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时马克汉对这一判断不置可否。而万斯一边说着,一边懒洋洋地起身,伸手拿他的乌尔斯特大衣。
“顺便向你打听一下,”这时他已迅速地穿上了大衣,“今天早上,我看到连最古板的报纸都将昨晚发生的格林豪宅里的血案新闻放在了头条上,效果非常夸张。这是为什么呢?”
马克汉听到这,迅速瞥了一眼挂钟,眉头紧锁。
“这倒提醒了我,”他说,“契斯特·格林今天一早就打来电话,坚持要见我。我约他十一点过来。”
“噢,那你们准备在哪儿见面?”本来万斯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当听到马克汉这样说,又马上伸进了衣袋里,拿出了烟盒。
“我可不想见他!”马克汉愤愤地说,“但是很明显,当人们遇到麻烦事时,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检察官办公室这个‘情报交流中心’。不管怎么说,我和契斯特·格林已经算是老相识了。既然都是玛丽邦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所以我就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一听,他对这起极具轰动效应的格林家血案有什么看法。”
“报纸上都说是窃贼所为——真的是这样吗?”万斯吸了几口烟,继续问道,“被枪杀的是两个女人吗?”
“别提了,没有比这桩案子里的格林一家更倒霉的家庭了!很明显,只有外行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受到惊吓就控制不住自己开枪乱射,然后横冲直撞地跑出去。”
“这样说来倒是让人感到挺纳闷儿的。”万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顺势滑进了门边的扶手椅里,“丢了什么古董或是餐具没有?”
“东西都还在。这名窃贼一定是还没来得及偷东西就被主人发觉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小偷岂不是笨到家了?一个外行的小偷冒险闯入了豪宅之中,趁着夜色想要偷光餐厅里所有值钱的餐具,但不幸被主人发现。受到惊吓的他慌忙跑到楼上,分别朝不同卧室里的女人开枪,然后飞奔而逃,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多么富有戏剧化的情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有谁能想出这套玩意儿?”
马克汉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然而等到他再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克制住了自己要发作的脾气。
“昨天晚上,接到报案电话的是正在值班的费瑟吉尔,也就是我的助手。他同警方一起查看过现场,并且也认为警方的结论是正确的。”亚摩·费瑟吉尔当时担任助理检察官一职,后以坦慕尼协会候选人的身份获选了议员。
“假如费瑟吉尔判断正确的话,那么为什么契斯特·格林还会这样性急地约你见面?”
马克汉闭紧了嘴巴,没有回话。那天早上,他显得有点儿不对劲,尤其是万斯这般刨根儿问底儿,更加令他感到恼火,但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段时间,马克汉还是勉强满足了万斯的好奇心:
“既然你这么关注这起案件,不如一起留下来——如果你自己也坚持这样做的话,看看格林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噢,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万斯一脸狡黠地坏笑,顺势脱掉了他的大衣,“我就是如此的心软,竟无法拒绝这般盛情的邀请……对了,这个契斯特是格林家族成员中的哪一位?他和这两起谋杀案中的被害人有什么关系?”
“确切地说,只有一起杀人事件,”马克汉以克制的语气修正他的说法,“格林家的四十多岁未婚的长女当场死亡;而另一个遭到枪击的女儿年轻一些,我相信她有机会恢复过来。”
“那个契斯特如何呢?”
“他是格林家的长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听到枪响之后,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这所豪宅里还住着哪些家族成员?不用告诉我还有老图亚斯·格林,我知道他已经去见上帝了。”
“当然,老图亚斯已经过世十多年了,但他的妻子还在世,瘫痪在床、无法走动。此外就是他们的五个后代:大女儿朱丽亚;长子也就是契斯特;随后是另一个女儿希蓓拉——我想她大概有三十岁了;然后是老四雷克斯——一个苍白瘦弱、喜爱阅读的青年,比希蓓拉略小一岁;最小的艾达则是领养的女儿,二十三岁左右。”
“被杀的是老大朱丽亚吗?那另一名遭到袭击的人是谁?”
“就是最小的女儿艾达。她的房间好像是在楼上临着客厅的位置,正好对着朱丽亚的房间。那名小偷慌乱中一定是误将她的房间看成通道了。我认为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小偷在向朱丽亚开枪之后,就冲开朱丽亚的房门,直闯入他所认为的‘通道’——也就是艾达的房间。结果发现弄错了,只得又向‘目击者’开枪。到最后才找到出口,逃向了大门的方向。”
万斯没有搭话,抽着烟思索着。
“看来,你的这位闯入者当时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会把房间错当成楼梯间,是不是?但这样一位不请自来、有收集餐具癖好的绅士干吗要跑到楼上去呢?这难道不奇怪吗?”
“也许是为了首饰之类的东西,谁会知道!”马克汉忍无可忍,终于发作起来,“我又没在那儿。”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嘲讽劲儿。
“好了,好了,马克汉!”万斯讨好道,“别这么小气,我只是想从纯理论的角度来探讨这起案件,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原谅我的那些毫无根据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马克汉那位灵巧的秘书史怀克适时地出现在办公室虚掩的门边上,告知我们契斯特先生的到来。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早上十一点
第一次看见契斯特·格林,是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当时,他神情紧张,似乎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打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他中等身材,体态略微有些肥胖,显然,他在穿着上花费了一番心思,却也因此让人感觉很做作。他的袖口、领子都扎得很紧,彩色的丝帕从胸前的口袋里伸出老远,看上去像一条毒蛇;他头顶微秃,一双眼睛不仅长得太靠近,眼睑更凸出得像一个布赖特病患者。唇边耷拉着两撇稀疏的、修得很短的浅茶色八字胡,唇下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下巴还有点向后缩。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这时,马克汉上前和他握手,并介绍了万斯和我,他朝我们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坐下,小心翼翼地把一根褐色俄国香烟插进装饰着琥珀黄金的长烟嘴里。
他先来了一段开场白,直截了当地说:“马克,如果你愿意亲自调查昨晚发生在我家的暴行,我会非常感激,”然后,才用象牙制的打火机点燃香烟,“以现在警察的那种调查方式,我看恐怕永远都得不到什么结果。另外呢……嗯,有关这个案件,在有些地方——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反正总归一句话:我觉得很不对劲。”
马克汉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格林,你能说得再清楚一点儿吗?”
契斯特把才抽了几口的烟捻熄,然后不断地敲着椅子的把手,“我如果知道就好了。这件事太离奇了。整个事件的背后肯定有某种东西,凭我的直觉,如果我们不尽快阻止,事情一定会发展到非常悲惨的地步。我没办法说得更清楚了,这仅仅是一种直觉。”
“格林先生也许拥有某种特异功能。”万斯故作无知地说了一句。
契斯特转过身来,用充满挑衅的眼神和傲慢的态度凝视着万斯,“胡说八道!”他说,随后又抽出一根俄国香烟,再度转向马克汉,“真希望你能亲自出马。”
马克汉问道:“你宁愿相信我也不肯相信警方,这是为什么?”
“事实上,我并没有不相信警方。”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当格林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只是在心里自然而然地排斥这种‘狗急跳墙’的说法。”
虽然无法判断他的话是不是别有用心,但是我确实感觉到,在他不安的神情之下暗藏着恐惧。最让人觉得不对劲的是,在经历了这场惨剧之后,根本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悲伤的神情。
“可我觉得,”马克汉开口了,“狗急跳墙的理论完全说得通。事实上类似这样的案例很多——误以为闯入空房的家伙在受到惊吓之后,一时方寸大乱,于是就胡乱开枪杀人了。”
听到这里,格林突然站了起来,开始神经质地来回踱步。
“现在我没办法使你信服,”他轻声说,“但如果你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就会知道,事情根本不是我们所看得到的那么单纯。”他迅速地望向马克,“天哪!这说着说着,我就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了。”
“整个事件确实有很多疑点,一时很难理清,”马克汉友善地说,“我相信,是这场悲剧使你心烦意乱。也许再过一两天……”
格林举起手来表示反对,“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马克,我现在就告诉你,从这儿……”他装模作样地将手放在胸前,“我能感觉到,警方永远也找不到他们所谓的那个破门而入的小偷。”
万斯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契斯特。这时,他将双腿向前舒展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对着天花板说话。
“格林先生,请原谅我在此冒犯你深奥的推理——我只是想问,你知道谁有动机用这种方式杀害你的姊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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