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60章
食肆如今人手够, 谢颜几乎不再插手店里面的事情，这天刚出门就碰到朝自家方向走来的庄婉。
“去食肆吗？”庄婉问道。
“虞婆婆呢？”
“她今日脚疼不便出门，一会儿回来了我再给她装一碗。”庄婉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谢颜一见, 咧着嘴笑了, 一把挽住她道：“走吧。”
庄婉体贴地微微张开手臂方便她挽住, 却没想到谢颜滑溜的小手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袖口, 往里伸了伸一把捉住庄婉的手。
“嘶——你手怎么这么冰。”
庄婉看着她皱起的娥眉，嘴角勾了勾：“一直都是这样的, 冰到了还不赶紧拿出来。”
“哼，不拿, 我帮你焐热。”谢颜如今跟庄婉算是熟了, 也不见外, 五指插入对方的指缝紧紧扣住。
感觉到对方微微有些闪躲的手指, 谢颜将手指扣得更紧, 嘴里嘟囔道：“你躲什么。”
庄婉瞬间就不挣扎了, 任凭她握住，但小巧的耳垂悄悄染上一抹粉色，被谢颜瞥到, 不知想到什么, 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两人手牵手慢慢朝村口走去，一柱香的功夫就走到宁溪口, 今日是集日，路上的行人和马车也很多, 看着两抹倩影由远及近，路过的行人也纷纷回头张望，想看看是谁家的姑娘。
谢颜和庄婉两人神情自若，一路说说笑笑朝食肆走去。
其实大部分是谢颜在说庄婉在听, 时不时给予回应，路人的眼光的肆意打量也不影响她们的好心情。
谁也没注意到行人中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走过，车上小盘氏捅了自家儿子的胳膊道：“快看，谢家的食肆可真是火爆，排队都排到外边去了，一天都不知道挣了多少银子，你还嫌弃人家什么。”
方文博老早就被由近及远的两道身影给吸住了眼神，被他娘这么一捅才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问道：“你说庄秀才旁边那个女子是是谢锦娘？看着不太像啊，之前好像矮了点瘦了点也没这么白这么好看。”
小盘氏这时候才看到正横跨大路的两个女子，待看清是谁后白了他一眼道：“这丫头以前在曹家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分出来后自己挣自己吃，这身量也长高，越发好看了不少，那胸那臀鼓鼓的看着就是能生儿子，娶了她不给你丢脸。”
“说不娶也是你们说娶也是你们，现在好了，如今她们家现在有钱了，哪还会看上我们家！”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有钱不也得嫁人，再说了，咱家可是与她有了婚约，容不得她想退就退。”
方文博探出身子瞟了一眼谢颜旁边庄婉，一如既往的钟灵毓秀之姿，仿佛一尘不染的仙子，再看看旁边灵动如水的谢锦娘，和以前呆弱之感判若两人，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直到一旁的母亲又扯了他的肩膀道：“这两个女人乍一看上去都不赖，可庄家的却只是个穷酸秀才，又一身的怪脾气，娶了回来也不知道是公婆伺候她还是她伺候公婆，不过但凡有点学问的女人通常不受管教，娶回家就是个麻烦，这乡下的秀才有谁愿娶，怪不得都快二十多了也没人提个亲，啧。”
方文博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当初传言我死的时候，你们自作主张闹上门去，谢锦娘她们母女还因此差点被卖，如今我们再上门求娶，她们家定是颇有怨言，这下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盘氏听着孙子这么一说，不高兴了：“当初我们也不是有意的，若是你能活得好好的，谁愿意去闹这么一出啊，再说了，我们家博儿将来可是考秀才考状元的料，她一个地里刨食的女人家，就算如今从了商，商人为贱，她能嫁给一个读书人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高兴都来不及。”
小盘氏也在一旁附和道：“博儿，眼看就要县试了，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备考，只要今年不出岔子了，出了榜咱就是秀才公了，往后咱家那几亩地再不用缴税，爹娘和你奶在别人面前也能大声讲话，咱们老方家在村子里就能扬眉吐气了。”
想到即将要有个秀才老爷的儿子，小盘氏也忍不住腰杆挺直了不少。
方文博听到母亲和祖母两人一唱一和的，心里一阵焦躁，失踪近一年的时间，他可是一个字都没看，以前学的东西感觉都喂狗去了，这两天再拾起之前的书籍，竟像是不认识那些字一般，吃力得紧。
可此时他也不好将这事给说出来，一直以来念书都是兄嫂供的，供了那么多年早就颇有微词，若是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定是不干了，到时候自己的经济来源被切掉，还拿什么继续逍遥。
而且不念书，就得下地，他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种挑大粪割稻谷的苦日子。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谢锦娘那一方入手。
可就在他刚回来还没几天，村里的人又再次找上门来了。
先前方家人为了给儿子讨回公道，曾挨家挨户请求村里出一批壮年去到上盐村找曹家讨个说法，可最后却铩羽而归，屁也没得，方家也没个什么表示得。自那以后他们村的人还时不时受到别个村子的指指点点，如今方文博竟然未死，当初他们的那一举动更是成了笑话，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拿那件事情来取笑他们，更可恶的还有人将这个事情写成话本，一传十十传百，除了上盐村的曹家，他们梧桐村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了笑料。
这群男人越想越觉得生气，又纠集着一起来找方老二讨个说法。
方老二自知理亏，只得将家里的一头猪给杀了，请村里人来吃一顿，算是赔罪。
为了这个事情，大盘氏和小盘氏两人气得鼻子都歪了，一天天在家门口指桑骂槐的不知道在骂哪个，村里人听着也不爽，但又鉴于这两个婆娘没有指名道姓，不好前去吵架，但这一家子在梧桐村是越来越不受待见。
方文博不在，他的几个兄嫂也不见得有多伤心，毕竟不用像以前那样往死里干活挣银子供他读书，如今他一回来，兄嫂顿时就闹得不快了，控诉两口子和老太太偏爱小儿子，还为了小儿子而得罪村里人，可大小盘氏哪里听得进去，如今方文博可是她们的宝贝疙瘩，不要多久就是秀才老爷了，不疼他疼谁。
方大郎和方二郎觉得心灰意冷，遂请梧桐村的里正来要求分家，闹了一番还是分了，方文博和方家两口子一起过，方老太由几个孙子轮流赡养。
没了方大郎和方二郎的补贴，方老二和妻子小盘氏两人平日里挣的钱根本就不够方文博的花费，如今笔墨纸砚又贵，以前没有分家的时候，家里的收入都收到老盘氏手里拿着由她分配，但她又是个抠门的主，分家的时候愣是一个子儿都没给方文博两个兄长，藏的严严实实。
即便对于最疼爱的小孙子，老盘氏也没有多大方，每项支出都算得清清楚楚，方文博想要从老太婆那里拿到钱可谓是比登天还难，小盘氏没能从婆婆那里要到钱，只得催着方文博私底下去找谢颜联络感情，自己则张罗着媒婆要去谢家提亲，心想着一旦谢锦娘的亲事定下来，她们家里的食肆收入还不是自己亲亲儿子说了算。
方文博去了几次谢家的小院，可这院子先前为了防曹家人，围得严严实实，不管在不在家门前都挂着一把大锁，就算里边有人，一敲门，谢家人从小孔里边见到外边来人是他，根本就不开门。
方文博回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怨自己父母先前上门找茬做得太过分，搞得现在谢家人一见到他冒头就不待见，如今都无从下手。
方老二当年也是被母亲和自家婆娘给磨得不行这才挨家挨户求人去曹家讨的公道，如今被儿子怪罪，加上养了一年多的大肥猪被宰杀给村里人做一个交代心疼的不行，一肚子火没处发，也忍不住把气撒到大小盘氏的身上。
“博儿，你以前在上盐村不是还认识人吗，让他帮你想想办法呗。”小盘氏被揍了一顿只得去找儿子诉苦。
方文博听了她这话，虎着脸又出去了半天。
不知是做了什么盘算，自在那以后，方文博便天天到谢家食肆吃粉，吃完了也不走，拿着一本书坐在位置上，盯着门口看谢颜什么时候来店里。
食肆向来不赶客，食客们一向也识趣，吃完粉就自动离去，谁会愿意在店里边一直坐着不走。
关键是方文博也不是一人来的，若是她一人，高氏定不会给他好看，毕竟当初方家上门为难谢锦娘，她和店里的几个妇人都在场，可如今他来店里坐上了，还叫上了上盐村的阿良和孙若。
孙若做事踏实也勤快，但人单纯，他母亲小花娘子在店里做事，他也经常来店里看看，如今店里的柴火都是他和父亲给包下来了，有空就过来帮忙劈柴做点其他事情什么的。
可奇怪的是，他的好兄弟阿良最近几日也天天跟着来，孙若心想着既然是好友，反正也不似什么大事，更何况何老三一家子是上盐村的人，就这么一个独子，夫妻二人疼着呢，谁也不好说什么。
可谁曾想到，这个阿良居然和方文博是认识的，结伴而来还帮忙抢着干活。
谢颜知道这个事情后，当天晚上就直接上里正家找高氏。
第二天，高氏和往时一样去店里干活，那三小子哪能跟这些妇人一样起早，高氏先找小花娘子嘀咕了一番之后，这才开始一天的活儿。
果然大约早上十点钟左右，这三人又相约而来，花嫂子揪着孙若的耳朵到后门去，呵斥他赶紧回家去，没事不许再往店里跑，再这么下去食肆的柴火就另外找其他樵夫拿，还警告他若是敢再跟这个方文博往来，到时候谢锦娘一家子不爽了，连她这个当娘的还有姨母花大娘的工作都保不住。
孙若哪知道这个事情会这么严重，他当初以为就带着兄弟来玩玩，而且先前谢锦娘和方文博有婚约在身，方文博一直以来在人前总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又听说他今年考上秀才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附近几个村子的姑娘都相中他，在孙若面前，方文博更是一副深情的样子，独独就只喜欢谢锦娘一个，单纯的孙若想都没想就答应带他们一起来玩，还想着给他和谢锦娘创造机会，哪里想到原来谢锦娘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人，他知道这工作对母亲和姨母多重要，二话不说就火烧屁股一般地赶紧回家去了。
而对于何有良，高氏看也不看他一眼，朝方文博直直走过去，抓起他的书本就往外丢，骂道：“你要念书去别的地方念，别耽误我们食肆做生意，当初你们方家是怎么对待我们锦娘现在还有脸贴上来，呸。”
方文博被骂得满脸通红，周围的食客这段时间受话本和小道消息的影响，认出他后都纷纷投来鄙视的眼光。
方文博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终于落荒而逃。
而仅剩的这个阿良，见好兄弟不在，自己坐在店里没一个人跟他说话，就算他觍着脸上前想帮忙，方大娘根本就不让他碰自己手上的东西，对他道：“阿良，你没事不要往店里跑，锦娘让我们来这里干活，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分内的事情，莫非你是想让她把我们解雇了转而雇用你吗？”
阿良一听，哪里还待得下去，也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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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曹娥回来之后，把这些事情都和谢颜说了，庄婉就在她房间里写话本，自然也把话听进去，待曹娥出门去之后，整张脸冰得跟冰渣子一般。
谢颜看出她的不爽道：“阿若这孩子真是单纯，怎么会和这两人做朋友。”
“以前孙若和何有良去河边游泳差点溺水，何有良拉了他一把，这才捡了条命回来，此后这两人这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这个何有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颜见她对这个阿良颇有微词，笑道：“你是怎么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莫不是因为当日山脚下那个事情？”
提起西山脚下的灌木丛，谢颜免不了回想起那时候和庄婉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旖旎心思忍不住萦绕心间。
可庄婉却依旧脸色不太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但这个事情跟你有关，当初我以为那个方文博不回来了，就没打算把这个事情同你说，但如今这人不但回来，居然还对你居心叵测，我就不能不再藏着掖着了。”
谢颜见她脸色凝重，心中顿时警铃大震，之前刚穿过来的时候村里就传言庄婉和方文博有私情，后来庄婉否认了这个事情，自己也没往深处想，但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她总有些隐隐不安，生怕两人真的有关系。
一想起这两人之间有关系，她心里就醋得紧。
却听到庄婉道：“去年大约是九月初，我从私塾回来，路过河边无意中听到方文博和何有良两人在密谋一事，当时方家预计方文博能考得上秀才，他们认为到那时候你将不再是良配，方家打算退亲，但以曹家的为人，这门亲事必定不好退，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损招，让何有良找机会……玷污你，再设计逮个正着，何有良则将污水往你身上倒你说是你勾引的他，于是你就会背上不守妇道的名声，到时候曹家无话可说，方文博即可顺利退亲。”
谢颜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愣在原地，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胸口燃起了熊熊怒火，手中的稿纸被她一下子撕了个粉碎。
倘若不是她穿过来，那可怜的原身将会面对什么样悲惨下场，就算自己穿过来了，若不是方文博出事，自己一着不慎万一被这两个卑鄙小人给算计了，那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斯事体大，庄婉居然压到现在才说，谢颜一时候气没地方发，也忍不住向她迁怒。
庄婉见她生气，也没为自己辩驳，想了好久才道：“因为我介入了这件事情，所以方文博才会消失，至于如何消失去了哪里，恕我不能告诉你——我以为这个事情已经解决了。”
谢颜愣了半天才厘清头脑里的疑问：“方文博被山匪打死的这件事情是你设计的？”
“可以这么说。”
“那既然消失了，为何又再放出来？”
“方文博回来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但如今他确确实实回来了，我只能将这个事情告知于你做好防备，免得这人又故技重施，当然如今你们家日子过得这么红火，我相信他不会和以前一样想着要跟你退亲，相反的，他会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和你履行亲事。”
谢颜闻言怒极反笑：“就凭他也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完又定定地看着庄婉，眼里泛着水光，算下来是这个女人又一次帮助了自己，但一联想道她背后有人，居然能将方文博给绑走接近一年的时间，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人，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和你父亲曾经无意间救过我！”庄婉说完，嘴唇抿得紧紧的，看样子并不愿意详细解释这个事情。
谢颜听她这么一说，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想从原身的记忆中扒拉出救人的往事，但却一无所获。
庄婉见状：“那时候你还小，也是误打误撞才促成，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但你不用记得那件事，只记得曾经有恩于我便好。”
然而谢颜却艰难的张嘴问道：“所以一直以来，你的接近，还有你所有对我的好对我娘和我弟的好，皆是出于报恩吗？”
庄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救命之恩，自当铭记于心”
“难道没有一点点是因为别的东西？”
庄婉愣在原地，一张绝美的脸上充满疑惑：“别的什么东西？对你好还要分很多种么？”
谢颜忽然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顿时再也没有问下去的勇气，她有气无力地道：“没什么。”
庄婉只觉得她变得有些不一样，忍不住道：“你没事吧，如今方文博回来，又勾搭上了何有良，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谢颜看着她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心里一阵抽痛，往时看起来格外令人暖心得一双眼睛，因为屋里的光线，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只觉得对方那薄唇抿成一片，显得尤为绝情。
她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脸上不动声色地道：“我晓得了。”
庄婉见她情绪不高，只当她因为知道当初方文博的计划后给恶心到的，于是伸手去拉她的手，想要安慰几句，却被谢颜一把躲过了，顿时脸上一阵错愕，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受伤。
伸手被拒绝，庄婉只好将手缩回来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最近这段时间都会陪着你。”
谢颜下意识就开口道：“不用了，你回去吧，这几天我想静静。”
庄婉原本刚转过去的身子因为听到谢颜的这句话慢慢的定住了，半晌才转过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转身推开门出去。
谢颜见她就这么转身离开，只觉得心中不知为什么，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情人节了哟w
好几个人已经揭秘啦
。感谢在2022-02-12 18:22:04~2022-02-13 21: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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