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后压步加速，右腿微抬脚尖贴在左脚脚跟处，荒井遥摆好跳跃的架势，瞅准时机——点冰起跳！

        还是不行。

        她跳空了，在空中堪堪转了两周便落了冰。勾手三周跳（3lz），那个让她受伤的跳跃，她始终跳不出来。荒井遥昨天请了假，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一方面也是因为主管的治疗师即将出差，于是更改了复诊的时间。她还记得那份疼痛，无论是在手术前、在康复时，还是现在。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疼了多久，到最后疼痛几乎成为一种习惯，因为父亲总是说，你要更努力，不能停下，不能落后于人。于是从东京地区赛到东日本选拔赛，从东日本选拔赛到全日本青年锦标赛，她一直默默忍着那份疼痛。要更努力，跳得更多、滑得更顺、转得更快，父亲说，你的目标是全日本锦标赛，是世界花样滑冰青年锦标赛，要更努力、不能停——

        ——不能停。

        然后一切突然断裂了，像绷得太紧的弦。

        她记得落冰的一刹那，起跳的一瞬间她便觉得不对，只是这一次她的腿和脚踝再也承受不住。她记得即使摔倒了她也反射性试图爬起来继续滑，因为比赛一旦超时便要扣分——但她根本站不起来。

        “距腓前韧带撕裂伤3级”

        “右侧胫骨压力性骨折”

        已经与父亲分居良久的母亲和他大吵了一架，随后便是正式的离婚，和抚养权的争夺。等她做完手术准备出院，母亲提出要把她送回自己的家乡——宫城，交由祖父母照顾。荒井遥默许了，没有提出异议。那时候她急切地想逃离，逃离从小便严厉训练自己的父亲，逃离媒体窥探的视线，逃离一切。

        哪怕她没有想好今后何去何从。

        眼前突然悠悠飘下一抹蓝色，荒井遥反射性接住——那是一张海报，是七月份宫城县冰上演出的宣传。那是一个有名的全国巡演的冰演，往年荒井遥都会参加。此刻休息区没什么人，雪穗长腿一跨坐在她旁边，挑眉问她：“去吗？你收到邀请了吧？”

        去吗……？

        回到那个世界吗？

        “你有用脑子吗？旋转数够八圈有这么难吗？”

        “为什么练习的时候能完成的节目上场就会失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滑？”

        “继续练习，不准休息！你这个外刃压不住今晚别想吃饭了。”

        一阵门铃声把荒井遥从思绪中惊醒。她手忙脚乱从床上起来、冲下楼，一打开门，就被一头镀着夕阳金色的灿烂橙发晃了眼。

        “下午好，荒井！”日向笑着和她打招呼。

        “你昨天不是请假了吗？今天我早上就去学校训练了没来得及，现在训练结束了想来问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日向说着还举起了什么，“对了，我家还煲了汤，老妈让我带来给你们喝！”

        荒井遥颇为无措地把人迎进客厅，拎着汤去了厨房。祖父母年纪虽大但身体硬朗，这会正在外面遛狗买菜，偌大的家里安静无比。从厨房转出来时，荒井遥见少年端坐在沙发上，抓着一张纸在仔细地研读。

        她心猛地一跳，强装镇定道：“日向想喝茶吗？还是果汁？”

        “荒井要去这个演出吗？”日向抬起头来，橘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无法说谎。总觉得对着这双眼睛无法说谎。

        荒井遥深吸一口气，承认道：“我不知道。”

        她捏紧了衣角：“我很害怕，害怕得什么都不能思考。”

        不能思考怎么和排球部的大家交代，不能思考要不要参加冰演，更不能思考作为选手或是普通人的未来发展。

        “那就先不思考！”

        “什么？”荒井遥愣住。

        “现在就做现在想做的事情，等那天到了自然会得出答案的吧！”日向举起海报，“如果这样你还是忍不住会想的话，我们就来做个约定吧！”

        她有点跟不上日向的脑回路了：“等、等等，日向？”

        “如果我们在高中联赛赢了县预选的话，荒井就去参加这个演出，怎么样？”日向还自夸似的点点头，“反正荒井也控制不了比赛的输赢，这样就不会再去想了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约定啊！

        荒井遥的吐槽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不知为何，她反而笑了，甚至笑得肩膀开始抖动，笑音从胸腔一直传到喉咙，像咳嗽般无法掩盖。

        笨蛋一样的理论，却有力得让人无言以对。

        也许有力的不是理论本身，而是对方毫无缘由的推动。有时候啊，行将溺水的人，需要的只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抓住她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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