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我被一阵咕噜的响声吵醒,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原来是我的肚子在叫。我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只有阳光下泛着光的血迹证明他的存在。
我在想他的伤应该好了,可以起身离开这里。
我有些开心,却又有点失落和惶惶不安。不怕,莺儿,你长大了,坚持下去,都会过去的。我对自己说。
我整理好衣裳,缓缓把一只脚伸出洞口,踏在草堆上,把头探出洞口,很不适应那透过树隙的阳光。
“啊——”
我脚底一滑,坐倒在草灌木丛里急速地向下滚,尖利的枝桠和倒刺不断地划破我的衣裳,火辣辣的刺痛燃烧我的神智。
一阵风吹来,我忽然凌空而起,原来是他飞奔而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衫。
“小不点,你终于出洞了,又要滚去哪里?”
我望着少年担心的神情,一直在眼眶积蓄的泪水忍不住滚落。
“我以为你走了”我大哭着扑进他的怀里,胳膊紧紧拴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别哭,没走,没走”他有些手足无措,双臂大张着,真像只螃蟹。
我哭着笑了起来,抹了抹泪,看见他肩上的衣衫湿透了,一条晶莹的水丝一直连到我的嘴角。
我呆呆地看着那水丝,脸颊突然烧起来,树林里虫儿似在捧腹大笑,不知怎的那虫鸣声环绕着我越来越大。忽然又只听见他在轻轻地叹气。
“我答应陪你阿娘,就不会走。”
“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嗯”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他也很认真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渐渐放松下来,紧紧环抱他的手臂也松开了,他就把我放下来了。
“小不点,它们很酸”他蹲下来把布袋子打开,里面是些翠绿的野果“但在这附近只能找到它们了”他擦了擦果子伸手递来,我饿得都可以啃树皮了,那管它酸呢?张着大口就扑过去,一口咬住他手上的果子。
“呜呜呜呜”
我的牙齿深深陷在果肉里,刺激的酸从牙尖一直杀到我的头皮,可那果子太大了卡在我的嘴巴里,我努力地张大嘴巴,可就是怎么也挣脱不了那酸。我酸得直叫唤。
“哈哈哈”他还笑!像阳光一样的笑,舒心畅快,眼睛里的清泉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似乎昨夜的腥风血雨,忧惧惊怖的寒气都被阳光驱散,只剩下通体温暖舒畅。
他用力扯出我嘴里的果子,我连忙呸呸呸地吐着酸水。
“酸,慢慢吃”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哥哥,你可以陪我去扬州府找阿娘吗?”我小口小口地咬着果子,酸中带着丝丝的甜。
“好”
天边的乌云流动,似打翻的墨水遮天蔽日,被压着的树林里一下子幽暗沉闷。我攥紧了他的手,冰凉的粗粝很好地安抚了一颗担惊受怕的心。
“哥哥,扬州府还有多远呀?”
“不远了”
“不远是多远啊?”
“小不点,累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他已经很累了,昨夜搏命厮杀,满身伤痕,早上又去找食物,照顾我。我不能拖后腿了!我迈着大步奋力向前走,可我的腿越来越重,拖着我的呼吸。
他走到我的前面蹲下来,回头看着我说“上来,我背着你”
“我不累的,不用你背我,我只是需要休息一小会”
“我知道,你在我背上休息一会再走”
我犹豫着,看向他苍白的面庞,干裂的嘴唇,坚实却瘦削的身体,憋着泪咬牙继续向前走。
他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又走半日,天色变得苍茫,冰冷的雨滴落下,砸在我的脸上。哗啦啦的洪水从天倾泻而下,冲击着树林里的一切,飓风呼嚎,卷着杂木乱飞,势要撕碎摧毁着世界。
前面的洪流裹着碎石泥浆奔涌而来,他一把抱起我。我闭上眼睛,听着狂风怒号,山崩地裂的声音,周身被冰冷的寒气包裹,心中却是安定。
风雨渐歇,我趴在他的背上,只能看见他的发丝凌乱不堪,顺着雨水贴在坚毅的脸上。
“雨停了,我下来自己走”
“别动,快到了”
你三番四次地救我,这份恩情我怎么报答呢?我抬头望着雨过天晴的云彩,又想起阿娘说的话,再怎么困难,坚持一下,就会过去。
一直走,我们走出了树林,天似苍穹,郁郁葱葱的庄稼在肥沃的土地上长势喜人,一望无际,几处村庄卧在白云深处,炊烟袅袅。
“哥哥,太好了,前面有人家”我欢欣雀跃地指着那恬淡可爱的房屋。
“嗯”他望着远处,目光深邃。
我们进了村子,却不是想象中的小桥流水人家那样的悠闲静好,只是满目凄凉,荒草萋萋,寒鸦哀鸣。
“怎么会这样呢?”我为这样悲凉的景象感到难过,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战火纷飞,人间何处是净土”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士兵脱不下战衣,铠甲上生满了虮虱,万千的百姓活下去的寥寥无几。”
我不懂他说的景象,但是一想到阿娘,想到我爱的人离我而去,我就心痛。
“哥哥,可是为什么我刚刚看到这边有炊烟呀?”
他目光一凛,示意我噤声,仔细倾听着。牵着我往村子深处悄悄走去。
我们躲在一处房屋窗下,听见屋内有人说话。
“老大,咱们绑的可是扬州府的小姐,你说会不会被砍头呀?”
“这年头,不被砍头,也要被饿死,老二,你选哪样?”
“不,我不被饿死,咱们先吃了老头!”
激动,担心,害怕,着急的情绪在我心里激荡。
扬州府的小姐就是可嫣表姐,她怎么会落入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土匪手里!怎么把她和那个老爷爷救出来呢?屋里灶台的火烧的很旺,滚滚浓烟似乎也要蒸熟了我。
他已经拔出利剑,用手势示意我待在原地不要动。
哥哥,你难道就是戏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么?救我也是,救他们也是。
我点头,摸了摸他的伤口,他看着我的眼睛,也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就翻窗跃进屋里,我在窗外踮脚望去,只见他一剑刺穿了正在烧火的土匪,烟雾缭绕中另一个土匪从后面拿着刀从他身后偷袭。他回旋一踢,只听见一声哀嚎,那土匪正抱着腿痛哭,晕厥了过去。
他高举着的剑正要落下,老爷爷竟然飞扑在土匪身上,那剑生生悬在空中。
他霎时喷出一口血,我连忙翻墙跑进去,看见他浑身的伤口已经崩裂,血窟窿里涌流不止。一把剑撑着的身体摇摇欲坠。我又急又怕,用身体给他当拐杖,他勉强站稳了。
“少侠,求求你了,别杀他,他是我儿子”
“怎么会是你儿子呢?明明是土匪!要吃了你呀!”我愤懑地叫道,扶着哥哥坐下,想来这老爷爷神志不清了。
“唉!他们不是土匪,都是我儿子。儿子饿了没办法呀!没办法!”颧骨似乎要撑破了枯黄的薄皮,高高地突起,晶莹的泪水积蓄在深深的眼窝里,成了小水洼。
我震惊又难过,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哥哥他似乎已经见惯不惊了,叹了声“战争无情,百姓最苦”
“老人家,村里无人,可是扬州城出事了?”哥哥的话提醒了我,可嫣表姐还被绑着呢。我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有一日,官府突然抢走了所有的粮食,还强制征兵,老少爷们都上了战场还是没能保下扬州城啊!”
老爷爷揩了揩泪,接着说“妇女儿童饿死的死,逃亡的也在路上死了,我和两个儿子是逃兵,回了村子,也是死路一条啊!”
“那扬州府的小姐呢?他们把她绑到哪里去了?”我找寻无果,担心着急。
“在村子的水井里。”老爷爷指着一处地方说道。
我急忙望向哥哥,我知道凭着自己根本救不上可嫣表姐,可又担心他的伤势。
“我没事,走吧”
荒草掩埋着井口,若不是哥哥看见了不同于别处草色的碧绿青苔,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可嫣表姐了。
我扒开杂草,只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而哥哥早已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还没等我担心地胡思乱想,哥哥已经抱着可嫣姐姐用轻功飞了上来。
阳光灿烂,哥哥横抱着可嫣姐姐,他身姿俊逸潇洒,目光深深望着可嫣姐姐。姐姐真美,风髻露鬓,水薄烟纱,倾国倾城。她白皙的脸上透着微红,正含羞带怯地看着哥哥。
我看痴了这么美的一对璧人!像戏里的英雄美人走到了我面前!我暗戳戳地激动。
“莺儿!”可嫣姐姐张开手臂,我开心地冲进她的怀里,她一下子把我抱了起来。姐姐好香啊!像甜甜的蜜糖。
“莺儿长大了,也变漂亮啦”我红了脸,埋在姐姐怀里不说话。
“恩公,扬州城陷落,我刚逃出追杀就被人绑架,父亲也下落不明。”可嫣姐姐眉头紧蹙,说道“我想请恩公帮我寻父亲。可恨我没有一兵一卒,不能报那家破人亡的仇!”
我看姐姐红了眼睛,连忙帮她擦泪,她冲我凄凉地笑了笑。
“好,凭君差遣。”哥哥弯腰抱拳,姐姐又笑了,却不是凄凉,而是带着希望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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