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雨中疾行
西坝岸，范县西边的黄河堤岸，全长接近一公里，也是黄河水流最急的一段。
当堤坝开始往外渗水，情况就已经十分危急。
“当真？”顾辞沉声问道。
“应当是真的。”那人说完匆匆抬头看了顾辞一眼，复又低垂着头，“我能确定。”
听到他的回答，顾辞和屈峻颐对视了一眼。
“我去，你留下。”在对视的瞬间，顾辞先开口说道。
屈峻颐想要反驳，只是顾辞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了。
目前情况不明，顾辞也不敢多耽搁，匆匆往外走。现在已入了夜，那里的百姓正在撤离，只是不知道具体的进度。
顾辞的眉头紧皱，心下懊悔，他不该在县衙耽搁的，他来范县好几个时辰了，早该让百姓撤离的。
夜色掩住了路，一行人披着蓑衣在雨中疾行，脚印时深时浅，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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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今夜一直难以入睡，辗转反侧间，渐渐乱了呼吸的节奏。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她才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梦已记不大清了，只是隐约看到了顾辞在水中挣扎的场景。
下意识抚摸着肚子，她想顾辞了，只是越想越觉得心慌。
缓了缓呼吸，沈禾希望自己眨个眼再睁开时，顾辞就和以前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满眼打趣。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侧卧里的阿蕊问道。
沈禾摇摇头，发现对方看不见，复又轻声回了句“没事儿，睡吧。”
只是她自己却睡不着了，又不想惊扰到阿蕊，在床上慢慢翻腾着，将近天明才合眼。
阿蕊天还未亮便醒了，郎君走前交代她要照顾好沈禾，只是自郎君走后沈禾总是心绪不宁。阿蕊知道沈禾是在担忧郎君的情况，只是她也不知如何开解。
近几日沈禾的睡眠越来越浅，阿蕊也跟着浅眠，她起身准备去厨房给沈禾熬粥。才出了房门，就听见有人叫门。
天还未大亮，府里静的很，门房没开门，一时间府里似乎都回荡着敲门的声音。
阿蕊听见屋内有声响，猜测沈禾也醒了。她正犹豫是去开门还是回房的空当，前院突然喧闹起来。
接着就是沈禾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门，不知是不是刚起的缘故，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神情又些呆愣。
沈禾听着前院的喧闹声，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声和来人的脚步声哪个更重些。
“夫人”门房看见沈禾这样，到嘴的话不忍说出口。
只是他慌乱的脚步和惊恐的神情让沈禾愣了片刻神，“怎么样了？”
“昨夜范县黄河堤坝决口，淹了大半，郎君”门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言语间带着些哭腔，“听说那时郎君就在堤坝上。”
心里有过设想，真听到这句话时沈禾的双腿还是不自觉地发软，她倚在门上，扶着门框的手慢慢收紧。
“几个时辰过去了，屈大人一直没联系上。”
打发了那人，沈禾由阿蕊扶着进屋坐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禾下意识的去摸串在脖子上的戒指，她现在手指微肿，戴不了戒指，顾辞就用红绳打了络子给她做成了吊坠。
过了许久，一滴泪从眼角留下，滴落在桌上，渗进桌布里。沈禾的鼻尖发酸，她却只是抬手将泪水拭干。她从未想过她的世界没了顾辞会是什么模样，她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她相信顾辞，无论何种情况，对方都不会抛弃她，和他们的孩子。
沈禾再推开门时，阿蕊他们都在外面候着了。
“夫人您这是？”
原来沈禾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我去找他。”
阿蕊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们也不知道范县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河堤决口后洪水倒灌的情况是否严重，那里伤亡如何，后期是否会有突发状况等等，这些都是之前郎君和屈大人一直在讨论的问题。
可这世间能改变沈禾想法的也只有一个顾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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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的身子有些虚弱，阿蕊想要慢点，却拗不过沈禾。但洪水面积太大了，他们绕了不少路。等沈禾他们到范县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与他们同时到的还有朝廷的钦差，现下官家跟前炙手可热的臣子，韩缜。
沈禾与韩缜不熟，在途中遇上后借着模糊的印象朝他点了点头，倒是对方主动邀他们同行。沈禾想着跟着他们最起码能知道最新的情况就没有拒绝。
他们一行人到范县后，在一个临时的收容站里见到了屈峻颐。
范县的县衙都被水淹没了，他们在这里建了临时的办公场所。
屈峻颐见到沈禾时，吃惊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知道沈禾的身子特殊，如今一路奔波，面色透着苍白。只是他还是得将他们现在的真实情况告知于她。
那晚决口之后，洪水倒灌，一连淹没了十几个村子。这两日他们又把精力放在了阻流泄洪上，重新加固了堤坝，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将工作的重心移到搜救上面来。
屈峻颐说的每一句话沈禾都在心里又复述了一遍，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明明已经到了范县，可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该干什么。
顾辞是因为有人怀疑堤坝渗水，他一同前去查看，从县衙到堤坝沿路数公里，她并不知道顾辞是在哪里被冲走的，周围是否有能躲避的处所，亦或者，是否存在危险的水域
“会没事的。”韩缜不知何时来到了沈禾面前，轻声安慰道。
沈禾听了有一瞬间愣神，她又想起顾辞说话的时候看着总是云淡风轻，其实掷地有声。她忍着鼻子的酸涩退出了人群，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堤坝决口严重，先堵决口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是水灾后的七十二小时是黄金救援时间，而现在距离顾辞失踪已经三天了，不仅是顾辞，所有人都等不起了。
好在范阳的水在加紧排泄。沈禾想要和搜救的队伍一起出发，却遭到韩缜的反对，对方态度强硬，倒与他之前翩翩君子的印象大有不同。
“我理解夫人的急切，只是夫人现在这样确实不合适。”韩缜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又连忙解试，说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沈禾明白，她行动不便，不添麻烦便是最好，可是她就在这里，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她不想这样痴痴地苦等。
他们的对话屈峻颐看在眼里，不过他是不会放沈禾出去的，若她再有个意外，他如何对得起顾辞。
“你若不就在县衙帮忙整理顾辞之前的文书吧。”屈峻颐说道，“之前在新兆时，顾辞就在写水患的紧急预案了，他写的零散，我这两日还未来得及看，就想着你帮忙整理也好。”
沈禾答应了，她和顾辞从前跟着顾长青经历过水患，也清楚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水患以为着什么。
若是顾辞在这里，是决不允许后续治理出现纰漏的。
搜救队一刻不停的打捞，沈禾也开始着手整理顾辞的手稿，里面还夹着几封他未送出去的信，一连几天，每日一封，都是给沈禾的。
里面有问候有担忧也有思念，沈禾读着读着终是泣不成声。
阿蕊在门外听到她的哭声急忙进来安慰，沈禾一路奔波身子比之前更弱了，这样大的情绪波折阿蕊怕她受不住，可情绪一直憋在心里也是大忌。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引来了韩缜，他匆匆赶来，又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在们外站了许久，等到房内那人的情绪慢慢平复后才转身离去。
他虽是钦差，只是临行前官家给他看了顾辞上递的折子，里面详细写了濮阳的近况以及他的推测，还附带了一份针对濮阳的水患紧急预案。
官家给他看这个，也是在告诉他，到了濮阳，决策上以顾辞为主，说白了自己是官家派来给顾辞开道兜底的。
世上事瞬息万变，韩缜如何也未想到真到了濮阳却是现在这副场景。
或许最初听到顾辞遇难的消息时自己还有一丝窃喜，如今是何种心情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韩缜前脚刚回房间，就听见沈禾派人过来请他。他猜测是顾辞的手稿整理出来了，脚步里夹着自己无法察觉的匆忙与郑重。
顾辞在韩缜到范县之前就失去了联系，可屈峻颐的成熟与老练不输给任何人。在韩缜未到之前，屈峻颐就关押了几个官员，剩下的一众对他也是绝对的服从，说是令行禁止也不夸张。
方圆私下打听过，屈峻颐在濮阳百姓和官员的心中威望甚高，而顾辞尤甚。现在屈峻颐所实施的很多举措都是之前和顾辞两人商定过的。
一个人尽管不在身边，可身边所以的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走，这让韩缜又一次看清了他与顾辞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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