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与鬼（20）
“这是怎么回事？”大部队逐渐聚集, 看着禁闭室里的黑雾，表情都有些古怪。
首当其冲的老师们一脸震惊，而后面跟着校草而来的学生们则是颇为摸不着头脑。
戚依白也问宁城：“这是校长？”
宁城颔首：“校长的一部分。”
禁闭室的门一直是无法从里面打开的。
老师们反应过来后想要上前开门, 自然而然地被校草拦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师的表情很难看。
校草死里逃生, 喘着粗气，可能是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 这个时候被数双眼睛盯着也没觉得多慌张。
——更可怕的都经历过了，还怕和几个老师对峙吗？
他慢吞吞地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好不容易把它关进去，你们说放出来就放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戚依白转头：“这个台词你教他的？”
宁城果断表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戚依白仰天, 好一会儿后才道：“真土。”
宁城道：“为什么说到土就和我有关系？”
戚依白淡定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也土，土狗。”
宁城一时无言，半晌后道：“我改了。”
“改了也土。”戚依白道，话毕还没忘了倒打一耙：“别吵, 现在危险着呢。”
话……的确是没说错。
黑雾只是校长的一部分, 并不代表校长全部的实力。
能够困住这一部分对于校草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就这还是在戚依白给他计划了了路线的情况下。
说是死里逃生真的没什么问题。
戚依白看着剩余的那些老师，问宁城：“你说黑雾只是校长的一部分, 那剩下的一部分呢？”
宁城道：“整个学校都是校长力量的一部分，除了这个禁闭室。一切都是绕着这个禁闭室诞生的，最初的时候校长也只是看管禁闭室的人而已。”
戚依白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猜测还挺正确的时候, 周围的墙壁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走廊从之前的样子变成了吃人的甬道, 而其他npc也在来的路上, 乍一看两边根本就没有对决的可能。
戚依白和宁城也被迫站了出来, 让老师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您也要掺和进来吗？”一个老师道。
“我之前说我在等人, 现在我等到了。”宁城毫不避讳他们地牵起了戚依白的手, 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些，看得出心情非常不错。
“胡说什么呢。”戚依白挑眉。
“不是胡说。”宁城拉着她的手：“我真的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记时间了……”
戚依白硬邦邦地道：“这里有时间的概念吗？”
“没有。”
“那你忘个什么？别啰哩啰嗦的了，能不能打？”戚依白用强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里奇怪的感觉。
除去悸动以外，还有不少别的心情。
非要说的话，与暧昧无关，纯粹是觉得奇怪。
每次进入副本，戚依白从宁城那里得到的回应都是“在等”。
就算是在“它”制造的幻境里，戚依白也能发现宁城总是在等待的。
但其实，戚依白并不觉得自己有让宁城等那么久，他们从认识到在一起的日子里一直算是如胶似漆，很少有分开的时候。
而且这个副本，宁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了不想让戚依白留下。
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让她留下呢？
戚依白想着，宁城戳了戳她脸颊上的肉，被她回以了一个瞪圆眼睛的表情。
“你活腻啦？”戚依白问。
“没有。”宁城道：“想打？当然可以。”
老师们的表情随着他们的对话变得难看。
从之前的说法之中也能听得出来，宁城很强，是最好不要得罪的存在。
学生们看着黑雾，以及变形的走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又涣散了，一个个紧张地手脚发麻，站都站不稳了。
校草知道自己的表演也该落幕了，所以并没有再像是之前那样照顾别人的感受。
他从后面看着戚依白，女孩哪怕是背影也是极美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来问：“看什么？”
“……没什么。”校草心情复杂地垂下头。
和戚依白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在告诉他自己比不过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她才是站在一条水准线上的。
也许乍看宁城是比戚依白要强太多的存在，但女孩身上的气质却让人笃定她不输给任何人。比起直播里看到的淡漠，现实之中接触下来的戚依白更加鲜活，但厉害却是一点没输。
只要假以时日……
校草敛眸，绕回了队列里。
“您就一定要和校长做对？”老师们再次确认。
戚依白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大喇叭，轻轻拍了拍确定还能管用之后，她语气毫无波澜地道：“对，他就是这么说的，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老师们被震得耳朵疼，走廊里的畸变发生得更加严重，这里从原本普通的教学楼变成了好像怪物的肠道，但是无论怎么恶心都没有侵占到戚依白的脚下。
宁城帮她把裙子稍微提起来了一点：“小心，别弄脏了。”
戚依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拿着喇叭继续道：“你们要做什么就快点吧，校长可是在努力呢，你们站在这里发呆，说不过去吧。”
她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像是在嘲讽，只是在陈述事实。
偏偏搞得老师们很没面子，一个个都看着戚依白，却没有一个开始攻击。
戚依白又扫了一眼后面诚惶诚恐的学生们，以及一脸困惑的玩家。
现在的时间不适合做个最终大揭秘，但她已经想明白了大多数的事情。
尼克斯校长，或者说是尼克斯女神应该对应的就是希腊神话之中的黑夜女神。
关于这位女神有很多传说，戚依白不打算使用他们作为依据，在这里她所掌管的就是人类落入地狱之前的大门。
学校由她创造，监管，收留那些没有立刻死去的灵魂，并把他们禁锢下来，悄悄地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如果有人意识到了她的行动，她就会通过禁闭室让对方疯掉，然后在安排特殊的人，也就是校医来处理这个疯子，保证他不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转。
想让一个人说的话没有任何人相信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他打为疯子，从此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而等这些人的灵魂彻底经过了尼克斯的洗脑，完全臣服于她之后，她就会把他们带走。
至于学校里游荡的灵魂，都是那些不听话的。
他们走不了，无法离开，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被消耗，直到被整个大环境吸收掉。毕竟学校就是尼克斯的猎场，她只要把灵魂们困在这里，也就是只有早晚的问题。
鬼阵营的npc们对于自己的境况也没有太多反抗的意识，毕竟他们已经死了，甚至不被看到了，他们只有彼此作为朋友，离开的话可能也去不了哪里，不如安心地在这儿留下。
就这样，尼克斯通过很简单的办法控制着人们的心里。
所有在这里的人的归宿都是被尼克斯消化掉，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
但是鬼阵营毕竟还是要比人阵营难管理一些，也难处理一些。尼克斯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人类阵营她可以随意地去欺骗他们，可是知道一切的鬼魂却不那么好骗。他们知道自己是鬼，对除此以外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很容易对学校产生敌意。
想要让他们乖乖地服从指令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很难，尼克斯便使用了校规来从根源上控制鬼阵营的人数。
校规基本上避免了所有人阵营学生发现学校不对劲，从而猜测到自己是个死人的可能。
宿舍作为安全屋可以阻隔了鬼魂们出现在里面的可能性，让他们在室外锻炼身体也是为了能够保证他们会在学校的阳光之下沐浴，确保他们无法看到鬼魂。
根据这些细枝末节的内容，尼克斯校长又拓展出了自己的团队，保证在她不需要干涉的情况下可以维持学校的运行。
所以，就像是戚依白之前猜到的一样，校规是保护人阵营的，却也不是保护他们的。
戚依白之前就猜测这个副本里有两个绊脚石，现在一看果不其然，除了小麻花这个玩家以外，校长作为npc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哪怕对方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多么可怕，但真的要算起来的话，整个学校都是她所掌管的区域。只是她可以控制这里的每个细节，却无法听到和看到每个区域，这也才给了戚依白行动的便利。
戚依白心里有多重想法，表面上还在和老师们僵持着。
此刻的尼克斯明明被关在禁闭室里，看起来也并不慌。她依旧是保持着黑雾的状态，被隔绝似乎没有削弱她的力量。
但她看起来再淡定，也不能改变鬼魂们在这个动静中全部被放出来了事实，他们的出现导致看起来天平严重倾斜的众人逐渐打了平手，鬼魂们的目标非常果断，都是针对着老师们。
鬼魂们甚至唤醒了一些npc们的自我，他们看着那些熟悉的脸，终于冲破了意识的障碍。
这下可好，现场从两个阵营的交锋瞬间变成了混战，但好消息是无论是对抗环境还是对抗老师，学生们都还算比较占优势。
老师们频频看向戚依白的方向，一边害怕着宁城，却又一边担心着这一边的戚依白。
“看起来还是很强。”戚依白心道。
宁城似乎又会读心术一样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漏掉了一点。”
戚依白一顿，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
她确实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简单来说在禁闭室看到过去的前提是意识必须要模糊，但是尼克斯看起来并不需要睡觉的样子，不会受伤到暂时失去对自己的掌控，也就未必会受到禁闭室的影响。
“我不算是没有算到。”戚依白淡而转身开口：“起码现在是我们和她的战场了。”
她回过头，黑色的雾气铺满了整个禁闭室的玻璃门，看起来像是某些故事之中的不可名状，没有实体，却远远要比戚依白之前见过的那个高挑矜贵的女人看起来要恐怖。
它在房间里迅速地晃动，时不时撞在玻璃上，好几次戚依白都觉得自己像是看穿了对方，居然隔着这样的外表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宁城拉起戚依白的手：“我只想和你一起。”
戚依白心一跳，仅仅是通过这一句话，她就感觉自己想到了很多东西。
莫名其妙倒戈，还搞出一大堆问题的校医。
尼克斯自己都挣脱不了，却能被宁城打碎的禁闭室玻璃。
老师们乃至校长自己对待宁城的忌惮。
这次副本宁城一次次对自己强调的“我们会一起出去。”
……
一切猜测最后落在了戚依白在禁闭室桌洞里找到的纸条上。
戚依白还记得，那上面写着的全都是告白。
在戚依白拿起锤子，要砸开象征着真相的金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紧接着居然和宁城一起穿过了禁闭室的墙。
门外的喧闹一瞬间远去，玩家们还在奋力的和环境搏斗，而这里只剩下了戚依白和宁城。
“会一起出去？”戚依白问。
宁城点点头。
副本到这里已经是最终决战，而这场战争本来就是没有悬念的。
在宁城来到之前，黑雾是漫不经心的，可是在和宁城对上的瞬间，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黑雾在房间里发疯似的穿越了每个角落，还一次次地冲到了戚依白的面前。
宁城自然是将她保护得很好，赤手空拳与雾气相对，居然也不落下风。
他是优雅的，打起架来亦是，没有和武打片里看见的拳脚相对，他仅仅只是做了几个举动就已经压制住了黑雾。
无形之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在和黑雾做对，她节节败退，直到站在了讲台后面。
“停。”就在这个时候，戚依白却突然开口了。
她看向宁城：“这不对。”
宁城的动作也停了，一切似乎安静了下来。
戚依白余光看到学校慢慢在消失，她安静地开口问道：“黑雾……尼克斯连鬼魂都控制不住了，为什么还能控制得了学校？”
“她也知道做取舍。”
“这显然是错误的取舍，让自己落到这个田地。”戚依白看了黑雾一眼，黑雾缓缓凝结，变成了之前高挑的女人形象。
“嗯。”宁城无声地道：“她错了。”
“她错了，还是说你对了？”戚依白问：“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宁城看她上前一步，自己却并未向后退。
他与戚依白四目相对，平静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讲？”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个副本如果摸清了套路的话，很难会死在这里。”戚依白语速很慢，大概也还没想清楚自己的念头，但是落下的每个字都很坚定：“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校长要做一些什么，或者是其他玩家……比如小麻花会有什么计划，但现在看来都不是。”
“什么副本？”宁城问：“你想说什么？”
“一切太顺利了，好像我们就该赢一样，好像现在的我就应该站在这件禁闭室里，看着你们交锋。”戚依白没有搭理自己脑子和她不在一条线上的宁城：“这不对，如果游戏的必然结局是通关的话，那么游戏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而且这还是“它”所设计的。”
宁城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游戏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十天后，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照样会离开这个学校。”戚依白道：“而我的反抗只是让一切提早了。”
“所以？”宁城沉默了很久，才慢悠悠地问道。”
戚依白斩钉截铁地道：“这个副本的结局就是想让我离开，就像你说的一样，你想和我一起走。”
“这个副本最后的boss根本不是校长，而是你。让校医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你，创造出禁闭室的人是你，留下了那些情书的人是你……”戚依白道：“宁城，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你的故事里死了，所以你才会在这里等我？”
在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戚依白发现宁城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是。”他道，语气温和，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的戚依白的头发：“你说的那些游戏什么的我听不懂，但是现在难道不是很好吗？你征服了这个地方，打败了尼克斯……你要离开了。”
戚依白之前说的时候尚且还有比较强烈的心情波动，说完后倒是淡定了：“看来是了。”
她道：“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我才是输了，和你一起离开我才是困住了，是吗？”
宁城伸手撩起她的头发：“我只是带你回到你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这便是承认了。
“什么是应该？”戚依白问：“你怎么知道我该去哪里？”
宁城像是有点受伤，还有些恼怒，但这些情绪都不是对着自己：“我想让你留在我的世界里。”
“我一直都留在你的世界里。”戚依白道：“你很怕我走吗？”
“你本来就总是离开。”宁城道：“但……这次是我的错，怪我，我不好。”
他说话颠三倒四了起来，戚依白感受到这之后还有更多的内情。
或许这个副本只是个引子，为的就是把后面的副本拽出来。
或者说，引诱着戚依白自己走进去。
戚依白叹气。
她从桌洞里又摸出了一把枪，对准了宁城。
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失望，却并未因此停下自己的动作：“你的故事里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白最喜欢宁城了，你该醒来了。”
白白最喜欢宁城了。
这句话就是他们之前的暗号。
宁城当时说，只要戚依白提起来，他就会立刻恢复的。
戚依白当时没有特别记下来这像是玩笑一般的话，而这会儿她总算是想了起来，并且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宁城的表情稍微变化了一些，他紧紧地看着戚依白。
禁闭室里的三人安静下来，就好像是世界失去了声音和颜色一样。
戚依白在等。
等宁城给她一个答案。
宁城半晌后，垂下了眼帘。
他似乎是清醒了，可嘴上仍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我清楚我也是最喜欢你的。”
他慢慢道：“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戚依白不禁有些烦闷。
然而下一秒，禁闭室的门就开了。
走廊像是恢复了原样，宁城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故事，他用戚依白最熟悉的那种语气道：“车到了，你该走了。”
戚依白一愣。
她看向宁城，对方的眼里满是温柔：“去吧，我们……过会儿见。”
戚依白的心放了下来。
校长控制着学校。
宁城控制着校长。
其实戚依白在这个副本中遇上的所有好运，都是宁城带给她的。
是他一步步带着戚依白走到了这里，是他影响了戚依白的每个决定。
而先在戚依白决定唤醒她，她该离开这里了。
但戚依白踩在禁闭室外面的地时，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还活着的玩家们惊疑不定，小麻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坐在地板上喘着气。
他们的直走不远处停着一辆校车。
和来时一样，还是那个司机，玩家们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全部冲了上去。
戚依白却回过头，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宁城。
对方一步未动，看着自己。
戚依白狠下心来向着校车走去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一声枪响。
戚依白猛地回头，黑雾消散，宁城手撑在桌子上，摇摇欲坠。
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流下。
“它”再次出现在了宁城身边，看着戚依白，用口型道：“留下来吧。”
戚依白退后了一步，眼里掩饰不住的震惊，以及心里瞬间空荡荡的。
这是在禁闭室里……不，是在游戏里。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但鲜血落在地上就像是一朵花一样，叫人痛得不行。
她看似绝情，脚却粘在了地上。
……烦死了。
戚依白攥起了拳头。
臭男人……分手不是这样的提的啊。
戚依白还是做不到看着宁城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哪怕知道前面是陷阱。
在她重新向前的一瞬间，却见宁城收了片刻的失神，转头给了“它”一枪。
尖锐的叫声响起，宁城冷淡地道：“你还对她下手吗？”
“它”再次叫了一声。
宁城没说话，但动作的力度也能看出来，他没什么大事，甚至说是故意这样做引“它”出来的。
献血还在流，但他没受到任何影响。
戚依白：……
她难得地大脑宕机，却不料紧接着整个人直接被拉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嗨，像是漩涡一般，戚依白听到宁城讶异也心疼地问：“为什么要回头？”
顷刻间，她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漂浮在天上，看到了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空空如也，只有一个主人，守着一个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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