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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158章:拟奏


“大小姐!”墨碣和冥犀齐齐冲口喊道。

        女子缓缓抬头,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眼迷离。

        她大口喘息着,一个躲闪不及,被攻上前来的一名军士砍中了一剑。

        “大小姐!”墨碣痛叫一声,南江雪的目光却似又渐起了一丝清明。

        但见她一抬手,猛地将残剑刺向自己的肋下,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滚滚落下,拔剑之处,血线长扬,她的身体似已支撑不住,但那种剧痛却彻底摧毁了迷情香发动的最后一波药力。

        脸上红潮褪去,南江雪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抬起手,穿过面前凌乱的面孔,一双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墨碣。

        墨碣左手一扬,南江雪所佩的无极剑赫然飞出,闪电般越过众人的头顶,被女子牢牢攥在了手中。

        剑光再闪,奔至眼前的一人已被她拦腰划开,血和内脏流了满地。

        墨碣更不停留,也不顾刀枪入肉,他疯狂地撞开眼前的军士,劈手砍飞了攻向女子的另一个军士,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南江雪揽在了怀中。

        扯下身上带血的衣衫,他把南江雪肋下的伤口紧紧裹住,又向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眼泪却已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尽管墨碣和鹰卫都悍勇异常,但面对敌人源源不断的多轮围攻,也早已满身是伤,疲惫不堪。

        鹰卫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墨碣身前的尸体堆起了一座小山,小山那一边,鹰卫的统领冥犀如同一个血人一般左冲右杀,但最终还是被大群□□虎贲困在了当中。

        虎贲一声齐喝,十余杆□□扎入了冥犀的身体,又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扎到了半空。

        冥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口中和身体上,鲜红的血水汩汩流淌。

        “冥犀!”南江雪凄声喊道。

        冥犀,跟随南怀瑾多年的鹰卫统领,于她便如叔伯一般。

        “大小姐,冥犀无能,愧对大小姐,愧对公爷,愧对夫人嘱托……冥犀……这便去向公爷和夫人请罪,但望大小姐,吉人天相……”说着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奋力挥出,数杆□□齐齐断裂,在他的身体侧跌之际,几颗虎贲的人头飞上了天空。

        “大小姐,漆麟可堪一用。”这是鹰卫统领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冥犀伯伯!”南江雪再叫一声,眼中奔射出无穷的烈焰。

        不知多少次挥舞手中的长剑,也不知身体上又新添了多少伤痕,眼前血海尸山,但虎贲却仍然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他们,也全都杀红了眼。

        几杆□□刺来,墨碣脚步疾旋,将那些□□尽皆封挡在外,却眼见另一柄长刀凶狠地砍向了正与三人缠斗的南江雪。

        墨碣大喝一声,将身周的敌人连同他们手中的□□一并甩飞开去,毫不迟疑地扑身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南江雪,生生扛下了那一刀劈斩。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墨碣口中喷出,溅在了南江雪的脸上。

        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正在带走他们的气力,带走他们的意识。

        待要再次站起,南江雪却轻轻拉住了墨碣,女子的嘴唇也已全无血色,衬着脸上的血水那般刺目。

        “还留吗?”只听身后有人问道。

        “男的杀了,女的留着。”有人回答。

        “属下无能。”墨碣伏在南江雪身上,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擦的很仔细,很小心,“对不起。”

        女子轻轻摇摇头,握住了他的手,“别让我……落在他们手里。”

        “主子……”一大颗泪滴从墨碣眼中落下,打在了她的脸上。

        “墨碣哥哥……”抬手温柔地拭去了他的眼泪,她对他微微笑着,双眸无比澄清,“动手吧。”

        一声久远的“墨碣哥哥”,加上清明的“动手”二字,再次令墨碣潸然泪下。

        从她三岁上雪归山时,他便跟在她的身边,伴她习文练武,与她同止同息,此后便成了她的贴身大护卫,战极北,平北地,一路追随,如今已有十六年。

        小的时候,南江雪曾叫过他“墨碣哥哥”,但他坚决不受。

        对他来说,南怀瑾不仅是北地之主,更对他有救命与再造之恩,他把女儿交到自己手里,他必终身侍奉,不敢有丝毫怠慢逾举。

        而那个多姿多彩的美丽女子,在这经年的追随中,早已成了他心中执着的牵绊与信仰。

        攥紧长剑,他的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谁心脏碎开的声音。

        “是。”他机械般地应了一句,可手中的剑却似有千钧之重,根本无法提起。

        “南江雪,我不准你死!”破开血腥的空气,一声沉喝陡然传来。

        那般熟悉的嗓音,带着罕见的愤怒、惶急和一种嗜血的报复欲,撞进南江雪的耳鼓,也撞进了所有人的脑子。

        南江雪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她拼尽身上最后一点气力推开墨碣,挥剑削向一个欺身上前打算结果了墨碣的虎贲。

        那人痛嚎一声,手臂被生生地齐根斩断。

        而在他身后,另一个挺起□□的虎贲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前突然现出的明晃晃的剑身,既而缓缓软倒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已飞跃而至,手臂一带,从虎贲的身体上抽回那直没背脊的长剑,抬手击飞了旁边的另一个敌人,他的身后,一批劲装武者如鱼跃鹰飞一般砸入了虎贲的队列,激斗之声再次铮然响起。

        来人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理,他自顾自地来到南江雪面前,俯下身,轻轻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雪……”一声轻唤,却饱含着叩心泣血之痛。

        “哥……”女子向他露出微笑,那笑颜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如盛开的鲜花。

        “我来晚了。”南江风的声音颤抖,英俊的脸孔微微扭曲,刀刻一般锐利分明。

        “刚好。”南江雪含笑道,“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哥哥你别离开我。”

        说着,她把头更深地依偎进南江风宽阔的胸膛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南江风抱起她,那些翻扬的武器、栽落的尸身、血腥的怒喝和惨呼对他来说,仿佛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他只是抱着她,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走出后园,走出守备府,走在阙城混乱的街道上。

        没有一把武器会出现在他身侧,没有一个敌人能挡在他的面前,他那森寒的脸孔,怀中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令靖北的将士一个个目眦俱裂。

        他们无声地砍杀着,他的身前与身后,绵延出一条长长的血的通道。

        ※

        “阙城之变”将北地内乱迅速带入终局。

        事先潜入阙城的暗卫打开了城门,雪狼、风豹和北线黑旗滚滚而入,将最终未能走脱的沈明铮、南怀仁和南山海死死困在了守备府。

        而提前开拔的黑旗燕京近卫旅和赤雷军则将南山原镇守的燕京城围成了一座孤城,切断了城内叛军与南部的一切联系。

        单衣浴血的南江雪仿佛在军中烧起了一把滔天大火,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令阙城的皇三子和燕京的叛军彻夜不眠,却又不敢有丝毫动作。

        虽然敌人已尽在掌握,但南江风并没有下达绝杀的命令。

        事实上,他三日来都未曾现身,只有二公子南江云出面告诉大家,在子渊先生的抢救下,南江雪已无生命之忧,一切将由大小姐最终决断。

        第四日,各军将领被召入大营,中军议事厅内,一众战将怒气冲冲,摩拳擦掌,等着将皇三子和南家三爷所部尽数斩杀。

        “大帅到!”帐外军士的大声通报令乱哄哄的议事厅迅速恢复了安静,众将两相闪开,南江雪在南江风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南江云和南江雨,四大护卫墨碣、龙羽、玄玉和清尘紧随其后,最后是雪归山的子渊,抱臂靠在门口,满脸不高兴。

        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松挽,不着甲,不佩剑,脸色苍白,但双眸却明亮依旧。

        “叩见大帅!”众将轰然跪倒。

        “都起来吧。”南江雪简单地说了一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起身后的众将转朝向她,眼中尽是关切和复仇之色。

        一些人朝走回阶下的大公子看去,却见他微垂双眸,眉峰沉抑,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军令。”没有半句废话,南江雪直入主题,话音不高,但满帐均屏息肃立。

        “南江雨。”第一道命令给的是公府三公子。

        三公子跨步出列,十四岁的少年一扫往日的人小鬼大,俊脸端肃,其间似乎还带着一种逼人的森凉。

        “命你送皇三子返回祇都,并于大朝之日呈我奏书。”南江雪道,既而微垂了一下眼眸,“拟奏。”

        “叛军祸起,北地生乱,以致朝廷不安,陛下忧心,实乃臣办事不力,甚为惭愧。而三皇子以亲王之尊,奉天命驾临燕京,解纷争,抚民心,北地上下,无不尽感皇恩之浩荡。”

        “晟亲王召令臣与南怀仁于阙城会晤,且许臣向殿下单独陈情,臣亦感恩戴德,遂将南怀仁谋杀家父,滞扣家母兄弟,里通外国,意欲夺权乱政,更在极北战事初平之际,不顾邦国安危,举兵谋反,致百姓因无端战乱受苦,同袍因一人私欲相残,种种情由,尽皆呈报殿下,乞殿下上达天听,为臣和万千北地百姓兵士做主。”

        “却不知殿下与南怀仁达成何种约定,阙城之晤实乃假意调解,满城之内皆是伏兵,殿下更对臣施以软筋散和迷情香,意图□□,欲以臣之名节要挟,令臣将北地军政之权交于南怀仁,许臣在殿下荣登大宝之后,入宫侍驾。”

        “臣抵死不从,愤而反抗,身负重伤,幸得兵士拼死相护,兄长一力搭救,方留得一条性命。”

        “臣虽为女子,但出身南氏,久沐皇恩,临危受命,守土不敢懈怠,安民不敢轻忽,便无寸功,亦不知有何大过,竟被逼迫至此。”

        “便即晟亲王天潢贵胄,便即践踏南氏门楣事小,但这般折辱戍边将士,当非陛下所愿。”

        “北地之乱,臣自会平息,叛臣南怀仁,臣亦将交朝廷处置。然晟亲王圣眷隆重,又得陛下敕谕,臣恐有不敬,再遭构陷,故不敢相留更做陈情。”

        “今泣血叩书,乞陛下明察,公断!北地南江雪顿首。”

        口吻甚是平静,但一席话字字凿凿,说的清清楚楚,大帐之内,鸦雀无声。

        他们知道沈明铮设下伏击,南江雪浴血搏杀,却哪知他们居然还藏着这等卑鄙龌龊的勾当,众将一个个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是全都说不出话来。

        “领命。”短暂的沉默之后,南江雨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响起,而这一声“领命”,却像是巨石砸进了水里,愤怒的叫嚷声终于轩然抬起。

        “妈的!杀了沈明铮!”

        “决不能放了那混蛋!”

        “大小姐还需写什么奏书?!天元的皇帝若不给个说法,咱们便打到祇都自己去拿!”

        “杀沈明铮!去祇都拿说法!”

        “杀沈明铮!去祇都拿说法!”

        ……

        炸了窝一样的大厅中,已经有战将拔腿便往外走,却被守在后方的黎落和一众雪狼拦住了去路。

        “黎落!你干什么?!”有人当即忿然斥道,“你聋了?没听见?亏你们还是大小姐的亲卫,大小姐遇难的时候你们在哪?如今怎么还有脸拦我们的路?!”

        黎落等人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心底勃发的愤怒虽然让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仍旧钉子一样站在原地,不肯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眼看有人拔剑抵在了黎落胸前,军帐之内一片混乱,南江云忍不住看了看南江风,后者却依然站在原地垂眸不语。

        几声轻咳响起,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回到端坐于主位的女子身上。

        见她缓缓起身,墨碣还上前轻托了她一把,一众战将全都不自觉地停止了吵嚷,满脸的忿然被更大的关切所替代。

        “大小姐,沈明铮如此卑鄙龌龊,末将等若不能将其斩杀,怎还有脸面再立于大小姐帐下!”说话的是赤雷统领上官辰,他战裙一掀,当即便跪在了地上。

        “大小姐,末将请命,诛杀沈明铮!”黑旗军霍亚紧随其后,粗大的嗓门震的甲叶嗡嗡作响。

        “这沈明铮是皇帝的儿子,也是他明旨派来的,身在北地,竟还辱我至此,我们岂能相容,让大小姐您这般忍气吞声!”贺兰峻怒不可遏。

        “请大小姐收回成命!”沙加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地上。

        “请大小姐收回成命!”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大厅之内,请命声不绝于耳。

        “我说过,这是军令。”南江雪拿过墨碣的佩剑,用手拄在地上。

        扫视了一眼众人,她说话的气力虽然不足,听上去却足够严厉,“你们,是多长了几个脑袋,还是我如今已命令不得你们了?”

        “末将等不敢!”众将垂首道。

        “不敢?吵成这样,还说不敢?剑都顶在了我亲卫统领的心口上了,还说不敢?”

        “末将该死!”几个火爆脾气的武官急忙压低了身体。

        “大小姐。”夏之岚开口说道,“末将等知道大小姐是为了不落朝廷口实,借口发兵北地。大小姐体恤将士疲累,百姓辛苦,北地上下,没齿不忘。”

        “只是,我等身为武将,受公爷恩泽,大小姐厚待,怎能被欺至此,还躲在大小姐身后,让大小姐用一己声名为北地遮风挡雨?”

        说着抬起一张苍白肃穆的脸庞,“请大小姐收回成命!”

        夏之岚一席话后,许多人也都想明白了南江雪的用意。

        “皇子意图□□”,南江雪将此事这般清楚明白地公之于众,迫朝廷理屈而词穷,再不能插手北地事务,迫沈明铮就此断了皇储之路,除非他谋逆篡位,否则再不会成为北地的威胁。

        如此不动刀兵,北地便可安稳,但同时,她也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不但见罪了皇帝,还会被街头巷尾的无数口舌大肆猜测,恶意纷说。

        “请大小姐收回成命!”一众战将忍不住眼圈泛红,双拳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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