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月姨本名叫鲁月，是g城一个普通女人。
她是幼儿园老师，丈夫邢达在食品公司工作，女儿楚楚在上学，日子过得普通但幸福。
直到1990年的8月11日，女儿消失了。
楚楚这个暑假后就将进入高中。她成绩不错，偶尔有点倔，但这个年龄的孩子多少有点叛逆。鲁月有时候说她几句，也或者吵吵两句，但很快两个人又好了。
鲁月上班前，楚楚说今天要去找同学玩，要了几块钱。
晚上6点多，女儿还没回来，她以为玩得忘了时间，还想等她回来说说她。
8点多，她和丈夫都担心，去女儿房间，发现了一封信——她说受够了这个家，她走了，别找她。
鲁月的哭声穿透房顶，邻居后来说起来还心有余悸，那个哭声太惨了太吓人了。
她请了长假，四处找女儿，风餐露宿，最惨时一边要饭一边找，却如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找到97年，丈夫重病在床，她不得不回来照料。
过了几个月，丈夫撒手人寰，家人和亲朋都劝她不要再找了，孩子是自己走的，可能会有意躲起来；再说了，她如今21了，想回来的话，肯定早就回来了。
鲁月又偷偷跑去找了两次，人没找到，却被收容部门当盲流遣送回来了。
她没再走。
但人变呆了，时常两眼无神地发愣，有时候会突然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哭着说：“楚楚，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说你，妈妈错了，对不起！”
98年，唐黛丝找到鲁月的时候，她又瘦又小，形同枯木，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唐黛丝解释，有个一岁多的女儿，缺个保姆。有人推荐她，说她是幼儿园老师，很会带孩子。
鲁月呆呆地笑了，一摊手：“你看我……”她自己不配给人当保姆，不配当妈妈，她没照顾好女儿。
“月姨，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你女儿，我会帮你找她的。”唐黛丝坦言。
“真的吗？你会帮我？”鲁月的眼神里有了光，她急切地抓住唐黛丝的手，“真的能找到她吗？！”
唐黛丝点点头：“我会帮你的，而且肯定能找到。你放心吧。”
鲁月立刻说：“好，我跟你去，能找到楚楚，我去哪儿都行！”
“一个月工资2500，管吃管住，我去哪里，你得跟到哪。”唐黛丝微笑着说。
鲁月摆摆手：“不要钱，我不要钱，找楚楚，我一分钱都不要。”
她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跟着唐黛丝走了。
周围的人都议论，月姨是彻底疯了，竟然跟一个陌生女人走了？
月姨跟着唐黛丝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世面，人也变得开朗了。
糖糖也很喜欢这个月奶奶，虽然最开始有点怕她，后来她们慢慢成了好朋友，月奶奶会唱很多童谣，会讲很多睡前故事。妈妈忙的时候，月奶奶陪着她玩积木，做游戏。
终于等来了就要见到女儿的消息，月姨激动得难以入眠，脸上闪现着激动、兴奋和难以名状的表情，她要努力地忍了又忍，才能不追问唐黛丝：楚楚现在怎么样？多高，多胖，有没有结婚？
唐黛丝看到月姨的难以平静的神色，终于要了结了，所有的铺垫工作已经完成。
邢楚楚也在等待跟母亲见面。
三天前，有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在菜市场拦住了她，问她是不是邢楚楚？
她被改过很多次名字，现在叫罗燕。
她是点了点头。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我来找你回家的。”那女人摘下墨镜，笑起来非常好看，“我叫唐黛丝。”
邢楚楚不敢相信。她早就放弃了回家的奢望。
最开始那几年是被打的不敢跑，而现在，她已经生了孩子，还能怎样？
回去了，母亲只会更加伤心和失望，还不如让她不要看到自己，也不至于心碎。
再说，万一这是那个老畜生下的套怎么办？
“我……你认错人了。”她抱着女儿就要走。
唐黛丝跟上她，说道：“你不要怕，只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其他的，等我通知。”
“你说……离婚？！”邢楚楚站住了。
她做梦都想跟那个老男人离婚，他简直是个疯子，折磨她，羞辱她，如果不是女儿，她早就死了。
唐黛丝点点头：“很快。”
不会是遇到神经病了吧？
唐黛丝递给她张名片，“这上面有我手机号码，你有事可以打给我。”
回到家，她哄睡女儿，洗衣做饭，一直在想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下午四点，丈夫破天荒地回来了，没喝酒，他脸色不太好，但不是她害怕的那种——她看出来了，他的脸上是恐惧。
“那个……你签个字。”他掏出来一张纸，离婚协议书。
邢楚楚懵了，是真的？！
“签完字，明天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你……同意离婚？！”她吃惊地看着老无赖，他脸上难堪又痛苦，这让她相信似乎是真的。
“同意。”他说，“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我罪该万死，千刀万剐！”
他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声音很大，接连不断，邢楚楚被吓了一跳。
她没拦着，让他不停地磕头，一直到头破血流，肿起了大包。
她心里喜忧参半，那个女的不是骗子，自己终于要逃离魔爪了。可是一想到母亲……她又踟蹰了。
如果母亲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她该多痛苦？
14岁她被人诱拐离家出走，辗转被卖了好几次，直到98年，卖给了这个比她大很多岁的老光棍，这辈子都完了……现在，好像还有点希望。
第二天领完离婚证，邢楚楚的枷锁被剪开了。
她抱着女儿从民政局出来，唐黛丝站在一辆出租车前招呼她，“楚楚，这里！”
唐黛丝把邢楚楚带到了酒店，安顿下，告诉她很快就会见到母亲。她带着糖糖出去玩了，怕让她在这里等会太煎熬。
唐黛丝出去接月姨和糖糖了，邢楚楚看到电视里直播新闻，竟然有她的前夫？
他去投案自首了，将自己买卖妇女、聚众赌博全交代了，还牵连出了一个贩卖妇女儿童团伙。
楚楚呆了，这个女人不但是神仙，她是个惩恶扬善的女侠啊！
月姨和楚楚母女相认，场面感人，她们都有一肚子苦水，但是都不忍心倾倒给对方。
月姨摸索着楚楚的脸：“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啊，妈妈好想你啊，楚楚！”
“妈，我也想你。”
外孙女乖巧又可爱，月姨的人生像是进入了玫瑰色的大道，幸福让她猝不及防。
她拉着楚楚普通跪在唐黛丝面前：“小唐，你是我们母女的恩人啊，观音菩萨啊！”
唐黛丝忙把她们扶起来，“月姨，你善人有善报。”
“老家的房子，我让人给你们重新装修了一下，这么多年没回去了，收拾一下；楚楚，这里有点钱，给你做个本钱，你开个美容美体的连锁店，资料和联系方式我给你准备好了，商铺也买下来了……你好好孝顺月姨，好好赚钱养养大女儿，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好好谈个恋爱，结个婚，听到了吗？”
楚楚拉着她的手，哭成泪人：“我知道了。”
飞机慢慢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糖糖拉着唐黛丝的手，问道：“妈妈，我们以后可以去看月奶奶吗？”
“当然可以啊。”唐黛丝亲了亲糖糖的小脸儿，女儿聪明善良，让她的生命变得愈加完整。
回酒店的路上，唐黛丝想起自己跟月姨在上一世里的第一次见面。
她刚进监狱，是受欺负的对象，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无论坐到那里都有人推搡她，还有人抢走了她饭菜里唯一的一点荤腥。
“哟，这妞儿长得挺漂亮，你是不是勾引男人了，啊哈哈哈！”有一个很胖的平头女人嘲弄她。
周围的女犯人都哄堂大笑，里面太枯燥无趣了，有个人捉是个乐子。
“大黑鱼，离我女儿远一点！”一个身材瘦小白发凌乱的老太太突然出现，指着胖女人大喊道：“你离我女儿远一点，不然我捅死你！”
她伸开胳膊护在苏未央前面，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
“大黑鱼”撇了撇嘴，不甘地说：“老疯子！你真以为我怕你啊！”
“不怕你就试试！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白天捅死，晚上掐死！”她激动地挥舞着胳膊。
大黑鱼撇撇嘴走开了，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都散了。
月姨是苏未央被遣送到省女子监狱后的第一个保护人。
她后来才知道，月姨是杀人犯，杀了自己的女婿。说来话长——
她女儿楚楚在14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她找了很多年，其实女儿早就被卖到大山里了，后来又几经转手，到了一个叫春城的地方，被卖给了一个年龄很大的老流氓。
他虐待楚楚，因为她生了女儿更加变本加厉，在婴儿10个月的时候将她活活摔死了。
楚楚的精神崩溃了，时疯时好。
有个老乡在街上认出了疯癫的楚楚，打电话回去告诉了月姨，她日夜兼程跑到女儿身边。
她曾视之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如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又听说了外孙女被活活摔死，这些年来的痛苦与仇恨让她下定了决心。在禽兽烂醉如泥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月姨把他捅死了，刀刀致命。
她自己打110报的警。
唯一让她痛苦的是，女儿无所依靠，听说她总抱着个洋娃娃喊“宝宝”，月姨也变得疯癫了，每次来了年轻的新犯人，她就喊那是她女儿。
……
这一世，苏未央要阻止这一场人间惨剧。
她要让月姨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苏未央带着糖糖走进大堂，有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男人迎面走来。
即将擦肩而过时，男人摘下墨镜，莞尔一笑：“唐黛丝女士吗？你既然在找我，怎么会认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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