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满院落花 春祭奠
淡青色的帘子后面隐隐有烧水之声,乔羽飒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便靠在尉迟烨身上,不多时便见帘子一掀,那个一身布裙的老板娘走了出来。
几年过去,岁月在她脸上也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只不过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面竟是有些异样的光彩,乔羽飒微微转动眼珠,瞧着接过她手中面碗的男人,心底了然,她等的那个人,终究还是等到了。
老板娘见到两人也是微微一愣,旋即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又见到公子和夫人了。”
尉迟烨身子似乎是僵了一僵,轻笑了一声:“难为夫人还记得。”
老板娘一身妇人打扮,所以称呼一声夫人,倒也不为过。
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放在两人面前,老板娘接过男人沉默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自然是记得,像公子和夫人这么出众的人,自然是极容易记得的。”
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起来也是好几年不曾见到三公子了,听说几年前乔家出了事,三公子就再没来过了。”
乔羽飒微微一怔。
曙安城依旧是繁华的曙安城,依旧会有鲜衣怒马的红衣青年意气风发的在街头策马而过,可是都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乔三公子那般,永远肆意飞扬,那神采样貌,是谁也及不上的。
见两人默然,老板娘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这么些年过去了,瞧着公子和夫人还是这般恩爱,倒真是叫人羡慕呢。”
尉迟烨揽着她的肩膀,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凄楚的笑意:“我们,自然是一直都很恩爱的。”
乔羽飒在一旁微笑点头,桌子下面被尉迟烨握住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这么些年,她究竟是负了尉迟烨太多。
梨花香甜满城,这生机勃勃的曙安城迎来了温暖的南风,洁白的花瓣顺着风飘荡的到处都是,护城河上是繁华艳丽的画舫,伴着女子轻柔的娇笑声。
盛世繁华,尉迟烨忽然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河边相伴走过的青年男女。这时节正是踏青的最好时候,大熹向来民风开放,有过婚约的男女在这时候相约出来踏青最是平常不过。
两个人混在人群之中,好像是寻常的凡间男女一样在河岸寻找春日的气息,但是两个人,都不能如同这岸上的男女一般,就这么心平气和的走在充满生机的青草地上。
尉迟烨拉着她的手停了下来,忽然低低的开口。
“羽飒。”
乔羽飒转过头去,看着尉迟烨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熄灭下去。
“你一定要好好的,这辈子我已经抓不住了,你答应过我的,下辈子,就算是不记得我,总是要给我机会的。”
乔羽飒微笑着点点头。
不远处画舫中隐隐传来隐隐的歌姬歌声。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画满楼。
这首词之前是她曾经给三哥写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流传出来,一直在坊间流传,竟是传了这么多年竟是依然十分盛行,那时候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首词,这时候听起来,短短一句,竟是包含了那么多她当时不懂的情绪。
事过多年,她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乔羽飒深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气,不知还能闻到这样纯净清澈的空气还有多久了,她想起那日青丘曾对她说过,此生此世,她会与尉迟烨,至死方休。
其实从那朵姻缘葩在她与白泽面前化作飞灰之时,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终究不能善终。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她爱了几千年,他守了几千年,却是依旧躲不过天命。
乔羽飒慢慢的伸出手去,扣住尉迟烨的手指,唇角上扬,眼泪却是忍不住簌簌的落了下来。
“烨郎,此生我最对不住的,恐怕就是你了。”
尉迟烨微微一笑,正欲说话,一阵翅膀扑伶伶的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肩头,尉迟烨眉头轻皱,伸手从白鸽腿上取下一张小小的布帛,细长的眼一扫,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然后望向她:“白泽追上来了。”
乔羽飒呼吸一滞,她竟是没有想到白泽竟然醒的这么快,竟也追上来的这么快。
她转身就走,尉迟烨跟了上来,上前拉住她,目光竟是有些死寂:“羽飒,时间不多了,你要走吗。”
他没有说,你要和他走么,但是乔羽飒却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稳稳的走着,忽然车外一声喧哗,只听车夫一声轻呼,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两个人差点从座位上滚了下来,乔羽飒猛地抱住了尉迟烨。
一阵淡淡的花果香气传来,透过车窗帘,一只玉白的手猛地掀开了车帘。
乔羽飒慢慢转过头去,一眼就望见了白泽苍白如纸的脸颊。
此时她正穿着贴身小衣,长发散乱的伏在尉迟烨的身上,尉迟烨光裸着上身抱着她赤裸的腰身,整张脸埋在她的胸口,听见声音便微微坐起身来,伸手拿过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白泽愣在原地,半晌脸色由白转青,半晌才颤动着双唇咬牙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快下来……”
乔羽飒抱着披风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脸色绯红,气息依旧有些不稳,看向白泽的时候神色不变,被胭脂染得鲜红的嘴唇往上一勾:“白公子有事?”
白泽瞪着她,好像是眼睛要瞪到天边去。
“我以为……我以为……好!乔羽飒……你好……”
他慢慢的站址了身子,脸色苍白的好像肩膀后方那朵清冷的梨花,一甩袖子放声大笑:“好好好!这样对大家都好!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如此便祝陛下与乔小姐百年恩爱,白首相伴!”
他双手平眉做了一个深深的揖,雪白的发丝覆下来,乔羽飒在丝丝缕缕的发丝间望见他死水般平静的面容。
他站直了身子,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一甩衣袖便转身走了。
漫天雪白的梨花花瓣片片地落在他的发间肩上,他的背影决绝而清瘦,步伐间带着坚定的凄绝,风忽然间猛烈了起来,大风托起他雪白的发和衣袂,广袖纷飞,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她在车里静静地瞧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洁白的花雨之中。
乔羽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胸口痛的不能再痛,浑身的力气随着他的消失似乎也被抽干,她软软地向后倒去,落到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心如刀割。她望着尉迟烨死寂如同深海的面容,只觉得悲伤如起潮的海水从脚底直冲到头顶,这个世界没有声音,只有铺天盖地的错爱与缘劫将她们淹没。
乔羽飒咳嗽了一声,伸手抚上他山峰般俊朗的眉,心底明明是那样的悲伤,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烨郎,对不起,我不想利用你的,可是我……”
她当真是不想利用他的,每当她利用他一分,他的心便会死寂一分,她欠他那么多,怎么能还这般伤他?可是她更不愿白泽因她再做出什么事来,为了救他,龙三龙四,甚至是青丘,付出的太多了,她本就是个不应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何还要苦苦地连累别人呢,只是临了临了,她还是对不住他了。
他握住她的手,他脸颊滚烫的气息让她的手指也微微痉挛,这样痴情美好的男子,是她太残忍,才会这般伤他一次又一次。只是这固执的人,却依旧守在她身边,隐忍而不打扰。
“羽飒,现在你还在我身边……谢谢你还愿意在我身边……”
他气息平稳,声音苍凉如水,他坚硬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平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地砸着她的脊背,一声,一声,缓慢,坚定,波澜不惊。
却,那样空旷,那样悲伤。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与执着。那卑微的,虚妄的执念,最终都会以悲剧收场,只是人总有些那么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侥幸,可是殊途同归,这世间当真是造化命人,一场戏落幕,站在舞台之后的人,往往抓住的,只剩一手虚空。
看不破,堪不破。这红尘万丈,繁花似锦,偏偏笼住了多少寻常男女的呐喊挣扎。
这世间,缘太多,劫更多。
谁把往事思量,笑时泪半行,曾几度过往,多少心伤。
烨郎,若是我有幸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她闭上眼睛,耳边慢慢清晰,有娇娆的歌声从画舫上传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南风很暖,有大片的阳光透过窗帘慢慢地打在她的脸上,像情人的手,带着梨花清甜的香,耳边是春日的碧城中才子佳人的笑声,干净又欢愉,不经意间就葱绿了一城的青翠。
这世间,当真是那么美好,只是她停留的太短,那些她爱的爱她的人,让我她出浓浓的不舍。
她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慢慢枯竭的声音。真好,至少,她最爱的那个人,在慢慢的康复着,爱她的那个人,在我身边守护着。
许多个身影从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们皱眉,他们微笑,他们悲伤,他们的一点一滴,填满了我单薄乏味的生命。
爹爹,大哥,二哥,三哥,嘲风,蒲牢,阿茵,阿陌,青丘,郁婞,袭艺,襄冉,白泽……还有服侍过她的侍女和女官们。
原来她的生命中出现过那么多的人。
耳边是一声叹息,一滴滚烫的水落在她的眉心,她忽然觉得心静如海。
“羽飒,睡吧,等你醒来,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不管那时,我是你的谁……”
她慢慢地勾起唇角,给他一个,她从未给过他的,只为了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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