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东海大雪
临近年关的时候,东海岸竟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海边是极少下雪的,今年倒是奇怪,居然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连海岸上的海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好在雪虽然大,却是无风的,天地苍茫,只见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地落下。
乔羽飒半夜被冻醒,睁开眼睛还以为天色已经大亮了,推开窗户,才发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朵大朵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中坠落,万物寂静,连雪片坠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吱呀一声,竟是白泽的窗子也打开了。
夜晚寂静,那开窗的声音传的很远,大抵是白泽在隔壁听见了她开窗的声音,便也出来瞧瞧。
她侧过头去,看见他披着一件纯白的斗篷伏在窗棂上,微微探出身子,也正转着脸过来瞧着她。
雪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得他面若梨花,真真的是谪仙般的人物。
下雪毕竟是有些冷的,她从床上起来,只着了中衣,这一下子便觉得寒气侵体,便紧了紧身上的衣襟,白泽却是眼尖瞧见了,从肩头撤下披风,隔着窗子便递了过来。
“这场雪下的急,实在是冷,你身子不好,还是多穿些。”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背,凉得有些彻骨。
她隐约记得,在很久以前,他的手一直是温暖的,暖的让她安心,却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么冷。
他又轻声咳嗽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将披风递了过去,轻声道:“你身上有伤,我听着这么些日子了,你咳嗽一直不见好,还是自己多保重些。”
白泽瞧着她,却是伸手一推,并不接过。
轻声地叹息了一声:“你好久不曾和我说话了,有时候我真是怕,你再不同我说话,我会连你的声音都忘记了。”
说着又自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便是忘了所有,也不可能忘了你。”
乔羽飒不说话,只又回过头去看着屋子外面的雪景,这海边的气候是不适合梅花生长的,只是因为她喜欢,白泽便央了嘲风在屋子外面种了一颗,没想到能成活的,谁想这一场雪下来,那梅树竟是有小小的花骨朵冒了出来。
只是不曾开放,空气中浮动着雪片的清新味道和腊梅隐隐的香气,天空无月,乌云厚重白雪却是将整个世界照的清清楚楚。
他转过脸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便笑了。
那笑声似乎是很久以前她便听过的,宛如山顶淙淙流下的清泉,清澈明朗。
“我还记得好像是几百年前,宿海边也下过一场大雪,那时你从来没有见过雪,兴奋地整夜睡不着,大半夜的跑到嘲风的房间扭着他的耳朵让他带你出去玩,嘲风向来是睡不好便有气的,伸手就将你扔到了窗外,那时候你人小个短,那雪实在是下的大,你被扔出去,就将院子里的雪地砸了一个雪坑,却是连人都瞧不见了。”
他慢慢地咳嗽了几声,那声音仿佛是都带着笑意的。
“那时候你也不气,从雪窝里面爬起来又爬到龙三身上去拧他的耳朵,气的他哇哇大叫……”他仰起脸,目光有些迷蒙,语声轻柔,似乎是在怀念,“那个时候,真是好。”
乔羽飒低下头,忍不住也是微微一笑。
她自然是记得的。
她的身体里面,储存着几千年的记忆,有些时候即使是模糊了,却也依旧存在过。
可是,却是那么遥远了。
遥远到让她觉得,那些记忆,只存在梦境之中。
太过不真实。
可是那是真的。
两个窗子离得很近,近到她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他的衣袖,可是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她终究还是不愿意伸出手去。
咳了几声,白泽才止住有些杂乱的气息,瞧着她又是微微一笑:“这时候寒气重,你身子单薄,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说着竟也不瞧她,伸手合上了窗子。
雪光清冷冷地洒在她的脸上,白泽合上的窗子猝不及防地将她刚刚升起的心思灭了下去。
可是还未等她将自己的窗子也关上,却听见身后一声门响,白泽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
他也不说话,只抱着被子走到床前帮她铺好,雪白的头发顺着他消瘦的脊背流泻下来,被窗外白雪的亮光反射地有些耀眼。
他铺好床转过身来看着她,面上依旧神色平静。
“这雪下的突然,家里又没有厚些的被褥,飒飒就讲究一晚上,明天我去集市上给你再买一床回来。”
乔羽飒知道他定然是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了。
开口想推辞,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才发现,他们好像许久都没有说话了。
每日将药送到他的房间,她不说话,他端起药碗便喝,喝完药他想说话的时候,她却是转身就走,时间一长,他也不敢同她说话了。
他却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转身便要从她身边走过。
鬼使神差的,乔羽飒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白泽眼睛一亮。
他的手腕冷的彻骨,让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却是什么都忘了,她仰脸瞧着他:“你身子也不好,还是你盖着,你说得对,这场雪来的太急,谁都没有准备……”
她知道他定然是不肯的。
他遇见她的事情,便执拗地像头牛,只要是对她不好,他定然是不肯的。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是知道的,他从来不肯伤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对她,可是她怎么,就忘了。
白泽瞧着她只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却依旧紧紧地扣着他的手腕,便大着胆子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飒飒?”
乔羽飒犹豫了一下,声音放柔了许多。
“不成,今日谁都别冻着,你我一起将就一晚,明日一起去集市上买被子就好。”
她话音未落,白泽忽然手腕用力,一把将她拽进了怀中。
她没防备他力气这么大,一下子撞了过去。
这才惊觉这个男人,竟是已经瘦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身上沾染了很重的药草的苦涩味道,混合着他身上的花果香,一时间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还是爱他的。她不能停止爱他。
她慢慢地伸出手,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些年,她什么也不说,他却是懂了。
窗子没有关紧,好在今夜没有风,世间万物一片寂静,似乎是大雪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透过微掩的窗棂,似乎有梅花淡淡的香气从外面传了过来。
白泽睡得很沉,侧身对着她,一脸的安详,手却是紧紧地在被褥底下扣着她的手指,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知道,明天开始,他的身体,一定会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这一夜白泽睡得很沉,他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一晚上连一声咳嗽也没有,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瞧见窗子大开,白亮的天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堂堂的。
隐约便能瞧见屋子外面的腊梅开了,火红色的花朵镶嵌在黑色的枝桠之间,显得极是好看。
似乎浑身上下都通畅了许多,原本痛了几个月的胸口,这一觉睡过来,身子好了许多。
他坐在床上,忽然就微笑了起来。
乔羽飒早就起床了,正在屋子外面的梅树前采集花瓣上的雪水,听见他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她穿着纯白的素裙,外面却是披了一件青灰色的毛绒披风,怀中抱着一个罐子俏生生的站在雪地里,愈发显得明眸皓齿,面若春花,说不出的好看。
那一侧脸微笑的风情,竟是将身后的白雪红梅都比了下去。
“你醒了。”
白泽心底一暖,只是那么平静的一声问候,好像是多年以前他们在宿海边上一样,她蹦蹦跳跳地跳到他的床上,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笑眯眯的瞧着他,声音稚嫩清脆。
郎君,快起床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么叫过他了。
只是现在,他也满足了。
他眼眶微湿,走上前伸手摘下一朵绽放的梅花戴在她的发间。
“飒飒带着梅花也是好看的。”
乔羽飒抿嘴一笑,歪了歪头:“那明年生辰,白泽可是要给我雕一个梅花的发簪了?”
身后的门一声响,是龙三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这厮一头乱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外走,脚刚买出来,就看见了屋子外面的两个人。
见两个这般样子,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先是看了看天,又瞧了两人半晌,自言自语道:“这下了一场雪,出了什么事了?”
白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接过她怀中的罐子,伸手便拉住她藏在斗篷底下的手:“前些日子蒲牢不是还说这里的水不好,没得东西泡茶么,一会儿我们多收一些,能喝到明年了。”
两个人转身就往屋子里面走,嘲风在后面瞧着,一时间忽然想起了自家弟弟的话。
这两个人,还真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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