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客店相思

三月初二傍晚，船靠岸开城城南。艄公把船系在码头，准备上街沽些酒来吃，他给润福指了间相熟的客店，名曰东来客栈，便就此分别了。

        这是家临街的客栈，门口对联曰：到此且歇足，客至便为家。润福读罢，觉得倒也通俗应景，从此以后，便是四海为家。掌柜热情地招呼着来客：请问少爷尊讳？小店为您登记上房一间。被问到名字，润福迟疑了一下，答道：小生徐润福。

        世上再无申润福，再无蕙园。

        在房内用过晚饭后，润福洗漱一番，始觉得浑身筋骨疼痛，便覆灭灯火，上床躺下。连日奔波劳顿，到了此刻，才真正属于自己啊。

        此时，他却没了睡意，脑海中浮现出申府的景象。离开汉阳之前，润福回了趟申府，申汉秤见到润福，一时语塞：你……你怎么回来了？申母一见他，更是想起死去的永福，开始哭喊：我可怜的永福，你怎么这么命苦。润福知道，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自己的，就是哥哥永福，他甚至为了自己牺牲了性命，然而润福始终不知哥哥对他早已生出男女之情。听到申母的哭喊，他心如刀绞。

        申汉秤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他痛惜亲儿年纪轻轻命丧黄泉，让申家绝后，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愧对祖先，使四代皇家画员家族的荣耀毁于一旦，而这一切，都怪自己当初愚蠢的决定。

        润福走近，双膝跪地，说道：父亲、母亲，无论当初为什么收养我，我都很感激你们的照顾，在此叩谢两位的养育之恩。明日我即将离开汉阳，特来向父亲母亲辞行，此去山长水远，不能侍奉左右，请保重身体，祝二老长命百岁。说完，重重地磕头拜别。

        身后，申父：润福啊，父亲对不起你。他没有回头。

        润福翻了个身，想要酝酿些睡意，枕边放着他心爱的锦囊。因为锦囊里，是贞香的青丝。自从那时，他便随身带着。润福心里清楚，她断发相赠，既是以身相许的托付，又是当日离开时寄物相思永不相忘的坚定誓言。这样的好女子，怎能忘记？他多么后悔，当初没有拥她入怀。

        檀园师傅的朋友打听到贞香大概落脚在开城，润福了却汉阳的一切，便动身来寻找贞香。主上大人已明令申润福不准以女装示人，他必须是男子。他无法面对檀园，留下《美人图》以后，他更清楚自己的内心：师傅只是师傅，是父亲一般的长辈，而我要的，是贞香。

        离开汉阳，是最好的选择，远离主上，远离王大妃，对申家，对檀园，都好。

        夜已深沉，他揽衣起身徘徊，初二的弯月只如细眉，投不到半点光亮。润福举手抚摸着弯月，眼见的却是贞香的明眸善睐，那最初吸引他的，不就是那双眼睛吗？细细回想，从初识到相知，贞香从来没有一丝犹疑，她的眼睛里从来都是坚定，“是啊，她比我更勇敢。”

        “我们一起逃到什么地方去吧，您愿意吗？”

        “我来了，你还在等我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的美人，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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