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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朱墙深


庆灵忽的跪下,焦急而言:“贵人何故不向皇上坦言?贵人如今身怀龙种,是何等贵重,今日在外头受了屈辱难道还害怕皇上不给贵人做主吗?”

        芷岚面上笑容逐渐淡去,轩承胤阴沉着脸色:“何故?”

        芷岚生气般呵斥庆灵:“放肆,小丫头片子御前失礼,整日乱嚼舌头根子,本宫何曾受辱了,仔细着皇上罚治你!”

        芷岚转言便向轩承胤解释:“皇上可别听庆灵胡说,没有的事。”

        轩承胤不闻她措辞,冷声问庆灵道:“说。”

        庆灵双肩抖着,道:“今日在出御花园时,贵人看见锦婉仪训斥凰德殿新分来的宫人,瞧着甚是可怜。心地仁慈的贵人便上去为那凰德殿的一众宫人浅言了几句好话,却不料惹得婉仪娘娘大怒,将身怀有孕的贵人罚在雪地里跪了好些时辰”

        芷岚连忙下了鸾床跪在轩承胤面前:“皇上切莫听庆灵这没尊卑的丫头胡言,这都是没有的事。婉仪娘娘向来谦和宽厚,心思柔婉细腻,对臣妾是极好的,毕竟臣妾也曾是正阳宫伺候过婉仪娘娘的人。”

        轩承胤神情似冰,眉目间的深沉似升起一团乌云。不时,轩承胤便回了天元宫。

        芷岚翻身从鸾床上下来,不觉有何不适,精神头甚好,还笑着挑选何种香气的胭脂。庆灵疑惑的问道:“贵人之前不是要奴婢挑拨皇上与锦婉仪的关系吗,为何方才贵人又帮着婉仪娘娘说好话呢?”

        芷岚伸出葱白的玉指,点了点浓艳的胭脂画在面颊上,不屑的挑动了眉头,蔑笑着:“因为只有这样帮着锦婉仪说好话,才会显得本宫柔弱无辜,而锦婉仪罚罪本宫一事,皇上才能够深信不疑。除去这一层,本宫还可以在皇上面前落得一个贤良谦和,息事宁人的好名声。”

        庆灵才懵懂的点了点头,在心里琢磨着,道:“贵人此计,可谓是一石二鸟。”

        芷岚长眉如柳,横眼看着铜镜里讪笑着的自己:“本宫出手,更本用不着兴师动众,只需短短几言,便可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事后芷岚记起那敬帝离开时的表情,便不由得笑得更为开心。想着自己蛰伏深宫多年,见惯不惯这些妃子斗争,自己也不过依葫芦画瓢罢。锦婉仪虽对自己有些许恩德,但在这后宫之中,岂是恩德就能恕了恩怨利益的?如今自己深在玲珑棋局,且要细细打算,步步经营。这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呢。

        天元宫。煮雪楼

        煮雪楼是天元宫一处用膳之所,分上下两层。素日里膳食从御膳房调配。

        不过轩承胤觉着御膳房每每膳食皆要细布上百余道山珍海味,荤腥佳肴,时日久了便深感铺张浪费,阖宫如此下去怎可得了。故此颁布严旨,严格控制宫中的铺张浪费,只在佳节庆贺,国宴群臣外宾时,方大行御膳。也对宫中嫔妃自设膳房多加赞赏,是为勤俭持家之故。

        茶姜候着锦姝在煮雪楼用膳,玉桌上不过一二菜肴,锦姝进得不甚欢心,口味寥淡。茶姜在这时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轩承胤道:“免礼,下去再备食具,朕在此用膳。”

        锦姝放下玉筷,起身轻言:“皇上在此用膳,臣妾就此退下。”

        轩承胤也不恼:“嗯。”

        这便是两人在天元宫这一方天地里次数最多的交集。虽宫外传闻敬帝宠爱锦婉仪,金屋藏娇,但锦姝晓得,她虽宿在天元宫内,离轩承胤是那般的近。然两人生分许多,远不比在那遥远正阳宫的密不可分。

        锦姝离开时便听见轩承胤对桑怀道,今夜驾幸云嫦宫黛嫔处。

        她当作没听见,只身回了寝殿用药。轩承胤别的不管她,就是这一日三顿药是由茶姜亲眼看着用下的,她总和茶姜开玩笑,说:“来这天元宫敢情是当作医馆了,药比饭吃得多。”

        入夜,锦姝未觉睡意,依旧是去沉乾殿。

        而至半月时光,她已然养成这安睡之前的习惯。不过也觉着巧合,自那次为轩承胤泡茶搭肩披之后,仿佛在这之后轩承胤每每深夜都是伏在龙案之上小睡。虽也闻说他去哪个宫的嫔妃处,但从未留宿,极快的便回来批阅奏折,锦姝也暗自在心底明白,他将国事视为己任,整日操劳烦忧。若极是困倦,轩承胤也是在身后宽阔龙椅上倚着睡着。

        锦姝提着仕女绸面花色琉璃宫灯,看着放置于金麒麟头上的梅花都已显枯萎之态,香味也不如三五天之前那般冷沁。于是便去了后殿折梅装瓶,回来时去了煮雪楼茶水间替轩承胤新换了手炉,包好锦帕放在他身后。

        锦姝时而也想,自己做的这一切,轩承胤想必一定以为是细心周全,百无疏密的茶姜做的。不过也无甚大碍,自己做这些事,从未想过让轩承胤知晓。

        沉乾殿里幽香渲染,四下里去宫人垂首站立,倒甚为安静。即便是拂袖,也听得绸缎细碎之声。

        锦姝拂袖离开时,轩承胤依旧伏在龙案上。他忽的伸了有力臂膀揽过锦姝腰身,锦姝轻声惊呼,一个趔趄倒向龙椅。两人就这样倒在龙椅上倚着,轩承胤借着清白月光抚上她凝脂玉颊,似有试探:“好些日子,姝儿还是要离开朕?”

        锦姝本能的挣脱他臂膀,但毫无作用呢,她道:“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

        轩承胤眼神里生了些神采:“朕是习武之人,何故不知?”臂膀再用了力圈住她,害怕再一次离他而去,又道:“为何这般折磨朕?素日里冷漠疏淡,到了深夜却又挂心照料,最后无声离开,当朕什么都不知晓吗?”

        锦姝深吸了口气:“我以为你都晓得是茶姜做的。做这些本不念着你晓得,想着便做了。你放开我。”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强硬的语气,轩承胤渐渐放了手。

        谁也不曾预料到在轩承胤放手那一瞬间,锦姝反身紧紧抱住了轩承胤,将头埋在男子宽阔臂膀间,轩承胤倒有些手足无措,惊讶停顿之中只闻得她幽梅香气扑鼻,听她道:“我以为,这便是我们之间疏淡下场的结局。”说着泪水涌灌落出,埋着首在轩承胤的龙袍上擦了擦,柔软细腻的龙袍泛着一丝柔和的淡金之光。

        轩承胤在她耳边轻声道:“岂会?朕将你接来天元宫一日,与你一宫厮守一日。可却变成今日这模样,你当真觉着你丝毫没错?”

        锦姝蹙了蹙眉头,眉梢上仿佛积了三年霜般的寒:“我有错,错的是入情太深,我悔不当初,真想从未遇见过你。若是有来世,绝不入帝王家结这孽果,伤身伤心,恨不得遁入空门留得一阵清风淡云。”

        轩承胤大手轻轻拍她后脑:“若有来世,朕也绝不入帝王侯门,换做江湖侠客,来寻你浪迹天涯。”

        锦姝起身坐在龙椅上,手里随意捏着一本折子反复开合,犹豫片刻才道:“寻我,还是寻苏门家的姑娘,再或许是哪一国的公主,还是哪宫的宫女?”

        轩承胤狭长鹰眼敛着精光,眉心缓平过来。那鬼斧神工的冷酷俊颜有了一丝醒悟之色,遂才明白过来。锦姝心思比寻常女子灵敏善思,但苏门封后委实有难言之隐,念着锦姝忧思症结便不予她说道,未曾想到两人却因此生了间隙。轩承胤并非因锦姝提起元妃之秽才恼怒的,而是元妃之事并不是当年所见的那般简单。他恼怒他紧张,都是因为有着不能碰触的隐晦。

        锦姝不知,也不能相知,便只好控制着压下。但锦姝倔强,越是不能碰触的她越要跃跃欲试,她对柔然公主异常好奇,她时刻分不清楚,不敢断定自己是不是轩承胤如今最放在心尖上的人。锦姝看着他凝神之思时,正撞见他眼神里的无奈与苍凉,只在那一瞬间,那份苦楚她便也觉得自己同样深深受着。

        轩承胤用无比认真的神情告诉她:“朕从未见过苏门氏,至于封后一事全是因朕的生母孝惠庄皇后一封遗书,是母后当年为了保全朕性命与苏门端荣做了一笔交易。念着你身子薄弱且患忧思,故此不曾告诉你,至于元妃,她已经不在了,你又何故在意多事,朕懂得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轩承胤将额头贴在锦姝额间上:“姝儿,可还恼朕?”

        锦姝拍拍他后背:“姝儿从未恼过你,是太害怕失去你。”

        想这红尘情事,最为伤人。身在迷局,往日慧思都作了泥羹般,不分清浊。若锦姝早早看明白看透彻,也不至于浑浊至此。

        深夜尾至,轩承胤给锦姝讲了一个纷繁而又冗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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