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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11.

  然而迟径庭属实是不够了解段淮岸。
  迟径庭一惊一乍地说完,段淮岸像完全没听见。

  但是对怀念而言,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她劈的表情难绷。
  怀念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迟径庭,公之于众。

  余光里,舍友们眼里独属于八卦的熊熊烈火,几欲将她烫坏。

  景悦被委派为宿舍发言代表,忍不住问:“怀念,你和段淮岸是高中同桌?”
  见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怀念应:“嗯。”

  一旁,迟径庭很贴心地进行补充说明:“他俩高二到高三,一直都是同桌。高中一共就三年,他俩同桌了两年。”未几,还非常礼貌地询问怀念,“我没记错吧?”
  怀念垂下眼,平静地说:“是同桌了两年,但是段淮岸一直忙着比赛,很少来学校。”

  后半句话,似是为了证明,即便他们是同桌,但他们真的不熟。

  说话间,体育馆的工作人员过来,比赛结束,体育馆要清场打扫卫生了。
  一行六人聊得正火热,不得已中断对话,走出体育馆。

  段淮岸率先提步往外走,双手插兜,一身黑的背影,透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
  迟径庭只比他矮了三公分,放在人堆里也是惹眼出众的。
  他们在前面走着,怀念她们在后面跟着。

  宿舍三人压着声逼问她,声音里带着做作的哭腔,表情如同被辜负。

  “怀念同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

  “真是不太熟的同桌,不信你可以问临床二班的班长,他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怀念认真道,“不仅我和段淮岸不熟,我们班的学生和他都不太熟。”

  这话是实打实的真话。

  高考结束之前,怀念和段淮岸都没说过几句话。
  即便是同桌,也没什么交流。
  段淮岸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回复,绝对不会说两个字。加上怀念和段淮岸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当陌生人的共识,所以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界限分明的距离。

  可是有一次,段淮岸越界了。
  就那一次。
  怀念没和任何人说过。

  高考前的成人礼,学校破天荒地放了半天假。
  怀念只是去了趟英语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的同桌段淮岸。

  回到座位,意外地,怀念发现桌上放了一个粉色信封。
  猜到是什么东西后,怀念头皮发麻。

  她原以为段淮岸会像无视别人送他的情书一样,无视她桌上的情书。哪成想,段淮岸冷不丁地开口,嗓音莫名低哑,发涩:“不拆开看看吗?或许,是你喜欢的男生给你写的情书。”
  “不看,”怀念胡乱把情书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晚霞照拂在她脸上,使得她脸上浮着两抹斑斓红晕,她吐字飞快,“而且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因这封情书,怀念收拾东西都手忙脚乱的。
  收拾好,她背上书包。
  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突然被段淮岸叫住。

  她回头。

  段淮岸黑沉的眼盯着她,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淡:“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怀念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什么了。
  只记得。
  当她说完后。

  段淮岸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地说:“要求还挺多。”

  ……
  ……

  怀念收回思绪,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舍友们对怀念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遑论她还有人证。

  然而舍友们还是很好奇。
  结合刚才迟径庭暧昧的语句,众人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可是你同学说什么,段淮岸看到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段淮岸以前暗恋你?”

  怀念皱了下眉。

  还不等她说话,大家进行自我反驳。
  景悦:“段淮岸顶着这么张脸玩暗恋吗?”
  朱雨彤:“你们是相信校草暗恋,还是信我是校花?”
  许芙:“说的也有道理,帅哥怎么会玩暗恋?而且男人就分两种,闷骚和外骚的。段淮岸就是那种看着清心寡欲实则床上猛干的闷骚男。”

  作为宿舍里恋爱经验最丰富的人,许芙一经发言,大家露出一脸受教的表情。

  怀念没参与对话。

  不知不觉间,到吃饭的餐厅。
  学校附近吃饭的地方主打平价,迟径庭特意选了家学生不会来的高档商务餐厅,他提早定了个包厢。包厢里面摆了张圆桌,圆桌很大,但只有八个座位,因此每个位置隔着半米左右距离。

  迟径庭极擅长活跃气氛,即便和怀念的舍友是第一次见面,他也能和她们聊得起劲。

  怀念低头喝着水。
  她余光瞥了眼段淮岸,他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玩着手机。
  还是那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散漫态度。

  很快,服务员过来确认菜单。
  迟径庭做主点菜,菜单最后几页是饮料。他眼珠子往段淮岸和怀念身上扫了眼,顷刻间大脑里便有了个歪点子,意有所指道:“就不喝酒了,我哥们嘴巴被咬了,酒精太刺激。”

  景悦:“被咬了?”
  迟径庭笑得蔫坏:“对啊。”他尾音拖长,不怀好意道,“我哥们一个不留神,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给咬了。”

  段淮岸没说话,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转着手机。
  像是默认了。

  迟径庭眼神一转,视线落在怀念脸上。
  他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诧异道:“怀念,你也说话的时候不留神,把自己的嘴巴给咬了吗?你怎么和我哥们一样不小心?”

  “……”
  室内静了一瞬。

  知道迟径庭满肚子坏心眼,怀念要是不说些什么,估摸着这顿饭会吃的不得安生。她也没想过段淮岸会出面解围,毕竟他们两个现在还在吵架的后遗症——冷战中。
  “天气太干了,所以嘴巴皲裂出血。”她语气淡淡,“我闲得没事咬自己嘴干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段淮岸的,我看到他嘴上的印子的时候,你们知道我脑海里冒出了什么想法吗?”迟径庭自娱自乐地笑出来,“我都以为我哥们铁树开花,谈恋爱了。他女朋友吻技不行啊,亲几口就动牙咬了。”

  听到这话,怀念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拿过水杯,想喝水平复一下起伏的情绪。
  正好服务员过来给怀念倒果汁,怀念没察觉,手往外一伸,不经意地撞到了服务员举着果汁杯的手腕。瞬间,黄色橙汁沿着杯口倾倒,淌湿怀念的右手。

  服务员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庆幸的是怀念今天穿的是短袖加针织开衫,只有开衫湿了。
  衣服弄湿,她反倒松了口气,不需要在包厢里,听迟径庭的胡言乱语。
  更不需要面对段淮岸。

  她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去下卫生间。”

  怀念走出包厢,不到三秒钟,段淮岸也站了起来。
  迟径庭见到他哥们这德性,忍不住翻白眼。

  装。
  接着装啊。
  装了这么久。
  现在装不下去了?

  段淮岸也说:“我去趟洗手间。”

  恰巧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送菜,餐车停在怀念的空位旁,段淮岸路过时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人的视野。他动作自然地,将怀念遗忘在桌上的手机,捡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走出包厢。

  卫生间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怀念低头冲洗衣服的时候,身侧突然多了个人。

  她知道是谁,但没搭理。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一直没停。

  “再搓下去,衣服要起球了。”段淮岸忍不住出声。

  “……”
  怀念按下水龙头。
  她拿起衣服就往外走,低着头,一个眼神都没给段淮岸。

  没走几步,段淮岸突然抓住怀念的胳膊,近乎于扯的力度。
  一路走,下楼梯,出了餐厅。
  怀念看到他停在餐厅外的车,忍不住出声:“段淮岸——!”

  段淮岸停住,瞳眸漆黑:“舍得和我说话了?”

  餐厅门前的院子很静,就连路灯灯光都悄无声息地淌着光。
  怀念又不吭声了。
  只是对视。

  一秒。
  两秒。
  ……
  安静了不知多久。

  段淮岸拉拽着她胳膊的手,忽然松开,像是妥协。
  “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怀念神色不明地盯着他:“我们还在吵架不是吗?”

  “吵架。”段淮岸重复了一遍,他嘴角倏地扯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你知道吵架之后的人会想做什么吗?”
  “……”
  “我想和好,你呢?”

  晚秋夜风凉飕飕的,段淮岸的嗓音毫无温度,拆穿怀念的心理:“你巴不得不和好,巴不得我不来找你,对吗?”

  怀念屏息。
  段淮岸笑了下:“还是不愿意说话?”
  他收回的手,再度用力地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拖着走,走到车边,他利落地打开车门,把怀念塞进车里。

  怀念想甩开他,不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她冲他喊:“我舍友还在等我。”

  话音落下,段淮岸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东西,朝她抛了过来。灯光溅入车内,手机的着落点是她的双膝,屏幕识别到人脸,随之亮起。
  段淮岸单手抵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睨她,语气很淡,却带着极强的威慑感。
  “我已经给你舍友发消息了,说你要去上家教课。”

  怀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紧接着,就看见段淮岸又掏出一只黑色手机。
  手机屏幕闪烁,光线变幻,最后白光定格。

  怀念没注意他的举动,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挣扎着要离开。她实在是无法和段淮岸待下去了,这个替她擅作主张的男人,野蛮,自私,不讲道理。

  她双手推搡着段淮岸,段淮岸岿然不动地挡在车门前。
  他指尖对准屏幕里的播放按钮,轻松一按。

  汲汲夜风好像停了。
  电流声滋滋作响。

  随之响起的,是被子摩擦的窸窣声响。
  沉寂片刻,缓缓响起的,是怀念懊恼却又佯装镇定的声音。
  “……抱歉,昨晚我好像喝多,耍酒疯了。”

  怀念下意识抬头看段淮岸,对视间,时间的计量单位不是时分秒,而是漫长的年。

  两年前。
  高考毕业那年。

  怀念头疼欲裂地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她自己的卧室,而是她所熟悉的,段淮岸的卧室。

  还没等她理清状况,耳边传来一道更熟悉的冷嗓。
  冷气由四面八方传来,段淮岸的嗓音似是凄风冷雨,朝她袭来。

  “早上好。”他语气淡淡,吓得怀念尖叫出声,也不过叫了一秒,她就被段淮岸捂住了嘴。

  距离骤然拉近。
  空气里漫着悚然的静。

  段淮岸的呼吸扑在她脸上:“你妈妈在外面打扫卫生,怀念,你要是不怕被你妈发现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你就接着叫。”

  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当下的情形让她倍感茫然,怀念收声了。

  段淮岸也收回手。
  怀念睖睁着眼,像个失忆新娘。全然忘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凌乱的床单,绞成团的衣服,被窝里裸着的两个人,酸涩肿胀的身体,皮肤淌着黏腻的湿濡感。

  许久后,怀念艰难出声:“……抱歉,我昨晚好像喝多,耍酒疯了。”

  “你所谓的耍酒疯,就是拉着我亲我。”段淮岸语气平静地陈述着。

  “……”怀念闭了闭眼,她完全不敢看段淮岸的脸,甚至无颜面对自己,她抿了抿唇,尝试给自己找借口,“我喝多了,但你好像没喝酒,你怎么不拒绝我?”

  “你以为我没有拒绝你?”段淮岸刚睡醒的嗓低哑,莫名有几分委屈感,“我不让你亲,你就说我小气。”
  “……”
  “我不让你脱我衣服,你也说我小气。”
  “……”
  “我——”

  “——对不起。”怀念并非对昨晚发生的种种没有印象,模糊地记得,自己确实是红着眼哭哭啼啼地骂段淮岸小气。至于为什么骂段淮岸小气,怀念记不得了。
  倘若真是因为段淮岸说的这些理由……
  怀念哽了下喉咙,“你想怎么办?”

  段淮岸说:“这话得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室内再度陷入安静中。
  低糜又诡异的气息在室内发酵。

  段淮岸姿态悠闲地靠着床头,他身侧,怀念双手紧抱着被子护在胸前,然而身侧与后背顾及不到,露出白皙漂亮的腰线。
  段淮岸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她嶙峋突出的蝴蝶骨上,细细的,轻颤的。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收藏的蝴蝶标本。

  “怀念。”他喉结滚了滚,想说出口的那句话,被怀念抢先了一步。

  怀念说:“我会对你负责的,段淮岸,以后你——我随叫随到。”

  段淮岸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见段淮岸半天没吭声,怀念语气加重:“我说真的,我没骗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边说,边慌地转身,目光一扫,撞上段淮岸深暗的双眼。
  他周身清冷正经,面容严肃,忽然举起手机,手机屏幕朝向她,示意她看。
  看清手机屏幕里的录音界面后,怀念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快要爆炸。

  偏偏段淮岸还用一丝不苟的语气说:“以防你以后反悔不认账,这是物证。”

  “……”怀念愣了愣,没忍住,出声:“我觉得我是个挺靠谱的人,挺值得人信任的。”
  “嗯。”段淮岸应声,但还是接着让手机持续录音,他眉梢轻抬,不咸不淡道,“但我这个人,生性多疑。”

  “……”

  录音到此为止。

  段淮岸站在车外,怀念坐在车内。
  路灯灯光被他遮挡了大半,他低垂着眼,辨不清脸上情绪,只能听见他一贯冷淡的嗓音,沉沉往她耳里钻,像是要入侵她的大脑,搅弄她的良知。
  “——随叫随到?挺靠谱的人?挺值得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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