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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草堂巷帽儿胡同街头,刘钰躲在暗处,远远瞧见一女子从街尾缓缓走来,那女子手上牵着个孩子,孩子同他长的很像,上元节那天,他母亲在灯市上见的,就是这个孩子。

        赵永春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刘钰派去打探的探子来报,孩子确是从东京带去清河的,从孩子出生的日子来算,也正好是那个时候,他心里五味杂陈,这女人竟背着他,偷偷生了个孩子出来,还不叫他知道,这里边藏着什么阴谋,背后又有什么人指使,难道说她不知那是他的孩子?

        可这说不通,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天的人是他,在宫中当差,宫人侍卫往来回事者,身上都带着玉牌,那夜醒来,他见他的玉牌被翻出来,赫然放在床上,又见汤泉内室里窗子开着,知她是翻窗而去,后来,他为了寻出她,悄悄着人打探,也惊了许多人,可她都没有站出来相认,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实在想不通。

        刘钰又去打量那女子,只见她头上冠医官发髻,月白绫织带的女医绸子嵌在头发里,脸上一派沉静,身上穿灰蓝色罗裙,略硬的墨锦带束着腰,整个人纤瘦异常。

        她便是当初同他交好的那个女子,那夜点着合欢香,醒来后却怎么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月光下一闪而过的眉眼,此时才知,原来她这般模样。

        孩子走着走着伸手要他娘抱,那女人便俯身抱起了孩子,也不知这母子说了什么,就见孩子咯咯咯直笑,两只小胳膊搂上他娘的脖子,小脑袋伏在肩上,倒是一派美好。

        刘钰直看着顾若芯领着阿元进了顾府。

        “盯着她们,别叫他们母子离了东京。”

        近卫们应着,互相对看了一眼。

        ——

        四月初八,浴佛节。

        东京城的百姓纷纷去玉清观拜三真佛,祈求佛祖保佑我朝世代昌荣,风调雨顺,家宅福瑞。

        顾府里,若芯备好了供奉用的香,新采摘的鲜花水果,同她母亲张氏,大伯母杨氏一同乘车去了玉清观。

        路上,张氏问女儿:“东西都收拾妥了么?”

        若芯道:“都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上路回南边去,清河外祖母那里,写信来叫我给她带的东西,也都备妥了,娘放心吧。”

        张氏抬手抹了抹眼睛:“你祖父殡天,你带阿元回来吊孝,咱们娘们才能在一处乐呵几天,我也能抱着阿元高兴几日。”

        若芯见母亲又要悲戚前尘往事,忙握上她的手,笑着安抚:“娘,你瞧,阿元长得多好,又乖巧又懂事。”

        张氏:“娘就是不放心你,年前你来信说,你舅舅给你在官家医馆里备了案,叫你去坐诊,直吓了我一跳,若是在咱们自己家的医馆里,你日日去坐诊,我也是不怕的,可在清河,我只怕你叫人欺负了去。”

        “娘多心了,有舅舅表兄们在,谁能欺负我。”

        “好孩子,你又要照顾阿元,又要去坐诊的,阿娘只怕你劳累,你若是缺吃少穿的,可千万别瞒着,阿娘托人给你稍银子去。”

        若芯点头:“好。”

        母女二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

        到了玉清观,待给佛祖供了浴香,献上花果,若芯便想带阿元去后厢房吃斋饭,哪知她去做布施的工夫,阿元和她的丫头晴儿却不见了。

        若芯急忙同张氏的丫鬟小玉四处找寻,等找到寺庙后花园的拱月门前,就见晴儿被人束了手脚,用娟布塞住了嘴,被搁置在门边。

        若芯吓一跳,忙跑过去救她,一面给她松绑一面询问出了什么事。

        晴儿还没来得及答,就见拱门里走出一小厮,对着若芯一拜:“姑娘莫急,小公子在里边与我家二爷说话呢。”

        晴儿却是哭喊起来:“姑娘,他们抢了咱们元哥儿就跑,我急着追,又喊,他们便把我绑了,谁知,谁知他们说里边的爷是小少爷的爹。”

        若芯吃了一惊,目瞪口呆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爹。”

        转头又问那小厮:“你家主人是谁?天子脚下,竟在这寺庙里随便抓别人家的孩子?”

        小厮道:“咱们是七弯巷的刘家,我家二爷是东京指挥同知刘钰将军。”

        若芯只觉兜头一阵焦雷,惊的她耳朵发鸣,待回过神来,慌忙往拱门里跑去找孩子,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佩刀侍卫拦下。

        她隔着门口朝当中望去,只见阿元站在堂房的桌子上,被一男人半搂着,那人穿蓝色锦衣,梳朝冠,侧脸棱角分明,一眼看去富贵无极。

        屋里,阿元伸出小手捂住刘钰的嘴,奶声奶气道:“嘘,叔叔,你小声些,阿元没有爹爹,千万不要让我阿娘听到,她会生气的。”

        刘钰听了,面色一沉,拿下阿元的手,气道:“阿元有爹爹,我就是阿元的爹爹,阿元以后都要和爹爹在一起。”

        阿元小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诧异了一会,就心不在焉的玩起了手上的小玩意,一转头,见若芯来了,丢了手上的东西,喊着阿娘,就要往外跑。

        刘钰铁青着脸,一把捞起要跑的孩子,沉声吩咐门口小厮:“你过来看着小公子。”

        阿元却急不可耐的冲若芯喊:“娘亲,这个叔叔好奇怪哦,他说他是阿元的爹爹,娘亲…”

        刘钰听了孩子的话,只觉又荒谬又可笑,他大步踏出去,抓起若芯,拖到了屋外廊下,恶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怒道:“说,为什么五年前在华清池勾引爷?为什么偷偷生下孩子?你想干嘛?谁指使你的?为什么不许孩子认爹……”

        这诸多疑问在他心里憋了许久,却被她一句话否了,她说:“你认错了,阿元他不是,松,松手…。”

        若芯吃痛,两只手抓住刘钰的手使劲往下拉,那手却是没松半点。

        孩子不肯认爹,刘钰气极,手上力气也重,可见眼前女人被他掐的满脸通红,眼泪簌簌往下掉,这才松了手。

        若芯强撑着身子咳嗦起来,跪伏在地上去扯他的衣角,嘴里断断续续的说:“你认错了,真的认错了。”

        他却无一丝怀疑,低身揪住她的衣领:“来,你对着屋里的菩萨赌咒发誓说这不是我儿子,你敢吗?”

        她自然不敢,只低着脑袋直摇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的慌乱不已。

        刘钰没了耐性,也懒得再同她多说:“爷如今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阿元即是我儿,以后就要跟着爷,认祖归宗,爷今儿就把他带走,至于你这种心术不正的女人,别叫爷再瞧见你。”

        说罢,回了堂屋去抱阿元。

        若芯眼看见着他抱了孩子就要走,忙上前追他。

        “你不能把孩子带走,这是我的孩子。”

        可她被刘钰近卫拦着,怎么追的上,直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那男人抢走,却无能为力,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若芯母亲张氏和她大伯母杨氏早闻声寻了过来,奈何被人拦着不能上前,见刘钰抢了阿元就走,忙赶过来看若芯。

        杨氏问:“好姑娘,那人真是阿元的爹吗?”

        若芯点头。

        ——

        顾府

        从寺庙回来不过半日,顾家里里外外便都知道了,阿元是有权势富贵人家的儿子,且被抢了去,自然也知道了,二房大姑娘顾若芯,五年前并不是去清河嫁人,是去避祸。

        也不过才两日,不止顾家族人,连邻里街头听了这一奇闻丑事,都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若芯父母愁的寝食难安,他们没再纠结这种事是否有辱门风,于人诟病,一家人心思都在孩子还能不能要回来上。

        张氏滴着泪对女儿道:“你父亲托人打听过了,他们家是东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家里的男人都在朝为官不说,那刘钰更是东宫太子心腹,年纪轻轻便做了封疆大吏,若他们真认了阿元是他们家的子嗣,阿元只怕要不回来了,今儿你伯父伯母又特来问我你的事,商量着该如何是好,倒叫他们刘府说出些什么,总不能咱们辛苦养了四年的孩子,他们说抱走就抱走了,你伯母还说来看看你,被我给拦下了,只说你身上不受用,不愿见人。”

        若芯悲戚道:“孩子丢了,我哪还有脸见人。”

        张氏:“好孩子,别哭了,倒是你伯父说的,你若也能去那刘府倒好,能和阿元在一处,只是……”

        若芯妹妹若兰挑帘子进屋,打断她母亲的话:“阿娘糊涂,咱们又不贪图那家的富贵,姐姐若这般没体面的去了,岂不吃苦受气,可别再说这话了。”

        张氏道:“你伯父也这样说的,可眼下还有什么法子,难道就丢开手,不要我阿元了。”

        若兰一心替她姐姐着想,坚定劝她:“我知道姐姐你舍不下阿元,可也没法子,我绝不愿姐姐奴颜婢膝的去那里求他们,更不愿意姐姐去那刘府受气,如今这事听我的,姐姐回清河外祖母那儿吧,现下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了,都是不堪入耳的腌臜话,外头还有说,说当初是姐姐狐媚勾引爷们的,呸,烂了嘴的,以为谁都是那起子喜欢攀高枝的人不成,姐姐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再也别回来了。”

        若芯看着家里人替她担惊受怕,眼泪又下来了:“我还以为我有了阿元,又能同若兰你一样在医馆备案行医,以后定然不会再受什么磋磨,兰儿,我心里难受,阿元是我的命,我,我怎么办才好,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阿元的。”

        若兰见姐姐可怜,也哭了出来,她何尝不知她姐姐命苦,当初那样艰难才把阿元生下来,又怎么舍得不要了。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且不说族中长辈没一个能替她姐姐出头的,就说这都过去半个月了,那刘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必是认了阿元无疑,阿元又被姐姐养的那样好,哪个看了不喜欢,怎么想都不可能回来了,她姐姐还待在东京只怕会伤心欲绝,又有这许多流言蜚语在,眼下得赶紧将她送走,离了这里,姐姐年轻,模样也不错,再找一好人嫁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

        她心里定了定,叫人套了车,推着若芯上了离京马车。

        马车从草堂巷一路朝城门奔去,若芯坐在车里怔怔出神,这次回京,虽是来吊孝的,可能带着儿子见着爹娘,她不知多欢喜,祖父寿终正寝,她未能尽孝,便想着多留几日,和爹娘姊妹兄弟多亲近几日,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还没出城门,马车就被守城军士拦了下来,那军士一看是顾家马车,仔细查检了半晌,寻了个理由没让出城,赶着去了刘府。

        这边刘钰听见顾若芯要跑,不由一惊,想这女的真是心狠,竟连儿子都不要了么?这半月里,他查来查去,也没查出顾家同什么人有交涉,盯着顾府的人来报,那顾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原还想着顾家必会闹出来,或要银子,或图旁的,不想竟是这般安静。

        刘钰心里没底,只吩咐守城之人先别放她出去。

        却说阿元来了刘府,仿佛一滴水激起千层浪,那日刘钰变戏法似的将阿元交到了康氏手里,并说了事情原委,康氏又惊又喜,抱着手上的小人又哭又笑不肯撒手,一面告诫府里众人不得妄议钰二爷私事,一面喜上眉梢,将阿元领给众人瞧。

        刘钰的祖母王氏因得了个重孙子,喜的花重金给送子观音塑了个金身,几日下来,府里上下没有不喜欢这孩子的,倒也没人探听之前的事,只刘斐狠狠训斥刘钰,斥责他将刘家子孙流落在外这许多年,又指责他风流好色,惹下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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