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平乱
恰逢新年,京城大雪。
元旦这一日,朱厚熜以身有疾病为由,不御殿,下旨命翊国公郭勋在玄极宝殿代行天礼。
百官身穿公服在奉天门外朝觐,各国官夷使在五门外行五拜三叩大礼,文武大臣侍从官员,各自上表庆贺。
自从朱厚熜潜心问道之后,这些日常祭礼等事宜,就全都交给翊国公郭勋、驸马谢诏和京山侯崔元等人代行。
虽然少了皇帝的参与,但是文武百官皆是不敢怠慢,按照仪式将天礼举行完毕。
待仪式结束后,众人自是松了一口气,有些熟悉的人,互相攀谈几句后,纷纷离开玄极殿,各自散去。
内阁首辅夏言则是趁着天降大雪之际,第一时间就上了一份贺表,以庆贺灵雪应祈。
自从朱厚熜南巡归来后,夏言的圣眷渐衰,又有郭勋、严嵩等人处处与他作对,更是暗中在皇上那里对他极尽诋毁。
对于这些人的险恶用心,夏言心知肚明,却不以为然。
只要将内阁把控住,这些人即是对他施放再多暗箭,亦是不足为惧。
好在翟銮算是听话,从不与他争权,大小事物,皆问询于他,全由他裁定。
至于那个奸险的小人霍韬,也已暴病而亡,少了一个整天与郭勋勾结在一起,处处恶心他的人,令夏言欣慰不少。
见首辅夏言上表称贺,其他人也不甘落后。
礼部尚书严嵩,工部尚书温和仁,吏部右侍郎张邦奇,左侍郎张潮,礼部左侍郎孙承恩,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陆深等人纷纷进表赞颂。
朱厚熜亦是极其高兴,这雪虽说下的有些大,但好在这几天的祈祷算是有了回应。
见到众人的贺表,朱厚熜特意下了一道优诏,回复群臣。
皇帝高兴,百官自是好过。
见皇帝不视朝,夏言更是命人将所有文书都送到家中,也不去内阁坐着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办公。
次辅翟銮见首辅不来内阁,却是不敢学他,只好独自一人枯坐在文渊阁里,神游天外。
内阁首辅夏言回家办公了,六部的官员也是有样学样,除了极个别人依旧守着,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去,是回家的回家,会同亲朋好友聚会的聚会。
偌大一个朝廷,竟只有少数官员在当值。
天降瑞雪,朱厚熜的心情自是极佳,心情好了,咳痰的症状,竟似好了许多。
这龙体康健之后,便是想起来求长生之道,便令人将许久未见的陶仲文宣进了宫中。
大殿内,被地下的火龙烧的温暖如春,朱厚熜一身道袍,闭目修炼。
这时,黄锦弯腰进来,低声道:“皇爷,陶真人到了。”
朱厚熜眼睛也不睁开,只是淡淡道:“请。”
片刻后,陶仲文仙风道骨般走入殿内,施了一个揖礼,笑道:“贫道恭喜皇上,道法精进,灵雪应祈。”
朱厚熜看向陶仲文,对着黄锦道:“大伴,给仙师赐座。”
黄锦连忙取过一个黄色蒲团,送到陶仲文面前。
盘腿坐下后,陶仲文静静等待着朱厚熜开口,不知道皇帝今日要与他探讨些什么。
“仙师,这几日,朕静心祈雪之时,多是感觉到些许疲惫之意,竟不似往日那般,精神集中,这是何故?”朱厚熜问道。
陶仲文自从入殿之后,就在偷偷观瞧朱厚熜,见他虽是端坐在那里,却身形消瘦,精神萎靡,乃是久病初愈之兆。
见皇上主动提起这次祈雪,陶仲文早已想好应对的言语,再次笑道:“臣要恭喜皇上,道法精进。”
朱厚熜不解问道:“仙师,这是何意?”
陶仲文站起身,走了几步,来到殿门处,指着殿外的皑皑白雪,笑道:“天降瑞雪,足以说明,皇上修炼有成。”
朱厚熜亦是站起身,来到殿门口,朝外边看去,只见大殿外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令人感到目炫。
这大雪停时,本有宫中太监,准备拿着扫把将雪清扫掉。
但是黄锦知道朱厚熜这段时日为了祈求上天能下雪,做了不少祷告,便阻止了清扫。
这皇帝寝宫周围的白雪,俱是保留了下来,此刻望去,倒是令人颇为心旷神怡。
陶仲文又道:“皇上,凡夫俗子,祈求仙道,大多是居于名山大川,密林幽谷,到头来,也不过习得些许道法,不敢妄谈什么神仙中人。”
“皇上乃是天纵奇才,又是真龙下凡,自是与臣等不同。居于静宫之中,只是诚心祈祷,便已应验,足以说明,皇上的仙道之术,有成矣!”陶仲文一番吹捧,听的朱厚熜是龙颜大悦,浑然没有察觉到陶仲文已经不声不响的避重就轻就将话题给带偏了。
听见陶仲文称赞他的道法精进,朱厚熜满脸笑意。
陶仲文又道:“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重,天下百姓,俱是由您操劳忧心,以至于积劳成疾,精疲力竭,有一种老衰之感。”
朱厚熜点头道:“仙师所言甚是。”
“可有妙法教朕?”朱厚熜患病这段时间,茶饭不思,甚至连御女之术都停了,见陶仲文所言与他的感觉分毫不差,便讨要诊治良方。
陶仲文道:“皇上,只需一个‘静’字便可。”
陶仲文接着道:“皇上可不要小瞧了这一个‘静’,所谓道法自然,这道家的长生之术,还有无穷无尽的玄机,皆可从‘静’中领悟。”
“静?”朱厚熜似是有所感悟。
再一联想到,前两天的正旦之日,他命郭勋代替他行拜天之礼于玄极殿,自己则是安心躲在深宫内静心祈祷,修身养性,似乎道法有些精进,久病的龙体也都恢复了。
朱厚熜心情愉悦,又与陶仲文探讨了一番如何养静之后,这才派人将他送回元福宫。
白天修道,夜晚则是处理政务,已然成了朱厚熜的习惯。
黄锦将这几日递上来的奏疏放在御案上,便躬身退后,默不作声。
朱厚熜翻看了一会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只有一道奏疏令朱厚熜打起精神,仔细批阅。
却是上个月,北虏三万余骑,从平虏边入井坪,攻击莲花峪等处,后又退驻到灰沟一地。
巡抚山西右副都御史陈讲再次上疏,言称今冬黄河冰坚,北虏骑兵可渡,宜在沿线派兵布防。
兵部尚书张瓒的奏疏亦是附在一起,认为北虏虽出境,但尚在沿边诸处停留,乞请下旨命宣大偏关诸处严防戒备。
朱厚熜一想到近两年频繁袭扰九边的北虏,便觉得一阵头疼,将二人的奏疏批示好后,又略感不太放心,便对着黄锦道:“大伴,赦命九边各地巡抚总兵等官员人等,加意防备,不可懈怠。”
“奴婢领旨。”黄锦回道。
放下奏疏,朱厚熜揉了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准备休息。
正在黄锦服侍朱厚熜准备就寝之际,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跟黄锦轻声禀报了几句之后,便又退了出去。
黄锦欣喜道:“奴婢给皇爷贺喜。”
朱厚熜诧异问道:“大伴,喜从何来?”
黄锦笑道:“就在刚刚,雍妃诞下一位公主,奴婢恭喜皇爷,宫中又添子嗣。”
朱厚熜听闻后,亦是十分高兴,虽然雍妃陈氏诞下的是一位公主,但是这几年,在他的辛勤“耕种”下,后宫之中不断有皇子皇女降生,这也让他这位继承大统的藩王,皇位更加稳固。
“走,过去瞧瞧。”朱厚熜吩咐道。
黄锦连忙命人准备好御撵,皇帝摆驾到了雍妃所居住的景仁宫。
此时天色已晚,但是景仁宫内却是喜气洋洋,雍妃陈氏诞下一位公主,倒也令宫内伺候的宫女喜笑颜开。
见皇帝竟然来了景仁宫,正在忙里忙外的宫女们跪地请安。
朱厚熜下了御撵,迈步进了宫殿内。
这陈雍妃,曾在嘉靖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诞下皇七子蓟哀王朱载㙺,只是可惜不足半月竟然夭折。
此时,又为朱厚熜诞下一位公主,陈雍妃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产女之后,心神交瘁,疲惫不堪,看了一眼女儿后,便沉沉睡去。
朱厚熜看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母女俩,心中竟也升起一股为人父的欣喜。
朱厚熜虽然心中谨记“二龙不得相见”的畿语,但是对于刚刚出生的女儿,却是没有过多忌讳。
伸手将襁褓中的皇四女抱了起来,小婴孩刚刚出生不久,啼哭了一阵之后,此刻竟是不哭不闹,也不睡觉,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朱厚熜。
“这个小家伙,倒是不哭,看来是识得朕是何人。”朱厚熜亲热笑道。
黄锦连忙跟着笑道:“皇爷的女儿,自是认得皇爷。”
朱厚熜又逗弄了片刻后,将婴孩又放回床榻上,吩咐宫女们好生侍奉陈雍妃,便摆驾去了曹端妃的翊坤宫。
说起来,这曹端妃也为他生下了皇三女,如今已有一岁半了。
曹端妃见皇帝这么晚还来看她,亦是欣喜不已。
朱厚熜其实是刚刚看到陈雍妃所生的皇四女,想起了已有一岁多的皇三女。
叫人将早已睡着的皇三女抱了出来,朱厚熜看了几眼后,又叫人抱了下去。
曹端妃不知道皇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瞧见他有多么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虽是疑惑,但自然也不会蠢的开口询问。
“大伴,明日让成国公代告景神殿。”想起来端妃的女儿都一岁多了,竟还没有取名字,朱厚熜仔细想了想,便吩咐黄锦道:“皇三女取名叫禄媜,雍妃所生的皇四女,取名叫瑞爃,让朱希忠以示宗人府,登入玉牒。”
“爱妃,觉得这名字如何?”朱厚熜看着一旁的曹端妃问道。
“朱禄媜……”曹端妃念叨了一下名字,喜笑颜开道:“臣妾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黄锦亦是附和道:“奴婢记下了,明日命派人去告诉成国公。”
朱厚熜喜得子嗣,看着灯下的曹端妃,美艳不可方物,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黄锦连忙躬身行礼,带着宫女们退出了殿外,关好殿门,静静在翊坤宫主殿外守着。
夜色下,大地之上的皑皑白雪,反射着月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黄锦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似睡非睡,一动不动,整个人似是融入了黑暗中,只有不时闪动着的目光,逡巡徘徊。
殿内,朱厚熜本是大病初愈,龙体亦是欠佳,一番折腾后,便搂着曹端妃的身子,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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