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剑门
“等等……既然你是真的，”施桃打断了簌簌的自白，想起什么似的问到，“那么今天上午看账本时那句话岂非也是你说的？”
施桃想起上午那句冷不丁吓她一跳的话，当时簌簌接话说这并不是合欢宗的账本，假如簌簌说的是真的，那沙文给自己一本非自己业务范围的别人家账本干什么？二姥姥又何必把旁人的事务给她来看？不过这倒也解释的通沙文给了自己账本就没打算要回来的行为，毕竟这玩意就不是自家业务，拿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处。
簌簌在一片漆黑中为她的问题沉默，先是一脸你是亲传弟子怎么不知道的震撼，又成确实这也难怪的了然，最后化成了一脸百转千回的悲凉，这一点难捉摸的悲凉到又让施桃的感官灵活起来，恍惚间仿佛透过这张脸再想起什么人一般——还是一个不怎么熟络的熟人。
“小君既还记着妾说的话，也是个有心的小君了。”
簌簌似乎是苦笑的，但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没有其他动静。
“这账本自然不是合欢宗的。”
“这是剑门山的账本。”
也是二姥姥的。
在八百年内乱没来之前，剑门山是当之无愧的修仙第一门，门下徒弟众多，土地田畴与庇护养育的凡人百姓也难以计数，当年盛极一时，是连人间帝王公侯都要崇拜向往的，为之设立的祠宗私庙亦是不在少数。彼时人间分分合合仍然不定，修真界却一片太平，除了杀上多少也杀不完的魔域魔修，正道内部极少生事，偶有风波也不过小小摩擦。
那时的剑门山，门内祭祀都是一顶一的奢华，如今虽然败落了，但有重要祭典时还是会露出与其他各宗各派全然不同的家底。剑门山，顾名思义就是正道剑修，修天上三清气，修手中四尺心，故此，他们祭祀所用物件、乃至平是宗门所用之物也多是鹤文松影的装潢。
确实，那套编钟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问题，整体设计照此看确实是剑门山一脉才才有的口味，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是要祭什么，又是为什么要祭，至于二姥姥又想什么才要把这剑门山的账本给自己，她更是不得理解。虽说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但谁又不知道让剑门山败落至今的八百年动荡正是她的二姥姥搞的呢？为此原因，剑门山与合欢宗向来不对付，现任剑尊更是提起合欢宗就要动怒，这样情况下，二姥姥给她一个剑门山账本实在不好解释。
这账本来路已经够不明了，送账本、‘’目的更是超出常识。
施桃叹一口气，先是在心里说一句真刺激，又是在心里感慨一句真离谱，修仙人的八卦还真就是比一般人的都要劲爆十分，至于账本问题这实在是超出了她这个刚当修仙底边的普通吃瓜人的思考范围。施桃有个很健康的思维模式，那就是想不明白还不如不想，你都想不明白了，那必然是缺了一些超出你能力范围的要素，既然是能力范围之外，想再多也是杞人忧天，与其劳心劳肺掉头发，那还确实不如不想。
反正现在哪怕她脑子里全是空气，她这过于强悍的个人背景也足以支撑自己在修仙界横着走，在合欢宗躺着走，而二姥姥又是个至少能听人心声的离谱大能，给自己东西自然是别有用处，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好好保存着等到该用那天拿出来就得了。
施桃掏掏耳朵，最终决定暂时放弃这些不该有的好奇心，顺手拍了拍簌簌的肩膀，沉吟两句之后，在簌簌迷惑又觉得自己是有什么要事要说的目光中开口。
“算了，说点别的吧。”
施桃觉得腿麻，换了个坐姿。
“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还知不知道别的八卦……？”
？
簌簌还以为自己没表达明白，不然为什么面前的女子在听到账本大有来头后的第一反应是想继续挖一些所谓的八卦？难道账本这个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足以让她理解吗？
簌簌审视着施桃的脸，心想着这人虽然长得不算太好，但看着也不傻啊。
施桃还是能从簌簌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隐藏台词的，但就如她想不明白干脆不要想的守则所述，这本身就是个以她的实力年龄身份各个角度来说都不该过度涉足的大坑，很多时候物极必反，越是要了解就越可能出事儿，哪怕她是合欢宗全宗门的二师姐。施桃好歹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合格社畜，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神仙打架的事情还轮得到她这个不会飞的地上生物关心吗，当然是轮不到的。
“相对来说，如果没有八卦，那告诉我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施桃活动活动肩胛，“比如说，尤竹一门向来清净少人，更不要提接触旁派弟子，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簌簌被她问得一个哆嗦，似曾相识的脸上出现了大把偏离人设的情绪表达，起码现在他很确定面前的二师姐并不傻——不仅不傻，或许还很老道聪明。施桃的问题当然是个烫手山芋，谁想任务刚开始就被迫掉马甲！但他又不能不回答，三娘娘将自己赠与施桃就是为给施桃一个有所保障的契机，如果施桃连基本的信任都不给自己，那他的任务算是还没开始便已经失败了。
“这个么……实不相瞒，妾乃是三娘娘点化所生，起初是受三娘娘剑舞影响而有灵无智的普通精怪，”簌簌说到三娘娘时多少又带了点崇拜与娇羞，连带着声音也掐得更细，“三娘娘她仁慈厚德，见妾生而不全，遂分了一点神思与妾。”
哦，难怪这张脸似曾相识，至于违和感，估计是这张脸与造作模仿痕迹带来的反差。
“那点神思对妾来说自然是足够化形得智了，然而于近乎通天的三娘娘而言，无异于海中取杯水而已，自然是不受分毫影响的，而妾虽由此也得了一些能分辨事务的雕虫小技，但其余的还是一概不知。”
施桃并没有搭话，想着试试看还能从这小竹子花嘴里掏出来多少东西。
“至于，至于小君所想的八卦，妾是不知道的，但妾稍微了解过一些各门概况……”
“打住，”施桃伸手一收，似乎要掐断簌簌嘴里的话，“我要是需要知道门派概况这类东西还不如去上外门弟子的宗门学堂。”
“小君误会了，”簌簌的语气看着有点着急，施桃保持着中风脸，心里乐着想这小竹子花还真上道了，“妾所说的概况与普遍不同，就是不知道是否符合小君所要的乐趣一说。”
“那你说说。”
“是。”
簌簌到现在还没忘记账本这个任务中的第一环，他想了一想，便说道。
“不知小君可还记得方才账本上写了些什么？”簌簌将施桃虚掩在枕下的账本掏出来，随意翻开带字的一页，又讲到，“其实，妾也说过，剑门一派虽已没落，然而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这一代的剑尊掌门都是能耐人，若是有重要祭祀，断然是不会用这么单薄的。”
单薄，施桃心里震撼了一秒，这密密麻麻的还能算内容单薄？果然是曾一度钟鸣鼎食的大门派，与常人思维自是极其不同。
“若是大型祭祀，光是编钟一关便过不去的。”
“剑门山大礼需用编钟至少十二套，若是赶上如祭典老剑尊之类，更是多达七十二数。”
簌簌翻到编钟一页，指了一指。
“这才是一套，祭祀什么都是不够用的。”
“但若是私下祭奠，普通弟子长老也决计是不敢拿这么贵重的礼器的，加上礼器账目向来是剑门山内有专门山头独管，那一门旁的都不要操心，只是管礼器之类——因着这些礼器多有年岁，甚至不少还存着八百年乱子之前先辈的灵力，谁也不敢怠慢。”
“但这账目显然是某些弟子自己做的，字迹与礼器一门全然不同。”
“想来，指不定是哪一门自己私下要祭奠什么不该有的人呢。”
最后一句话让施桃终于稍微动了动眉毛，设定上中过风的脸也有了点别的表情，簌簌庆幸于自己总算进一步得到了施桃的兴趣——哪怕不是信任，有总比没得好。施桃显然是因为这番话而想了不少东西，按照簌簌所说，这套东西是为某个剑门山内有地位又不能公开示众的人所准备，二姥姥的目的说不准就是要她接触到这个人和要祭奠他的群体了？
施桃躺下去，气氛一时也沉默下来，在簌簌灼灼的目光中，施桃最终抛出一句一切等明天早上再谈，现在她要休息，至于明天要去做什么，那是明天的事情。簌簌原本还想问些什么，然而不等他整理好话语说出口，施桃已经侧卧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安神香在她不想继续醒着的时候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不过几分钟她就睡着了。簌簌觉得语塞，又想到三娘娘点化自己时附带着传给自己的要求——他需要作为三娘娘与施桃之间的部分传递人，在得到两位祖宗的肯定之前始终按照祖宗们的引导辅佐施桃。
这意味着他俩算是单方面捆绑了，就算施桃态度再难堪，自己也没得选。
簌簌这么一想，也只好无奈地收回化形，一夜不再提。
施桃在第二天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安神香好用的让她甚至要以为昨晚发生的或许只是自己闲疯了幻想出来的梦境，但这显然不是，因为在她准备出门前，美人瓶里开着花的细竹枝晃了晃，接着发出声音，提醒她别忘了昨晚告诉她的事情。
施桃当然没有忘记，不过她并没有搭理自己的瓶中美人，她有别的主意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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