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什么新婚之夜?
本朝承继了前朝许多婚礼规矩,却也有所不同,分催妆、铺房、障车、下婿、坐鞍、青庐拜堂、踏新妇迹、闹新妇、拜舅姑。
其中催妆,说的是新郎要亲自骑着马到新娘房门前,高声吟诵即兴而作的诗,以催促新娘赶紧梳妆出门。
等新娘和随行亲戚到了新郎家为新人准备的房间,双方必须派自己家族中最多子地位最高的女人,给新人装饰摆放物品。
这是两家展示自己财力的最好机会,故而都会把最好的家具和金银器拿出来,也带有讨吉利的意味。
晚上各种仪式结束后,新婚夫妇也会对坐烛下,清点鉴赏着那些被塞进房子的稀罕物件。
但天子婚嫁,自然和民间完全不同,更何况纳妃本来也比不过立后,虽然隆重热闹,陈良娣却只觉得累,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如同个假人,一边的礼部郎官和昭仪女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耳边全是呜呜咽咽的礼乐丝竹声,吵得她头疼,大臣和皇子王爷们叩拜行礼,称颂圣人和德妃。
让陈良娣心情烦躁的,并不完全是仪式的喧闹,更因为她从卯时起床梳洗沐浴到现在已经是申时,却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
只有忙里偷闲时,鸳鸯偷偷从手绢里给她拿出来一块椰汁斑斓糕,她像看到了救星般一把抓过来张嘴几乎是囫囵吞下去。鸳鸯问她,娘子,这糕好吃吗?
她砸了咂嘴说,没吃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陈良娣还没被饿过这么狠,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着,两只眼睛越过遮面扇看到不远处太子露出的白色手腕,也觉得那肯定是蒸得极好的双皮奶酪。
这新妇可不是人当的,哪有大喜的日子就让人饿一整天的道理?
好不容易盼到入夜宫中大摆喜宴,她才被女官们簇拥着去自己的宫室里更衣,取下了沉重的五凤朝阳冠,换一身鹅黄色宽袖对襟衫,团凤长裙。
端详着镜子中的人,陈良娣才恍然道,原来从现在开始,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可以无忧无虑的少女,她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处贴上的花黄和花钿,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被迎进来后放在神龛上供奉的妃子金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有没有吃的?”
这句话可把身旁的女官们给弄傻了,她们好似不确定陈良娣在说什么一样的投过疑问的眼神。
陈良娣也不顾什么礼法不礼法的,连忙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加上解说:“就是,烧鸡,醉鹅,糟鱼,茉莉香茶,实在不行,给我几个胡麻饼也可以,给我来点饭。”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正极力忍耐着笑意般地领命退下,过了没一会就捧上来几盘点心,陈良娣正饿得在寝殿内昏昏欲睡,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如同猛虎扑食般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屈膝盘腿坐在绣花软垫上,拿起犀牛银筷,夹起一块荷花酥就往嘴里放。
咬开酥皮之后,内馅竟然是由酥油掺和椒盐做成,还有一粒一粒的火腿,却又并不油腻,陈良娣吃下一块酥,又仰头喝了一大杯蜂蜜水,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转过头又看到一旁的鸳鸯别开头的样子,连忙招呼她一同来吃:“快来尝尝,宫里的吃食到底比我们家的好吃千百倍,真的,不骗你。”
鸳鸯也老实不客气地凑过来,坐在一旁接过一块绿豆饼咬了一大口,立刻对内馅的清甜绵密赞不绝口。
“不是,女官姐姐们,光吃点心也不成啊,还有没有,我是说,汤饼,白饭之类的?”
吃完最后一个金丝鸡肉卷,陈良娣发现,自己原来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零食点心瓜果,另一个则用来装醉鹅腌鸡和烧肉,她厚着脸皮向众人提要求。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世道如此,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陈良娣自小就和外堂男子一起长大,说话做事也就多了些恣意。
“这却不能,妃嫔需等待饮宴与圣人一同用膳。”但这次,女官们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外面内侍总管来通知,夜宴马上就要开始,请德妃移驾。
陈良娣还没习惯自己的新称号,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下重新涂脂抹粉,坐上四抬步辇从她所在的承恩宫到琼华宫去赴宴。
皇宫自然是一派辉煌灿烂不必多说,她一眼就瞥见高高在上的姬武,对于一切的“罪魁祸首”,陈良娣只恨为什么那天刺客没有杀掉他,就连叩首行礼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姬武倒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爱妃请坐,刚才点心可吃得饱了?”
“托圣人的福,妾身还没饿死。”陈良娣压低声音回击,“如果再来点猪蹄膀那就更好了,需用冰糖熬了糖色,焯过水的猪蹄放进去同炒,加入酱油八角草果花椒和葱姜,以山泉水炖煮一个时辰,大火收汁,色泽红亮软烂入味,吃一口快乐似神仙,汤汁泡饭泡饼也是绝味。”
“爱妃真是脸皮厚极。”姬武举杯示意众人饮酒,这是开席的表示,陈良娣就等这一刻,马上伸筷子夹了面前的脱骨鸭掌放进自己碗中,两口吃了个干净。
众大臣亲贵们自然听不到皇帝和妃子在说什么,只看他们似在交谈,神色轻松愉快,便认为是妃子受宠,皇帝对这和自己孙辈差不多大的女子非常满意,都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讨好地向德妃祝酒献词。
陈良娣应付了一遍,就看到台下瑞王身旁的姬清辉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心不在焉,她也懒得多看。
好容易挨到了能歇息的时辰,已经接近三更了,陈良娣进了寝殿,也不知道女官们是何时退下的,便直挺挺地躺在了软榻上。
殿内的鎏金博山炉内燃着清新的柏木香,让人心旷神怡,就像身处山林松海之中。
她正回味着宴席上吃的种种山珍海味精致点心,眼睛注视着头顶床帐上似云似雾的纱幔和石榴花果的纹路,突然反应过一件事。
今天是自己的“新婚之夜”。
也就是说,再过一会便要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子行周公之礼。
而这个男子年纪几乎可以做自己的祖父。
陈良娣脑子里突然冒出无数可怕的片段,那些都是记载于野史话本上的东西,关于后宫中种种见不得人的奇闻怪事,帝王的古怪癖好。
如果是真的,这也太哈人了。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干脆枕着双臂躺在床榻上,将凤头鞋甩脱到一边去,这场婚事本就来的荒唐,帝王心术算计深不可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根本没有看上自己。
在皇帝利用陈家时,也在提防着,现在自己一门心思反对和瑞王世子的婚事,对皇帝来说反而解决了心腹大患,也就是说,免去了因为青梅竹马这层关系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接下来要嫁到瑞王府的,可能是自己的妹妹。
要想阻止这一切,就必须在婚期到来之前,把瑞王给推下台。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宫门敞开,那股白檀的气味如同山风般席卷而来,女官和内侍们都留在了门外值守,陈良娣躺在榻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唱着氓风中的一曲绿衣,显得相当悠闲。
“爱妃,你倒是相当悠闲。”
姬武应付了一整天婚礼宴会,却显得依旧神采奕奕,一双黑色眼眸光芒清澈明亮,他出身行伍,平时也很少让人伺候自己更衣洗漱,现在却站在衣架面前,指了指正讪讪地从榻上爬起来,一脸戒备的陈良娣,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
“看来朕派去的教养嬷嬷算是白搭了,快来给朕更衣。”
交易归交易,现在却是踏踏实实地嫁了人,对方又是皇帝,规矩没法坏,陈良娣卷起袖子来,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现实,但等站在他面前,却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这倒也难怪,她一个阁老家闺秀,平时都是被无数仆从婢女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做过伺候人的事?
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去,那股白檀味道愈加浓郁,比那天夜宴上被晚风稀释后的更明显,带着一股暖意。
“圣人,我,啊不,妾身,第一次成亲,您多担待……”
算上“前世”,陈良娣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如此亲近一个男子,但这两个人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姬清辉带着少年特有的羞涩。
而姬武则在听了她这番错乱颠倒的话语后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朕不是第一次那可真是抱歉了,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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