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嗝”
“嗝——”
穆玥盘腿坐在仙鹤下，按在肚子上的手抬起，捂住嘴巴。
仙鹤脖子上，衣袖系着的外袍耷拉着，衣尾搭在穆玥头顶以及背后，雪白柔软的布料轻贴在她脸庞，像一只温柔的手捧着她的脸颊。
“嗝……唔！”
“……”
秦旎站在她身侧，沉默观察。
已是正午时分，魔气消散后的渝州城碧空如洗，日光明澈，照在穆玥玉脂肌肤上，格外清灵莹润。平日灵动跳跃的少女沉默时宛若园中精心养育的奇花。
她忽而想起门中师妹挑剔的称呼穆玥为小乞丐，若通身芳华的穆玥为乞丐，这天下又有谁富丽谁华贵？
看来需提醒求知堂长老新增一门课，天机门内许多天之骄子，心性傲慢单纯，若轻易以他人衣着外表定论，得罪修为高超的真人，受挫事小，丢命事大。
空气安静，秦旎脑海中思绪转眼消散，见穆玥身体无事，她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回灵丹服下，打坐恢复。
穆玥捂着嘴，不时“嗝”一声，展示存在感。她眼里露出一抹烦躁，放下手抱在胸前，开始憋气。
她感觉自己肚子里塞满食物，一直堵到嗓子眼，挤挤攘攘，毫无缝隙，撑得她快要吐出来。穆玥不由回想起刚才之事。
当时，她整个人被魔气包围，惊慌中，咝咝啦啦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与魔气接触的地方，灼烧的魔气消散，誓要吞掉她的魔种狂怒，越发浓郁的魔气冲进他皮肤，闯入血肉中。
被侵占的感觉太过恶心，穆玥心中怒火攀升，刹那间，她眼底闪过一丝白光，将她瞳孔染成银色，时间放缓，那一刻，她的血肉仿佛生灵，反客为主将侵入身体里的魔气吞噬。
掺杂着恶意与杀意的黑暗魔气瞬间转化为灵气，在灵脉中奔腾跳跃，她的身体因为灵气欢欣鼓舞，下意识追逐绞杀魔气。
“想要……更多……想吃！”
“吃掉！”
发生在她身体中的战斗攻守逆转，越来越多的魔气被吞噬，越来越多的灵气冲刷灵脉，汇集于丹田，哺育灵根。
巴掌大的“田野”中，一颗种子悄然生长，发芽，在泱泱灵气中舒服地打了个颤，嫩芽脚下，田野缓慢增长，直到最后一丝魔气被吞噬，巴掌大的田野已有池塘那般大小。
魔种在缓慢的时间中发出不甘心地怒吼，它被无数灵气化成的藤蔓锁住，像海上网住大鱼的渔民激动地拉进少女丹田深处，埋进土壤内，慢慢食用。
“……好撑。”
穆玥垂下眼角，撑着测灵石站起来，被她触碰的测灵石很快发出浅淡的光芒。
“咦？”穆玥疑惑地看着身旁的石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石头比之前亮了……一点点点。
嗯，可能是今天阳光太好了吧。
穆玥挠挠头，扛着测灵石，一边绕着周围散步消食，一边等待秦旎。
事到如今，穆玥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的身体，确实发生某些奇怪的变化。
撇开现在奇怪的力气不谈，她从昨日后未曾进食，竟然靠吸收魔种填饱肚子，难不成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其他奇怪的物种？
可是要以魔种为食的话，她怕不是没两天就会被饿死吧！
不要啊！
魔种长得丑吃起来没味道，哪是人吃的东西！
这边，秦旎刚睁开眼，就听到不远处，外门弟子嘟囔声，她凝神去听，“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鹅——嗝！”
报菜名的外门弟子叉着腰，靠着微微发光的测灵石，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秦旎沉默片刻，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丹药。
她停顿片刻，又取出一瓶。
“秦师姐，你好了，可有事？”
看到秦旎醒来的穆玥连忙托着测灵石走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她，眉头微皱，原本灿烂明亮的光芒细碎散落在瞳孔深处，看上去有在认真检查她的身体。
秦旎微怔，轻轻摇头，“无事。”
倒是穆玥……
想到魔种吞噬二人的惊险瞬间，秦旎刚刚松动的眉峰复又皱起，她低声道声“得罪”，抬手扣住穆玥手腕。
一丝细小如发丝的灵力顺着灵脉在穆玥体内游走，带着浅浅凉意。
穆玥好奇地感受体内奇怪的感觉，她体内灵力随着主人的心思瞬间涌上来，将那丝灵气包裹，蹭蹭贴贴。
“怎会如此？”秦旎惊讶地睁大眼睛，难得的情绪令她眉眼间多了几丝鲜活。
穆玥看着她疑惑中掺杂好奇的表情，越看越喜欢，笑嘻嘻问：“怎么了呀师姐，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快说出来让我也了解下！
面纱下，秦旎轻轻咬唇，犹豫片刻，方才道：“你从前，可曾修习功法？”
她记得之前检查穆玥身体时，她明明还是□□凡胎，只是有修真资质而已。
“你体内的灵力十分充裕，现如今已是炼气后期水准。”
听到她的话，穆玥瞳孔一缩，手指轻颤。
炼气后期？
秦旎查探她身体的手仍放在她手掌上方，穆玥的指尖就这么不轻不重，划过秦旎掌心。
微痒。
稍显暧昧的感觉让两人同时怔住，穆玥连忙撇开脸，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随即笑了笑，乖巧道：“没有哦师姐，我没有学过任何功法。”
仿佛是在应和她的话，还包裹着秦旎灵力的灵力越看它越喜欢，然后毫不犹豫一口将冰冰凉凉的灵力吞掉，方才满足散开。
穆玥脸上的笑僵住，尴尬的收回手，挠挠脸，“孩子不省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育！”
“……”还是第一次听人要教育灵力的秦旎冷静摇头，“无事。”
穆玥的体质太过奇怪，千百年来，还未曾听说过能吞噬魔种提升修为的办法。
这件事听上去极为可怕，若叫不怀好意之人知道，恐生事端。
想到此，秦旎低声嘱咐，“此事需要保密。”
确实。
穆玥乖乖点头。
日光下，抿唇浅笑的外门弟子笑容不含一丝阴霾，信赖目光让人心头微软，然而陌生的关系让两人一时无话。
空气安静下来，秦旎手指捏着两枚瓷瓶，犹豫片刻。
“云峰主呢？”
“此物与你。”
清亮的嗓音与清冷的声音碰在一起。
穆玥哑了下，眼中笑意越来越大，她开心地接过瓷瓶，珍重的握在手里，“给我的？谢谢师姐！”
“师姐真好！”
一连串激动声音闯入耳中，还未解释丹药用处的秦旎下意识移开眼睛，城墙边的石缝中，一株草蜿蜒生长，盖住嶙峋怪石。
“此为辟谷丹。”她轻声道，“一天一丸，无需进食，方便修行。”
“额……”脑海中，羊羔熊掌鹿尾鸡鸭鱼猪纷纷长出小翅膀，排着队的绕着穆玥飞了一圈，告别似的抛弃她，飞向天边。
“额，嗯，好哦，好东西！”穆玥珍重地将辟谷丹放进怀中，心里小人流下感动的泪水，“师姐人美心善，我好喜欢师姐！”
“……”
秦旎摇摇头。
“对了，我也有东西送给师姐！”穆玥笑嘻嘻地将不久前从地上捡到的储物戒递给她，“应该是那魔修的，里面或许有帮助师姐的东西。”
秦旎着实讶然，她接过储物戒，破除里面的禁制，仔细扫过里面放置的东西，除了些下品灵石灵药，就是衣物，看上去颇为寒酸。
秦旎将储物戒还给她，“你留下自用，天机门内置物堂可以积分换物，你如今有储物戒，可省下一笔。”
穆玥见她不要，也不强求，身为天机门掌门弟子，秦旎肯定见过不少好东西，她将储物戒带在手指上，笑眯眯地跟秦旎道：“等我以后找到好东西，再送与师姐。”
“不——”
“砰！”
秦旎的拒绝声淹没在巨响中，两人警惕抬头，却见不远处，一名魔修摔在地上的凄惨模样。
天空中，无数碧绿丝线环绕的云如雨抬起长睫，遥遥看向城中，不知在想什么。城中飞起几道剑光，衣衫凌乱，满身狼狈的天机门子冲出城外，捂住胸膛喘息，满脸后怕。
云如雨已解决城中魔修，现在魔种消散，渝州城再无威胁。
穆玥跟着秦旎走过去。
“李长老。”秦旎向众人中，伤势最重的男人行礼。
“青崖，若非你与云峰主，我与众弟子怕是回不去天机门。”李长老叹了口气，抚摸怀中女孩的头发。
穆玥这才看到，他怀里坐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白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是此次天机门在渝州城唯一保留下来的种子。”李长老抱起孩子递给秦旎，随后取出灵丹分给众弟子服用。
秦旎僵硬的抱着孩子，反应许久，方才尴尬抬手，摸摸女孩的头发。
穆玥站在她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笑意一层层漾开，等将“秦师姐安慰娃娃”图仔细印在脑海中后，才嘿嘿一笑，自告奋勇，“我来吧师姐！”
秦旎眼中露出毫不作伪的感谢。
“走吧。”云如雨□□的脚踩在鹤身上，缥缈声音落下，一声清越鹤鸣，之前载过穆玥的仙鹤飞过来，挂在脖子上的衣服不知怎么落在身前，像围兜。
穆玥连忙将衣服取下来，请秦旎帮忙收进储物戒内。
“我还不会用灵力嘛。”穆玥笑着跟秦旎说，“等我回去，洗干净还给师姐。”
秦旎抿了下唇，没有告诉穆玥，她身体有异，虽按规矩不入内门，但外门长老也未必让她随意出入，但看着穆玥嘴边灿烂的笑容，她终是什么都没说。
待众人修整完毕，剑光刺破蓝天，古朴的城墙安静，目送远客。
御剑飞起的天机门弟子面色冷峻，举起弓箭，渝州城在大火中燃烧。
坐在仙鹤上的穆玥怔住，手脚不受控制的冰冷，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李长老口中，渝州城唯一种子的意思。
偌大的渝州城，竟只剩下这一个孩子……
“呜，呜呜呜。”
还穿着新衣服的女孩抓紧穆玥的衣服，眼泪簌簌落下。
当天机门测灵石安置在渝州城时，这孩子的父母定是无比欢喜，盼望着孩子能有修仙资质，还给孩子扯新布，做新衣，比过年还欢庆。
然而，等来的，不只是孩子通过测灵的好消息……
“乖哦，乖，看，我们在飞哦。”穆玥揉揉怀中女孩的脸蛋，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泪，“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呀，你饿不饿，姐姐有吃的给你哦！”
穆玥轻声哄着她，随手打开储物戒，取出同衣服一起放进去的辟谷丹。圆滚滚的丹药刚落入手心，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的穆玥立刻抬眸。
——冰冻千尺的眸中卷起风雪，冷冽寒风落在穆玥指尖。
那枚黑色的戒指戴在玉白指节，衬的那处皮肤更加白皙。
“我还不会用灵力，所以请师姐帮忙。”穆玥脑海中响起不久前自己说的话，感觉脸有点疼。
只是想多跟秦旎说几句话谎称自己不会用灵力其实真的不太会用的穆玥：“……”
“误，误会！”
穆玥抬起手，这一秒，她差点跟怀中女孩一起哭，“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打开的啊！”
“肯定是这戒指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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