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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泰晤士


  温热的水面上,浓厚的水汽飘荡着,缓缓升起,在瓷拼装饰的顶穹上舞动,凝结成水珠,最后落入池中。

  滴答。

  声音轻柔。

  叶青玄睁开眼睛,抬起手揉着脸。

  在温热的浴池中,在海风中吹僵硬的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困倦浮现,浓厚的睡意浮现。

  他撑起身体,跨出浴池,扯下浴巾将自己擦干。

  门外面,仆人的声音响起。

  “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

  叶青玄换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门口的仆人恭谨地低着头:“老爷在餐厅等您。”

  “恩。”

  叶青玄嗅着空气中萦绕的熏香,觉得鼻子有些发痒。

  兰斯洛特家作为开国元勋,在阿瓦隆的产业众多,哪怕是在曾经最为繁茂的中城区,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有一栋大宅,还有宽阔的庭院和花园,隔绝了噪音,闹中取静。比罗拉家的偏僻鬼宅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以前在上代家主、叶青玄的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叶青玄也经常来这里,还记得这里的诸多装饰和摆设。外祖父还准备在他生日的时候,将这里转入他的名下,但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再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

  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物是人非的同时,他却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排斥感。

  并没有让仆人引路,他穿过了走廊和阶梯,走向了餐厅。

  由于交通便利的缘故,兰斯洛特家的宴会经常在这里举行,在数百年的修缮和不断地增补中,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倾尽心力,打造得完美无缺。

  珍贵的藏品众多,甚至墙上一副看起来不起眼的挂毯,便是某位公爵所赠送的礼物,或者曾经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的珍奇。

  “果然是家大业大啊。”

  他扫了一眼悬挂在餐厅墙壁上的巨大油画,忍不住轻声感慨。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在餐厅里只有兰斯洛特一个人,而他的女儿克里斯汀却并没有回来。

  和其他动辄亲生儿子女儿几十个,私生子数不清的贵族相比,同时传承着两具圆桌装甲的兰斯洛特家的世系堪称单薄。

  可以说历代单传,有好几次甚至险些断绝。

  正因如此,才对血脉如此珍视,哪怕是私生子也绝不会流落在外。

  上一代的家主的妻子竟然诞下了一儿一女,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而本代的兰斯洛特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妻子而且早逝,旧疾缠身。

  如果不算叶青玄的话,兰斯洛特家恐怕也只有父女两个。

  纯粹以传承而论,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叶青玄入座之后,仆人端上了晚餐,简单的样式,量并不算大,但足够精致,恰恰可以填饱胃口。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叶青玄也没有主动开口。

  沉默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

  仆人撤下餐盘,端上了红茶。

  在略显昏暗的柔和灯光里,兰斯洛特就着另一杯热水,服下几颗药片之后,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隔着茶杯升腾起的袅袅水汽,兰斯洛特沉吟片刻,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你很疑惑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这一场战争准备了百年的阿瓦隆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对此,我也无意对你隐瞒。

  毕竟,你为了拯救这个国家重新回到了这里,应当知晓这一切。”

  他凝视着叶青玄,看着他的眼神,表情就变得苦涩又复杂:“时间要从半个月之前说起,从利维坦即将迈入复苏阶段的那一夜开始……

  -

  -

  半个月之前

  黑暗的天穹上,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无穷尽的从天上落下,覆盖了海上的孤城,压得城市中的孱弱灯火飘摇欲熄。

  在阿瓦隆的最顶层,皇宫正对着远处死寂的海洋。

  在王座大厅的最高处,那沉重的王座上,隔着敞开的大门和暴雨,视线便能掠过宽阔的广场和遥远的距离,笔直地落在海上。

  “下雨了啊。”

  王座上困倦的皇帝从漫长的睡梦中惊醒了,抬起眼瞳,便看到海上的黑云与驰骋的雷电,于是,碧绿的眼瞳中,便浮现一丝释然。

  “终于,要到了么?”

  “正是。”

  王座之下,兰斯洛特颔首,他撑着拐杖,面无表情。在门外厚重的雨声中,只是凝望着被放置在大厅中央的圆台。

  在圆台之上,是一座四方的棱柱,宛如最好的玻璃匠人打造出的艺术品,那堪比钢铁的核心看上去清澈而透明,隔着它能够窥见摔碎在广场上的雨滴。

  可就在透明的棱柱之上,此刻却被丝丝缕缕的血管所覆盖。

  就像是活过来一般,那血管在搏动着,宛如活物呼吸。

  从数条主支上分出来的纤细血管在空中招展着,如同树木的根须,在轻盈的歌声中招展。

  “国王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又应该流浪向何方?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获得永生……”

  歌声从棱柱之中传来。

  那是破碎的血肉。

  那一块残破的血肉被封印的时候,只有一节尾指那么小,可现在,却已经侵蚀着钢铁,在封印中生长,壮大,化作了一张模糊的面孔。

  在几个月之前,那一张面孔只是血肉模糊,依稀酷似女人。

  可现在,那张面孔已经长成了,五官具足,微闭着双眼,嘴角翘起,像是沉睡在甜蜜的美梦。

  嘴唇微微开阖时,便唱出了幻觉一般的歌声。

  歌声是活的,宛如魂灵,穿透了层层的墙壁和暴雨,回荡在海天之间,呼唤着远方的妖魔们到来。

  那一张面孔如此的精致,带着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美,似是柔和,似是刚强,似是嗔怒,又似是微笑。

  每隔一个角度去观察,得到的结果便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充斥着非人的魔性。

  在那轻柔的吟唱中,女王从王座上起身,走进,凝视着水晶中的面孔,许久,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一定很寂寞吧?泰晤士亲王。”

  无人回应。

  于是,伊丽莎白伸手,想要将那水晶棱柱捧起。

  “陛下。”兰斯洛特踏前一步,看着她,摇头:“不可。”

  伊丽莎白笑了,手掌触碰在那棱柱上,如此轻柔,像是要抚摸那一张面孔。

  无数绒毛一般细碎的血管瞬间延伸而出,像是贪婪的树根,纠缠在她的双手上,想要生根发芽。可是赤红色的龙威从那纤细的躯壳中喷涌而出,明明是同源的力量,可是却暴戾的像是要毁掉世间的一切。

  只是凝视,便觉得刺痛。

  只是触碰,便会得到毁灭。

  血管在瞬间蒸发了,断绝,收缩回了水晶之中,那一张面孔抽搐着,眼皮颤动,像是即将从噩梦中苏醒。

  “真羡慕你,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老,美丽的一如往昔。”

  伊丽莎白捧起棱柱,端详着那张面孔,眼神就变得复杂又悲凉:“一定很痛苦吧?代替我们受过,这么多年,眷恋尘世,又求死不能……”

  依旧无人回应。

  兰斯洛特单膝跪地,再度恳请:“陛下,利维坦将苏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让我再看看他。”

  伊丽莎白怀抱着那棱柱,端详着那一张沉睡的面孔:这是我的叔叔啊,兰斯洛特。

  这是上一代皇帝所制作的祭品,因这罪孽之血而牺牲的第十六个人……独一无二的泰晤士亲王。

  你知道么?他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我出生的时候,他只大我三岁。他十三岁的时候死了,可在那之前的七年,都和我一同度过。

  我甚至还记得他生前说话的语调,细声细气,像是个女孩儿……他曾经抱过我,照顾我,像我的哥哥一样。

  他的龙血远胜于任何族人,因此才成为祭品,死在我父亲的手中。

  ——现在我是皇帝,负责杀死他的人就轮到我了。”

  兰斯洛特缄默。

  这是皇家的耻辱,也是安格鲁所不能容人知晓的秘闻。

  早在数十年前,利维坦就应该第六次苏醒了,是泰晤士亲王的牺牲将这一日延缓到了今天。将龙血之裔制作成祭品,又残忍地焚烧成灰烬……

  将那烈火烧不尽的残骸封印在铁中,将骨灰撒入奔流的浊水,回归海中。

  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只能如此,也必须如此。

  许久,许久,伊丽莎白闭上了眼睛。

  在静谧中,这多年以来因诅咒而痛苦的女皇像是忽然恢复了平静,那是忍受着煎熬的痛苦所锻造出的意志。

  “有时候,我会感谢这怪物的血。”

  伊丽莎白抬起眼瞳,凝望着王座大厅之外的暴雨,和漆黑的海洋:“毕竟很多人都死了,我还活着,不是么?”

  兰斯洛特无言。

  “安心吧,兰斯洛特,我还没那么脆弱呢。至少,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在这一场不应该开始的战争里,已经有太多的牺牲了,我不会在容忍我的子民继续死去。”

  伊丽莎白的眼眸低垂,不再软弱,也不再感慨,像是化作了钢铁:“现在,事情又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呢?”

  “一切都如同预料,损失也在接受范围内。”

  兰斯洛特回禀:“已经和迷雾中的各省再次取得联系,大部分国民第一时间已经开始避难,除了个别庇佑所被攻破,其余地方还可以继续坚持。

  按照计划,第二皇家舰队已经开拔,前往各地进行支援。第三皇家舰队布防内海,随时严阵以待。

  第一皇家舰队已经由零号斯坦因密室解封,只要您的命令,随时可以唤醒。

  只是这一次的黑河,相较往年更加的麻烦,目前酝酿之中的总数大概约为三十条,观测者的报告说,还在持续增加。各个海域中栖息的大魔也被唤醒了,海中孽子再次开始繁衍。

  根据亲王阁下的残骸生长速度,我们推测,大概今晚,第一封印就会被撕裂,利维坦会以此为核心,进入真正的复苏阶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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