是如履平地一般，听得承夜唤她，回首见其拍拍胸脯，亦许下承诺：“笑笑，我也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人伤着你的，放心吧。”
寒笑笑听得心暖，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朗声道：“好兄弟，既然我在，我也会试着努力超强，罩着你的！”管他是不是人，只要是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傅衡之见此，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当真是再如何变化，也始终是差不多的性子。只期望于，有自己陪着，往后不会再成当年模样。
那厢里，寒笑笑学着承夜的模样，盘腿打坐，心中一片清明，并无困意，也没见所谓心魔，索性闭了眼，再等片刻，依然没个动静。
原来真如傅衡之所说，只要是人上了白莲之上，便不会困倦。
她睁开眼眸站起身来，等不来所谓心魔便只能放弃，抬眼却见，周围发生了变化，原本该是站在莲池边缘的两人不见了，渐渐的连莲池也不见了，周遭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她依稀明白是所谓的心魔试炼开启了，眨眼之间却又忘了。
她又回到了她间自家的小狗窝，书案上的手办似乎都在欢迎着她的归来，白炽灯光下，电脑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电脑的界面仍在画得七七八八的草稿图上，屏上的图标一闪一闪，显示着她标注的截稿日期快要到期的提示。
再看看时间，明天是最后的期限。
……魔鬼！
寒笑笑扒扒头发，戴上眼镜，猛灌了一口咖啡提神，拿起画笔赶稿。
结果却是，直到了第二天她也没把画摸好，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随时间推移仍旧越发的困倦，以至于在不知觉间倒头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手机上消息提示音一个劲儿的响。
睁眼一看，大脑一片空白，欲哭无泪，电脑出于蓝屏状态，连草稿都没保存的她，凉了。
再打开手机，某聊天软件上一个劲儿弹出的雇主消息，顾主妹子一口一个大大，催促着她将应下的画稿交出来，寒笑笑颤抖着在手机上敲了几行字，又删掉，最后是这样：“抱歉……睡着了。”点了发送，就将手机放在了一边等待宣判。
顾主妹子：“……”
“辣鸡画师，退钱！”
哦豁，完蛋，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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