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已修】
“……”
“…………”
大殿严肃气氛陡然一变，何长老胡子翘起来，抬手捂住脸，其他众人面色微妙，视线不着痕迹在两人身上打量。
“嗯。”师昭换了个姿势靠在座椅中，托着下巴看向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有趣，她看着秦旎长大，还没见过她如此僵硬模样。
“原来，这丫头是青崖的爱慕者。”师昭笑着说，“如何？已到谈婚论嫁的步骤了吗？”
“咳！”
何长老大声咳起来，不赞同地看向师昭。
“师峰主，莫乱猜测，不过是青崖于她有救命之恩罢了。”
台阶下，秦旎被搂住的手臂更将僵硬，未等她露出拒绝意思，穆玥已经放手，对她露出乖巧笑容。
秦旎沉默，移开目光。
师昭眼底笑意更深。
果然有趣！
“哼！”
眼看话题朝奇怪的方向发展，程习一冷笑，面容不善。
穆玥顶着他的怒视，背起手，自然地往秦旎身后靠了下，然后不慌不忙抬起脸，嘿嘿一笑。
“……哼！”
程习一怒容僵住，愤恨甩下袖子，气冲冲坐回座椅，冷声对秦旎道：“不过是查探而已，你以为我要如何？”
秦旎不语，弯腰作揖，向他行礼，垂直胸前的青纱跌落白衣。
站在她身后的穆玥又闻到那股浅淡的香气，清冷悠然，像含苞未放的花枝，被指尖勾弄下，不经意间送出浅香。
她咬了下唇肉，抬起眼睫，用无辜的表情认真看着秦旎起身时的侧脸。
青纱之上，冷淡眉眼如冻住深冰的湖，笔直睫毛浓密，湖面风光半遮半掩。
“禀师叔，云峰主为证，此弟子灵台清明，体内并无丝毫魔气，且有证言，此事为逐浪城百姓吴槐率先惹事生非。”秦旎声音平静，听到她的声音，好像体内火气撞在冰山上，只余淡淡青烟。
“青崖身为掌门弟子，兼执法堂副堂主之责，多年来为人清朗公正，她的话程峰主难道不信？”师昭挑起眉，看向身旁的脸色黑沉的程习一。
程习一冷冷瞥她一眼，抬起手按在大腿上，声音冰冷，“青崖为人还需你与我分说？既然此女身体无疑，那此事更加奇怪！”
确实。
众人心头不由闪过同一个想法——她到底是怎么把魔种捏碎的？
探究目光纷纷落在藏在秦旎身后的人身上，某人还踮着脚尖，偷偷探出头，悄咪咪往上方看，发现众人目标重新落在自己身上，她瞪大眼，小心翼翼伸出手。
白纱遮貌，冷静自持的白衣女子乌发上方，晃悠悠伸出只白白瘦瘦的爪子，晃晃抓抓，好像在回答，“就这样捏碎的呀！”
“……”
“咳！”
何长老头疼地按住额头，师昭优雅保持微笑，原本盯着自己脚尖的人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子，袖中的手指跟着抓抓。
“……此弟子绝对不能入我青峰！”程习一黑着脸说。
何长老：“……”
“师弟莫担心，她已测过灵根，资质堪堪，只可入外门。”
何长老话落，空旷的大殿更显寂静，台阶最顶端，无论是金丹期方可掌管一峰的天机门峰主，还是资历深厚，修为同样卓越的长老面上表情怪异，只张着嘴，瞠目结舌。
徒手捏碎魔种的人，你说她修仙资质平平？
这简直就是在说三岁奶娃娃赤手空拳击败渡劫期大佬般可笑！
震惊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穆玥身上。
“嗖——”
穆玥的手立刻收回来，眼观鼻口观心，一副万事随缘跟我无关的淡定模样。
正在这时，同穆玥一同站在台阶下的秦旎开口，“禀各位师叔长老，我已命人前往吴家查探。”
坐在高台上的程习一不悦眯眼，吴家是他徒弟吴舟的本家，秦旎竟然未与自己说一声，便让人去吴家？想起不久前吴舟跪在他面前请他做主的模样，他不禁沉下脸。
他五十年前偶然遇到吴舟，发现他天资优秀，便将他带回天机门收为弟子，吴舟不负期待，不久前筑基。
泱泱修仙路，五十年内筑基谁不道一句厉害！
他很看重吴舟，还将吴家另外一位天资虽不如吴舟的吴家女带回内门。在天机门，除了百年测灵选出弟子分于内外两门，各峰再对内门弟子挑选，如果遇到与自己有缘，天资卓越的凡人，禀报宗门后可以带回自己手下。
程习一更喜欢第二种收徒方式，他认为自己找到的徒弟更加忠诚。
“秦旎，吴槐被魔种所杀，同样是受害者，魔种一事，想来与吴家牵扯不大，他们皆是凡人。”程习一沉声道。
秦旎声音冷静，“如师叔所言，查清魔种来源，方可证明吴家是否清白。”
她身后的穆玥点头，“我和白胡子老爷爷可是亲眼看着吴槐吃下魔种的哦。”
她尾音飘起来，听得程习一青筋暴起。若不是秦旎挡着她，程习一的目光足以刺穿她。
秦旎眉眼淡然，并不与程习一对视，安稳遮住穆玥的身影。
好啊，这是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程习一眼中怒火闪过，虽心知秦旎行动无错，但内心的愤怒无论如何掩饰不住。
“师父，阿槐他从小乖巧懂事，此事定是有人陷害于他！您可记得，我在他幼时测过他的灵根，他的资质在吴月之上，若入内门，即便成不了您的左右手，也必将为您所用听您吩咐！可偏偏，他在测灵石前毫无反应？”
想到吴舟跟他说的话，程习一的余光瞥向何长老。
百年来，天机门内青峰独大，弟子众多，这些面上光风霁月的长老峰主私底下怕不是嫉恨他。尤其他这位师叔，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金丹期长老，仗着自己是掌门师弟身份独揽大权？要不是他运作多年，终于把他赶到外门，他不知还要被他辖制多久！
嘶……难不成，魔种一事，其实是掌门一脉的人自导自演？铲除他未来的得力助手，随后矛头指向青峰，对他下手？
程习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与众峰主积怨已久，彼此瞧不顺眼，谁都不想放任彼此强大。此次测灵任务由何长老一手操办，他若想动手脚，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此，程习一猛然站起身，“等等！”
大殿上，众人不约而同看着他。
“此事太过蹊跷，你虽派人前去吴家，但这人同样可疑！”程习一一挥手，大殿门轰然大开，一名青衫弟子上前，恭敬道：“请峰主吩咐。”
“去置物堂，取一根测灵石来。”他吩咐道。
“是。”
珠翠峰长老师昭坐在程习一旁边的座位，宽大的座椅被她坐出贵妃榻的懒散感，听到程习一的话，她嘴角微微抬起，开口：“程峰主这是为何？”
“呵呵，诸位可信，资质平庸的凡人能捏碎魔种？”程习一嘴角挑起，目光放在台阶下，紧紧盯着秦旎身后，并不安分动来动去的黑乎乎脑袋。
他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要么此人身份有假，要么“魔种”为假！
或者两者皆有，实际上都是掌门一脉，以何长老为首的人故意为之！
真是太瞧不起他了！他青峰峰主难道是傻子吗？
既然能捏碎魔种，还想将人放回外门？估计下一步就是收她为徒不久后天才出世，而师父就是何长老本人了吧！
“将昨日逐浪城所用的测灵石一并取来！”
程习一说完，对着何长老微笑，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表情坐回位置。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台阶下，秦旎蹙眉，目露沉思，这时，她身后传来轻轻的动静，先是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随后——
“啊——哈。”
穆玥眼中蓄泪，张着嘴巴，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她没看到身前人肩膀动了下，还凑过去，踮起脚尖，凑在秦旎耳旁，压着声音问：“师姐师姐，我还要站多久呀？”
累了。
秦旎抿直唇，低声回答，“且等。”
好吧。
穆玥失望地垂下眼睛，两只手背在身后，一会踢踢左脚尖，一会挠挠脸颊，还把背在身上的斗笠戴上，刚戴没多久又背回去。不知是觉得坐在上方的人看不到自己，还是毫不关心别人看法，她又半蹲下来双腿并拢活动膝盖。
好想躺下来睡一觉。
穆玥蹲下来，看着光洁无尘的地板琢磨。
将一切都听在耳中的秦旎：“……”
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活泼，且无畏的人。
这台上众人，除了受伤金丹破碎境界掉落筑基的何长老，其他峰主长老皆为金丹期，动动手指就能碾碎她，可身后这刚长到她胸口的人，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大抵是无知者无畏吧。
秦旎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侧过身来，压下眼睫，对着穆玥微微摇头。
师姐看我了！
穆玥立马站起身体，两只手握在一起，乌亮的眼睛中仿佛堆满星星，开心的对着秦旎笑，仿佛在说“我有乖乖站好哦”！
“……很好。”秦旎轻声道，忽然想起某一年的冬季，大雪飘扬，刚入门的年幼弟子嬉戏打闹，有人在地上摔倒红了眼，内门的师兄闻声赶来，将他扶起，拍着脑袋安慰时，那名年幼弟子明亮的眼睛。
虽然此时阳光灿烂，她身旁的少女笑容美好，但是不知为何，秦旎觉得此刻，应该要安慰她的。
她此刻性命无忧，但昨日凶险，吴槐的目标是她。还有，当时那一剑……
穆玥余光注意到秦旎的手微微抬起，她眨眨眼睛，连忙把手伸出来。
“师姐，你累了吗，我扶着你？”
秦旎顿了下，手指不自然蜷缩，移开目光。
“不累，多谢。”
“好哦。”穆玥点头，倒也不失望。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去拿测灵石的弟子回到大殿。
穆玥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望向自己，她敏感回头，看到不久前给自己带路的叶沁怡眼神冒火，紧紧盯着她。
这目光也太热情了吧！
承受不住的穆玥熟练地往秦旎身后躲，刚藏进去一半，便看到叶沁怡越发可怕的眼神。
这要是个火山，已经开始喷发了。
“各位峰主，长老，测灵石已经取来，这根是置物堂今年新备的测灵石，这根则是逐浪城用的测灵石，不过略有损坏，置物堂的管事准备丢弃。”
“损坏？”程习一眯起眼，声音怀疑，“测灵石本质是石头，怎么会损坏？”
下方，两名弟子尴尬地将测灵石举起来，只见测灵石靠下的位置，均匀开出五个圆孔，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同样如此，好像有人插豆腐般将手插进去玩耍过般。
天机门威名在外，总不能将开孔的测灵石拿出去用，要是有不长眼的，没准还会问一句“这难道是天机门的标志吗？”
到时候他们怎么回答。
“？”
程峰主目露疑惑，其他人同样如此，只有目击人何长老不忍直视，撇开眼睛。
而当事人本人探出个脑袋，惊喜道：“不要了吗！我可以捡回去吗？”
叶沁怡特地拜托师兄，顶替他同其他弟子一起抬着另一根测灵石进大殿，她听到穆玥的话，恶狠狠道：“你要测灵石做什么，难道你想偷偷给人测灵好收钱？你这小乞丐还有这种心思？”
听到她的话，穆玥立马露出“什么，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的表情，惊喜地说：“对哦！谢谢你的提议，作为回报我会分你银子的！”
修仙界谁用银子——不对，差点被带跑。
谁会要你的银子啊！
有长老峰主们在，叶沁怡表情一变再变，眉毛横起，碍于长辈终是没有喊出来。
穷的只有一个破斗笠的穆玥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她举起手搓搓，小声地跟秦旎说：“师姐，这个妹妹好聪明哦！我本来没想这个生财的办法的！”
秦旎转过脸来，面纱轻动，想了想，终究是没有问出“那你想做甚？”。
一直跟在她身旁的穆玥没有抬头，放光的眼睛紧紧看着被她插了十个指头进去的测灵石，好像看到绝世珍宝，随后把自己的目的告诉秦旎。
“我本来想着，这柱子揍人蛮顺手，还凉凉的晚上可以抱着睡觉，非常舒服！师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分你一半哦~”
“……”
秦旎沉默片刻，“不必，多谢。”
出于私心在她不远处站直身体的叶沁怡好巧不巧，听到她的话，立马露出见鬼表情。
用几百斤重的测灵石揍人？还要抱着睡觉？
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师姐你怎么还搭理她！离她远一些啊！
穆玥听不到叶沁怡的咆哮，在她格外强烈，好像要把自己“嘎嘣嘎嘣”吃掉的目光中歪歪脑袋，恍然大悟。
“放心放心，我这个人说话一向算术，说分你钱，一定会给的哦！”
“……再说一次，谁会要你的银子！”叶沁怡漂亮的脸蛋逐渐狰狞，恨不得将她拽大殿从主峰丢下去。
穆玥身后，秦旎忍了忍，终是没准住。
她垂眸，轻纱下，嘴角微微弯起，眼底闪过笑意，刹那即逝，却是冰霜融解，青莲绽放，灼灼其华。
穆玥不经意抬眸，稍不留心晃花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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