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心魔
无穷无尽的血气依然源源不断奔涌而来。
神魂脑后的玉盘便化生出温暖慧光，照彻这幽暗黄庭，其上被雷劈出的裂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复着。
《钟吕传道集》说过：阴极阳生，阳中有真一之水，其水随阳而升，补脑炼顶，以下还上……从下田迁而至中田，自中田迁而至上田，自上田迁而出天门。
最终“弃下凡躯，以入圣流仙品，方为三千功成。”
可见三田交汇，补气还神乃是自古传下的正道。
姜钟一朝明悟，感叹不已。
自己虽然通读道书，但功行没到这一步的时候，怎么也不能理解那些道书里说的东西，现在到了这一步，方才明白其中奥妙。
就好像上学时背的课文诗词，刚开始不解其意，进入社会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
教育是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的。
就像是一个闭环，很难破解。多年后有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就是子弹命中的瞬间，此时才是教育的完成。
这即是所谓的“修行”，枯坐山中避世，只修不行，则道愈远矣。
姜钟按下心神，抱元守一，继续修持。
不知过去多久。
忽一日，根节中的血气已经被吸收殆尽。
此时紫府之中曦光大放，偌大黄澄澄的玉盘悬于漆黑人影脑后。
姜钟的神魂蓦然睁眼，放出凛凛神光，存思片刻，那附着于神魂之上的黑气纷纷内敛，不一刻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纯净温润的神魂。
意念再一动，玉盘轻轻一缩，便从后脑而入，一时间，神魂也发出朦胧光辉。
姜钟仰头一望，霎时间一点真阳冲破卤门，在身外化显而出。
洞窟中有飒飒阴风吹来，吹得神光荡漾。
敬元颖正无聊的打着哈欠，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道朦胧辉光，回头一看，见有两个姜钟存在，顿时惊喜道：
“郎君，你已经能阳神出体了？”
秉阳质而出体者为阳神，不惧烈阳大日，往来行走与常人无异。
秉阴质而出体者为阴神，虽不入轮回，却难返蓬瀛。
肉身死后出体者，嗯，那就是鬼。
姜钟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乃是飞僵之身，又吸取了几十万人的血气，积累不可谓不深厚，此刻功成，却是比那些人身修士快了不知多少倍。
只是与道书中所说的阳神有些不同。
正经的阳神是阴质尽去，独得一身纯阳之精。
姜钟的“阳神”，却有些奇妙，他的神魂魔根深种，是由煞气聚化而成，现在能效仿阳神出体，是因为那纯阳玉盘撑入神魂，所以看起来与阳神无二。
等于同时修行魔头、阳神两种道路，结果都有所成就，而两者之间相生相补，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1+1＞1。
这就给人一种错觉，看起来似乎平白高了一点，但究其根本，还是两个“1”。
此时再往上去，就是那飘渺的“天仙功果”了。
一如不化骨那样，难以琢磨。
姜钟先是端详了一下自己坐在根节之上的肉身，然后四下一扫，见没有扶摇身影，便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扶摇呢？”
敬元颖把扶摇想要害他的事解释了一下，然后道：“她又磋磨了许久，见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便愤愤离开了。”
“算她聪明。”
姜钟笑着摇头。
扶摇仙藤根系遍布，只要她想走，自然随时能借着别的根系活着，只是现在一下损失了这么多血气，想要重修回来，可是难上加难。
现在北岛之上，该死的早就死了，不该死的找到了应对方法，有过这次经验之后，必然会专门防着她的传播。
甚至还会派阴阳师出来处理岛上的仙藤。
可以预料，扶摇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难过。
“我沉睡了多久？”
敬元颖歪着脑袋，“大概，有半年了吧。”
这么久？
想来也是，一来这么多血气，二来还要经过数道“手续”还气补神。
姜钟往自家肉身中一坐，便合而为一，起身抓起手提箱，“走吧。”
“去哪？”
“回神州。”
三六年蜀州旱灾，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上末班车。
少顷，一声昂然龙吟响遏云霄，姜钟从地窟之中穿出，纵横苍茫海上。
……
无尽的碧滔之上，姜钟排云荡风，如流星飞掠，团团白云被撕扯的粉碎，拖拽出长长的尾迹。
忽地，他身影一顿，眉头微皱。
耳边似乎响起层层叠叠的辱骂诅咒，起先还微不可闻，不一刻就变的狂躁宏盛。
扰的姜钟心烦意乱。
这辱骂、声声泣血，这诅咒、切齿痛恨，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姜钟知道不对，跌坐于云海之上，叩齿内观，洞察黄庭内外。
只见泥丸宫中，神魂内外黑煞缭绕，隐约有万千冤魂张牙舞爪，出入不停，有些还趴伏在他身上又抓又咬，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
就连那脑后玉盘，都染上一层污秽烟晕，看上去如同蒙了一层轻纱，又好像澄澈明镜覆有灰尘。
姜钟抬手一抓，从腋下揪出一缕黑烟，仔细观瞧，这烟云仿佛一个个厉鬼组成，现出千百张凶恶鬼脸，挣扎扭动，本来正趴在腋下啃噬，被抓起来后，凶性更甚，开始啃食指端。
试探性的甩出去。
黑烟飞去老远，渐渐消失不见。
可腋下窍穴之中，兀自又生出一缕黑烟，依旧如刚才一样啃食。
姜钟若有所悟，默默体察神魂，就见剔透阳神，上下五十二单穴，三百零九双穴，五十经外奇穴之中嚣然盘踞着秽煞团团。
特别是脑部，承浆、神庭、百会、风府、风池、天柱、完骨、翳风、地仓、颊车、耳门、太阳、上关、下关等穴窍中，黑烟凝聚更是骇人。
姜钟微微一叹。
这是业障，或者说众生怨念所聚。
它不是外来的，而是内生的，随着姜钟功境运转，无论如何化解，终究会再次生出。
好比人身上的肠道菌群，你吃东西，它们就帮助消化，同时也壮大自己；你不吃东西，饿死自己，它们也一定死得比你晚。
甚至没了它们，你也活不长。
当初，姜钟曾问过龙君什么是魔，龙君说无根之水不可成魔。
当时他不解其意，现在终于明白了。
魔与仙相同，本不存于世间，都是人心变化所在，向善之心催生对美好的期望，所以诞生了仙。
向恶之心却是由贪婪、嗔怨、痴念而生，因此诞生了魔。
姜钟吸收了万千生民的气血，自然得到了“反馈”，由此“不死不灭”。
现在他也可以如魔婴一般说一句真灵不昧了。
可以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北岛之灾，只要还有人记得那数十万死去的人，姜钟就算死去了，也会重新由怨念聚生而出。
只是……不昧是不昧，当他身死，再复活时，可就说不清那还是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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