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轰——”满座哗然。
徐凤年！
这个名字比柳夷犹这个名字可吓人多了！试问谁没听说过这位年轻藩王打杀了“天下第二”一甲子的王仙芝？谁不知道他为中原百姓守国门？谁不知道他转战西域三千里？谁不知道他杀死了仙人加持的北莽军神拓跋菩萨？
这个名字，真真如雷贯耳。
徐宝藻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什么刘彧宋笠柳夷犹，通通都消失，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徐宝藻早在初次见徐凤年时就表现出了极为深沉的城府，之后更是被徐凤年称作两脚书柜，在徐凤年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后来知道徐凤年是个大高手以后，她才没有整日说那些书上的风光。
可是，徐宝藻此刻脑子里的圣贤书都一本本消失了，她是观海郡徐家的小嫡女，从小就听着姑姑婶婶姐姐们说那西北藩王多么多么神仙中人，确实如宋庭泉所说，她们恨不得把徐凤年吹成最完美的男人。
这个姓徐的，明明那么吊儿郎当，长得也不好看，怎么会是那个让整个离阳少女牵肠挂肚的徐凤年呢？！
徐凤年看着那个曹长卿颇为看好的读书人，有些头疼地道，“柳大人，你这可就不太善了。”
徐凤年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是因为他并不想别人关注自己，他现在确实最怕麻烦了。只是不曾想，在这福禄街青梅坊，就直接给这位离阳秋官给捅出去了。
那么之前定的行程，也该做一些改变了。
柳夷犹笑道，“彼此彼此。”
显然，柳夷犹不表明身份来到东越剑池所在的亳州，也是有不方便透露身份的大事。既然徐凤年不厚道，他柳夷犹也不用厚道。
至于徐凤年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柳夷犹还真拿不准，所幸现在看来徐凤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徐凤年摇了摇头，“碧眼儿的门生，我就当给张巨鹿一个面子，不与你计较了。”
柳夷犹没有接话，竟是直接站起身来，对着徐凤年作了三揖。
徐凤年坦然受之。
第一揖，为徐家两代忠烈镇守国门，使北莽铁骑止步拒北城外。
第二揖，为当年徐骁私自留下姜氏火种，没让皇后受辱。
第三揖，为徐凤年带走百名西楚读书种子，如今他们已在离阳新朝生根发芽。
我柳夷犹一生，唯一愧对曹先生与大楚，你徐凤年救我大楚，虽是你爹灭了大楚，我柳夷犹在离阳为官，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所以你受得起我这三揖！
次日，徐凤年尚存于世，柳夷犹三揖拜凉王的消息如同春风一般吹满离阳，朝野震动。
柳夷犹起身后命令亳州副将驱散这些看热闹的江湖草莽，再次落座，自己斟上了一碗酒。
“公主，还好么？”柳夷犹喝下一口梅子酒，不胜酒力的他脸色有些涨红。
虽然西楚女帝殉国于西垒壁，但是这种粗劣的演技骗得了世人，但任何一个眼界足够高的人，都能看破这点伎俩。
“好的很。”徐凤年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暗暗腹诽，能不好么，跟白狐儿脸一起欺负自己欺负的可上瘾了。
“谢谢。”柳夷犹发自内心地感叹。
徐凤年盯着梅子酒中自己的倒影，影子被风吹皱，他笑道，“她是我的女人，哪里用的到你谢谢。不过，梅子酒的滋味，不好受吧？”
柳夷犹叹了口气，“是离阳对不起你。”
徐凤年摆了摆手，突然没了跟这位柳尚书算账的心情。
柳夷犹舒了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定这位“死而复生”的西北藩王，不会杀自己了。
“他还活着吧？”徐凤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嗯。”柳夷犹苦笑，他是朝廷负责收编草莽的主官，一向认为无论多么厉害的武道高手，在铁骑面前也不外如是。不然为何有徐骁春秋马踏江湖，几乎灭了整座江湖？
直到碰到陈芝豹，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甲士都是北凉铁骑，也不是所有江湖草莽都是陆地神仙。
就如眼前这个男子，任凭柳夷犹调遣多少军队，他也能从容杀了柳夷犹，再从容离去。他们毕竟不是困于一国的大楚皇叔，而且也要强出皇叔太多太多。
徐凤年撇了撇嘴，不姓徐名知报？那你为什么最后放弃了，那时候可不是面对徐骁的北凉了。
徐宝藻一直脑子空白，此刻更是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柴青山帮你们镇守太安城在前，在拒北城外杀敌在后。尤其他以身死为代价，换去了北莽蛮子数百与慕容宝鼎半条命，连我被东越剑池两次刺杀的徐凤年都敬他是英雄，你们离阳当真狡兔死走狗烹的腌臜事做多做上瘾了？釜底抽薪比不得绿水长流。”徐凤年目光平静地转向不敢落座的刘彧。
什么辽东小宋笠，面对徐凤年的眼神连动都不敢动，眼睑低垂额头冒汗。
柳夷犹沉默不语。
徐凤年摇晃着酒碗，笑道，“啧啧，你们这样下去，不外乎在竭泽而渔。江湖存在这么多年，你们想一下子全部吃下去？未免胃口太大，吃相太难看。如果把他们逼急了，我看看太安城谁挡得住轩辕青锋，谁挡得住吴六鼎和翠花。他刘彧？你柳夷犹？还是赵铸？”
直到听到赵铸的名讳，柳夷犹才颤抖了一下。
“江湖融入庙堂不是不可，但凡事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吧？”徐凤年饮尽杯中梅子酒，双眸微眯，“欲速则不达不是句臭显摆的空话，你们一直对所有宗门都一味地强压，最后的反弹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就陈望和赵铸也承受不起。武夫以武乱禁你们怕不怕？自然是怕的。所以如何通过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来真正拉拢两个江湖大宗派，我想能被曹长卿看重，你柳夷犹不会不知道怎么做。”
说罢，不理会愣在原地的刘彧和神色平静的柳夷犹，徐凤年牵着魂不守舍已经许久的徐宝藻走了。
那群围住青梅坊的甲士，哪里敢拦他？当下立即让开一条路，所有人同时敲击铠甲以示尊敬。这可是之前的北凉王！就算被剥夺爵位，众人也愿意喊他一声王爷。哪个当兵作战的不向往那白蟒袍的年轻藩王？
徐凤年双手拢袖，微微佝偻。徐宝藻捏着徐凤年衣角，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柳夷犹深吸口气，这个背影，还真是像极了那个瘸子。果然啊，虎父无犬子。
“伯父，徐……他为何要帮我们出谋划策？”刘彧最终也没敢直呼他的名讳，哪怕徐凤年已经连影子看不到了。
柳夷犹一口饮尽那碗梅子酒，一下子涨红了脸，“这么聪明的，也被吓破胆了？吓傻了？”
刘彧一愣，连忙就要解释。
“不碍事，我也怕的要死，怕他一言不合就拍烂我的脑袋。”柳夷犹有些醉了，“他啊，哪里会好心帮我们？他是想为江湖保留点生气，保留些侠气罢了。”
……
即使把自己摘出江湖，仍然不忍心看着这座江湖彻底失去生机啊。
徐凤年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搓了搓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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