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难得见秦旎出面维护一人，高座上，众人面色各异。
滕岚大笑，看着将穆玥挡着严实的秦旎，说道：“我离开不过一月，青崖身上气势更胜以往，看来突破即在眼前。”
“确实。”其他众人不由附和，“你体内灵力锋锐更胜往昔，如龙藏浅滩，看来这次武陵秘境你势必去了。”
“嗯。”秦旎没有推拒。
这时，睡醒一觉的穆玥张开眼睛，随口道，“去哪，带上我啊。”
带着睡意的声音将刚踏上高台的十位内门弟子吓了一跳。
带人上前的叶沁怡听到熟悉的声音，脸熟练地一黑，再抬头，就见她最讨厌的那人靠在她最敬慕的师姐身旁，眼神呆呆地，一副没睡醒的表情，看到她后还下意识抬手，要跟她打招呼。
这个蠢东西！看看场合啊！
叶沁怡差点喊出来，一把挡在新弟子面前，指着旁边的测灵石冷声道：“去。”
这十人吓了一跳，心里叫苦不迭，“这师姐也太凶了吧，以后不会经常跟她相处吧？”
秦旎按下穆玥的手，退后一步，与她并排站好。
穆玥揉了下眼睛，站直身体，“对不起师姐。”
“无妨。”秦旎目光端正地看向远方，过了一会她觉得有些奇怪，“你很困？”
两人说话声音极低，并未打扰测灵收徒。
穆玥挠挠脸，无奈地说：“哎呀，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家里有十几张嘴要养，可不得多出点力气！”
“……？”
云如雨闭关，身边连个童子都没有，长老的份例都是置物堂管事亲自送来，现下多了一个穆玥，她刚入云如雨门下，置物堂管事就将东西送去了。
穆玥身上穿着内门弟子的衣服，肩背站得笔直，犹如山野间一株生机勃勃挺拔生长的树，她眉眼清澈明亮，美好胜过日光，扭头看过来时，眼尾还藏着一抹亮色。
“是我的朋友们啊。”穆玥叹了口气，“就师父留给我的仙鹤们，人要吃饭，鹤也要吃饭的啊。家里这么多张嘴，山上潭水里的鱼都不够吃的。”
秦旎的眼因为震惊，极为缓慢地眨了下，“你帮，仙鹤，捉鱼？”
“是啊。”穆玥可不觉得这事奇怪，她骄傲地挺起胸膛，小声道，“师姐，我偷偷告诉你，就是之前我在隔壁山上，发现一大片湖，里面的鱼又大又飞，黑的红的紫的金的银的，什么色儿都有！我抓回来一次，仙鹤们都可喜欢吃了！所以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去！”
穆玥强调：“可累了呢！”
“嘶！”
“嘶——”
“嘶……”
空气中，隐隐传来无数吸气声。
穆玥警惕地看向四周。
高台上，测灵石五光十色，有浅有淡有浓有深，在穆玥眼里像电量不一的灯泡，但是众长老的目光毫不关心这些灯泡，反而整齐划一落在穆玥身上。
连看穆玥最不顺眼的程习一，表情都奇怪起来，像是惊叹，又像是看一个命不久矣的人。
秦旎手指颤了颤，终究是往前探出半步，挡住其中最凶猛的目光。
已经感觉到奇怪的穆玥胸膛起伏，舔了下唇，低头，开口，“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但我动手前，确认过了，鹤峰旁边的山峰，没有人住，在地图上没有名字，是一个无主的山峰！”
她每说一句，高台上，某人脸黑一层。
一道含笑慵懒的声音传入秦旎与穆玥耳中，“那湖边，是不是还长着一颗大柳树，枝叶都垂到湖面了？”
“对对对，那树可大了！我有时候吃完烤鱼，还爬上去睡一会儿……额。”穆玥闭上嘴巴，看着走到台下的男人。
他身材高挑，面容俊美，自穆玥刚见到他时，就是开朗模样，然而此刻，他面色极黑，比最黑的锅底还黑，一双眼睛像黑夜里的探照灯，直冲穆玥。
“……师姐？”穆玥连忙看向秦旎。
快说无妨！
秦旎也没想到穆玥这么胡闹，白沙下，粉唇轻启，缓缓叹了口气。
“东林峰峰主修行御兽之术，近些年甚爱养鱼，你抓的那些鱼都是他从各地寻来的灵鱼，精心养育，百年后可出鱼王。”
“……灵鱼啊。”穆玥目光呆滞，声音木然，“怪不得烤起来这么香——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对滕岚露出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表情，深沉道：“我不知道隔壁峰的鱼是您养的啊，怪不得这么好吃，仙鹤吃了都说好！”
“您真是养鱼的一把好手，一招鲜吃遍天，您不修仙了肯定饿不死！”
穆玥病急乱投医，马屁“piapia”往马腿上拍。
秦旎看着滕岚脸上惨不忍睹的表情，嘴角不着痕迹抬了下，连忙压下去，抬手捂住穆玥的嘴。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测灵石前，手已经按僵了的十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就，还有他们的事吗？
穆玥抬起两只手，小心捏着秦旎的指尖和手腕，她师姐手指修长柔软，皮肤微凉，带着浅浅的霜雪气息。雪白的手遮住她大半张脸，只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跟滕岚对视。
滕岚冷冷地盯着她。
“嘿，嘿嘿。”穆玥抓着秦旎的手，掌心冒汗，不安而小心的对着滕岚笑，看上去可乖可甜，就像东林峰那只雪白的虎，虎爪将他桌上所有东西推到地上听响后，大屁股蹲在桌子上，甩着尾巴，黑漆漆的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时的样子。
别说，还挺可爱。
但是那是他要培育鱼王的鱼苗！
刚软下眼神的滕岚眼又沉下去。
“可，可我真不知道啊，你说你要是写个牌子也好，就写东林峰峰主鱼塘，我也不敢动手不是？”穆玥小声道。
“呵，倒还是我的错了！”
滕岚气得发抖，在测灵石前走来走去转圈，衣服上白的黑的红的棕的毛飘到地上。
测灵石上的光芒亮闪闪，就像他脑门上的火呼呼烧。
最后，滕岚一转身，与偷偷抬眼，想看看情况的测灵弟子对视。
“叮——”
滕岚福至心灵，指向跟他对视的弟子，“你！”
“我，我吗？”弟子欲哭无泪，打了个颤。
他们这十人，是这两百名弟子中资质较为落后的一批，不能说差，能入内门，绝对是好苗子，但是比不上后面的弟子。
被滕岚指过，这名弟子恐惧地想，殃及池鱼，他不会被这位大人赶走吧。
“你，就你！不，还有你们！”滕岚袖子一挥，看向瑟瑟发抖，差点抱成一团的十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我要收你们当徒弟，你们可有意见？”
“……啊？”
“嗯？”
高台上，看戏的众人愣住，没想到这是个什么发展。
“滕岚，你再说一遍？”师昭震惊的捏捏坠在耳上的金色流速，惊诧道，“你刚刚不是说绝对不会收徒吗？”
“哼，那是刚刚！”滕岚抱起手臂，对着藏在秦旎身后的穆玥冷笑，“云如雨收一个徒弟祸害我的鱼，我就收十个徒弟！替我养鱼！如何？”
“……”
“…………”
万籁俱寂。
唯有偷鱼者左看右望，然后抬手，抚掌，“高，实在是高！”
穆玥开心道：“好办法！不愧是您，有这十位师弟替您看鱼塘，别说我了，就算是我师姐，也肯定不会动您的鱼的！”
“是吧，师姐！”她扭过头去，牵住秦旎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自己存在的秦旎：“……”
她看了眼穆玥，看了眼冷笑的滕岚，只觉一言难尽。
“滕峰主，开心就好。”
清冷的声音落下，高台上众人纷纷大笑。
滕岚坐回凳子，对着他选中的十位高徒露出邪魅笑容，旁边师昭一把拉住她，“你想干什么，你认真的？”
“自然是要养鱼喽。”滕岚右腿搭在左腿上，笑道，“我滕岚第一次收徒，希望大家都给我些面子，如何？”
不用他说，这十人众人也未看在眼中。
滕岚微微一笑，看向台下，“你十人，可愿做我徒弟？”
“当然，我也交不了太多，养养鱼种种草还是可以教教的。”他语气随意，但台下十人宛若绝地逢生，这可是金丹期长老！他们一路上早就听说旁人诉说，进内门，是好事，但若有峰主长老愿意收徒，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能在修仙路上少走多少路！
当是时，最先与滕岚对视的那名弟子“砰”跪在地上，“砰砰”给滕岚磕了三个响头，“弟子刘子阳，拜见师父！”
有他开头，其他九人跟着跪下，叩头。
“好，都是为师的好徒儿！”滕岚哈哈大笑，一甩手，十枚丹药飞进十位弟子手中，“此乃筑基丹，希望你们十人好好修行，早日筑基，给为师长脸！”
滕岚说完，打了个响指，“对了，既然入了为师的名下，为师便做主，为你十人取字。”
他想了想，目光不由又落在那“可恶”的笑眯眯的脸上。
“为师记性不好，由你开始，鱼一鱼二鱼三……鱼十，可否？”滕岚将人一一指过去，刘子阳是他大徒弟。
穆玥嘴角一抽，心道什么鬼名字，但是这十人并不在意，纷纷谢师父赐名。
“感谢师父。”穆玥小声地跟秦旎说，“虽然鹤一不难听但是我更喜欢我自己取得字。”
秦旎：“……”
云峰主应当不会想到给你取字，不过……
“你的字？”
“嗯，我给自己取了字。”穆玥抬起头，灿烂一笑，“我名穆玥，字白鹿，待我有朝一日名扬天下，谁人不唤我一声白鹿仙人！”
秦旎愣住，见穆玥脸上笑嘻嘻没个正行，也不知道她所言真假，她垂下眼睫，忽视心中怪异感觉。
拜完师，这十人被带下去。叶沁怡瞪了眼穆玥，转身去带另外十人。
台上一时无话，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滕岚身上。
滕岚毫不在意，他看着黏在秦旎身边说话的穆玥，越想越气。
“小白鹿，听说你前不久筑基了？”他甫一开口，众人目光跟着落在穆玥身上。
“筑基？”
刚回到天机门，板凳还没坐热就准备入门仪式的众峰主长老一愣，不是说她资质平庸，乃外门弟子吗？
程习一脸色深沉，看了眼旁边僵硬站立的吴舟，“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资质平庸？”
“咳，事有例外，谁能想到，她就筑基了呢？”何长老乐呵呵地说。
穆玥点点头，“是呀是呀。”
是个鬼！
这人果然有鬼！只是没想到她被云如雨收做徒弟，云如雨可是和峰中谁都不亲近，只是这人，未免太亲近秦旎。
程习一磨着后槽牙，刚想开口，又听到滕岚开口，“我与你师父关系不错，既然她收你为徒，你又正好筑基，我便将二礼合一礼送你。”
……一加一等于一？
穆玥刚想反驳，但是想到自己祸祸他一塘鱼人还好好站在这，非常懂事的点头。
“谢谢您！”
滕岚微笑，抬手丢过一个……
“碗？”
穆玥举起手里的碗，这碗通身火红，有淡淡纹路，像在石头中燃烧的火焰。
“此乃金胎玄盂，入此盂水化为灵泉，养育生灵，此物专养有灵之鱼。”滕岚声音淡淡。
鱼鱼鱼？
跟鱼过不去了是不是！
穆玥双手捧着脸大的盂，想了想，叫什么来着，“算了，以后你就叫红盆盆。”
“……”
“它叫金胎玄盂！”滕岚气道。
“盂盂盂！”穆玥立刻点头。
红盆盆。
“这可是好东西，不是你打算以后养鱼王的法器吗，怎么想着给白鹿？”师昭非常爽快叫穆玥的字。
旁边，青崖眨了眨眼睛，沉默地看了眼师昭。
师昭假装没看到。
“自然有用，吃我那么多灵鱼，想这么轻松过去，可不行。”滕岚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抬起眼睛，黑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亮光。
“这次武陵秘境，只有金丹以下修士可进入，听说武陵秘境中，有一方灵泉，其中有一只锦鲤，天生地养，天生有灵，你去给我带回来，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武陵秘境？
刚刚偶然听到一耳朵的穆玥一把将红盆盆塞进怀里，对着滕岚比了个拇指。
“没问题！”
她像怕滕岚后悔般紧紧抱着金胎玄盂抱在怀里，抬眸，笑道：“师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秦旎没有说话，她抬手，玉般的指节隔着青色布料敲敲金胎玄盂，金胎玄盂发出闷闷的“敦敦”声。
“怎么去？”
像秘境这种地方，肯定不安全。
穆玥想起古文写就，看不太懂的秘籍，想到自己还没学会的飞行术，沉默。
“就……我努努力。”穆玥举起手，眼神坚定，“秘籍什么时候开？”
“半年后。”秦旎道。
“还有半年呢啊。”穆玥连忙拍拍心脏，笑道，“放心吧，师姐，半年后，我肯定飞着去！”
秦旎没说信不信，抬手，又在“红盆盆”盆底敲了下，再抬眸，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嗯。”
穆玥和滕岚之间问题解决，接下来的入门仪式极为顺利，只是有些人看上去甚为奇怪。
“这一批，我想要了，我还缺给我养虎的。”滕岚伸出手指，自左往右点过去，“虎一虎二虎三……”
看中其中一人的程习一脸色冷硬，“这些人天资卓绝，你让他们给你养虎？”
“那又如何，收徒自是你情我愿，我若是强收，还怕他们虐待我的宝贝虎儿。”滕岚挑高眉，对程习一道，“你有那么多徒弟，把他让给我又何妨？”
“哼！想得美。”程习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眼白似有血纹若隐若现。
“你说，你要进哪峰？”
被争的弟子看看面色冷硬地程习一，再看看笑眯眯，英俊不凡的滕岚，扑通跪下，“弟子虎五，拜见师父！”
滕岚哈哈大笑，这十人，又入东林峰。
整整二百多名弟子，竟有大半被滕岚收下。
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养得起吗？
穆玥挠挠头，看着气氛从不久前起诡谲的高台上。
“你意欲何为？”师昭低声道，“你想与程习一争？”
“想多了。”滕岚摆摆手，笑道，“还有吗，没有我就回去看徒弟了。”
叶沁怡恭敬道：“回滕峰主，还有一人。”
她说完，转身抱起从之前起，就乖乖坐在门外吃糖葫芦的小女孩，放在门内，牵着她往里走。
这女孩穿着白衣服，头发束起，肌肤胜雪，肉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葡萄般大眼睛极亮，似有火焰在瞳孔中燃烧，小小年纪可见未来不可限量。
正是渝州城留下的最后的种子。
秦旎目光从她手里的糖葫芦，落在穆玥身上。
“姐姐！”女孩对着穆玥伸手。
“妹妹！”穆玥对着女孩摆手。
牵着女孩往前好像让人家姐妹分离的叶沁怡：“……”
这孩子明明养在珠翠峰！这个讨厌鬼还去珠翠峰搞事了是不是！
叶沁怡心里大喊。
待女孩出现，高台上，以何长老为首，众人面色一凛。
程习一眉峰一动，坐直身体。
“明棠，把手放在这上面。”叶沁怡温柔地对只有自己小腿高的女孩说。
“嗯！”
女孩点点头，举着糖葫芦，左右看看。
“姐姐给明棠拿着。”叶沁怡道。
“没想到叶师姐还有温柔的一面。”穆玥笑着说，只是话音刚落，她猛然抬起脸，紧紧盯着只有五岁的女孩，“明棠……景明棠？”
有凤来仪，凰鸣九霄，天生灵体的景明棠？
女，女主？？？
女主怎么会在这里！
穆玥脸色刷白，紧紧靠着秦旎。秦旎疑惑地垂眸。
那双被惊慌占据的眼中，火光冲天而起，一只凤凰自火中飞起。
“砰！”
高座上，众人或惊或喜，纷纷起身。
“天生灵体！”
“竟是天生灵体！”
“我要收她做徒弟！”众人中，滕岚冲到台下，一把抱起对着异象开心拍手的景明棠，“此等异象，定是命中注定！我要收她为徒，让她给我养鸟雀！”
“……”
众人的表情在火光中凝滞，笑容僵硬，傻傻看着抱着景明棠喜不自胜的滕岚。
唯有一张漂亮的小脸在火光中悠悠抬起，脸色木然，微妙，扭曲。
你让未来女主，给你，养鸟雀？
“师姐，让我靠会儿，我肯定没睡醒。”穆玥说完，一闭眼，将头埋在秦旎肩上，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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