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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太女口谕,清理六宫。


  宫漏响过了四更,东宫内便燃了灯。
  宫婢们鱼贯而入,跪伏在寝殿之外,低低地唤:“殿下,该上朝了。”
  层层帷帘之后,有个瘦削挺拔的身影已经自行穿戴好官袍。
  他似乎在床前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女侍们端着冠冕的手有些发酸,才掀帘而出。
  紫袍玉带的年轻权臣立在她们跟前发话:“以后不要催促她,不可说‘该上朝了’。”
  宫婢知太女殿下起床气重,但也无其它法子,只静待首辅大人说下句。
  谢辞晏将托盘上黑金相间的冕服拿起,淡声道:“要说‘该用膳了’。”
  女侍们垂首,恭敬道了声“是”。
  谢辞晏拿着她的朝服,又回到榻边,低声哄劝:“宝凝…起来用膳。”
  萧宝凝蹙眉,翻了个身背向他。却突然想起肚子里还有孩子,生怕挤压了他,便醒了大半。
  “什么时间了?”她声音黏糯,有重重的鼻音。
  谢辞晏温声回答她:“四更刚过。”
  萧宝凝的脸皱成了包子,她艰难地道:“平日里哪次不是巳时后才起,如今却是要四更…夫君,我想回家…”
  说罢又眯起了眼睛。
  谢辞晏正要规劝她勤奋,却听外间内侍传话:“圣上近日庆延德太子位列仙班,龙体略感不适,歇朝三日。”
  延德是萧宝冲的谥号。萧立亥平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能坚持这几天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宝凝大喜:“不用起了!”旋即裹紧了自己,挑眉望着谢辞晏。
  谢辞晏叹了口气:“这么懒,以后怎么做那个位置。”
  萧宝凝将被子一掀,拍了拍空着的一侧:“我又不想坐,是你们架着我上来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谢大人冷不冷?要不要进来暖暖?”
  夏季的凌晨有些冷,谢辞晏素来体寒,的确难顶。
  他从善如流地钻进了萧宝凝的卧榻,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真凉。”
  谢辞晏尴尬一笑,悄悄想抽回自己的手。
  萧宝凝却紧抓着不放。不仅如此,太女殿下变本加厉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前襟中,企图用自己的胸怀去温暖寒潭似的谢大人。
  谢辞晏清水一般的面上泛起了涟漪,他轻咳了一声,出声屏退了东宫众侍。
  四更天上,月明星稀。东宫罗帐内,满室生春。
  清晨第一缕阳光隔着窗棂射进来,困顿的萧宝凝枕在谢辞晏膝上,打折哈欠道:“这两日不用上朝,你可怎么出去。”
  谢辞晏伸指将她散乱的青丝捋顺,附耳道:“那我就等三日后上朝之期。”
  萧宝凝一听,眼角弯弯:“三日还不够。”
  他只能叹息:“你且再忍忍。”
  隆庆殿内,萧立亥方醒。
  或者说,他又是一夜未曾入眠。
  姚安立在龙榻前,看着帝王憔悴的神情,难受地道:“陛下可是又做了噩梦?”
  萧立亥睁开了眼,眸中似有女子裙裾一闪而过。
  “嗯。”他怏怏道。
  姚安躬身向前:“可要再开两副方子?上次陛下服过的那几样。”
  萧立亥挥了挥手,本想说不用。但不知为何,自太子萧宝冲死后,他整日心悸,神魂不宁。
  “再开些罢。”他道,“你亲自去办。”
  姚安恭顺道:“是。”
  待这位姚总管出了寝殿,萧立亥才翻出榻中那块小襁褓。
  他如珍似宝地抱在怀中,口中喃喃:“我儿…莫怕,这天下一切,都是你的…”
  他虽十分小心,然而怀中的那个娃娃的袜子却仍被抖掉一只。
  萧立亥慌张地拾起抖落的那只袜子,想给襁褓中的布偶穿上。
  穿不上。
  他从未伺候过别人,他不会穿小孩子的袜子。
  萧立亥急得满头大汗。
  末了,他狠狠地将袜子和襁褓一扔。
  襁褓中的男婴布偶暴露在阳光下,红线缝就的血红小嘴轻微咧起,笑容诡异。
  他胸前同色红线绣了一排小字:成德元年冬月初二子正。
  萧立亥急急忙忙地又将布偶捡起,满头大汗地抱进怀里。
  隆庆殿的内殿,隐隐约约可闻一阵阵悲鸣。
  自皇太女入主东宫之后,下的第一道口谕便是清理六宫──自然不是杀人的那个清理,是洒扫的那个清理。新主一般都要进行这道程序。
  毕竟只要不触她霉头的情况下,殿下还是很好说话的。
  听泉宫这样常年无人踏足的冷宫成了重点关照对象,不过短短一日,便焕然一新。宫人于日落前撤离了这所传闻中会闹鬼的宫殿。
  午夜时分。
  一道颀长身影如幽魅一般,入了听泉宫。
  他在听泉宫外的石凳上坐了很久,口中似乎在低诉着什么。
  末了他又站起身来,走向了传闻中闹鬼的寝殿。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月光拉长了地上的人影。
  影子缓缓入了殿内,踱到桌案边。
  瘦削苍白的手指拿起了针线筐中的几只未做成的婴儿袜,抚平整后与自己的另一只手对比。
  夜风渐起,“呜呜”地吹入殿中,吹起他的衣摆,吹起寝殿内的纱帐。
  纱帐之后的绣床上,曾有位年轻的美人,被心上人的匕首插进胸腔。
  匕首一路下滑,划开她的腹腔,那青紫色的早已死于母亲腹中多时的男婴,被取出时嘴角还带着笑意呢。
  你听,似乎有男婴的笑声?你听啊…
  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绣床上似乎有个人影。
  他猛然转身望去。
  什么都没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悄然窜上后背,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绣床上的油灯突然亮起。
  萧立亥大惊。
  他向后一步,腰磕了下桌案,痛得他不得不坐在一旁圆凳上坐下。
  股间刺痛袭来,他正要起身,抬头却望见一张惨白面孔。
  奚小茴将油灯放在案上,轻声道:“陛下。”
  萧立亥定了定神,发现此人不过是一名内侍。
  他松了口气,又忍痛怒道:“朕当什么人装神弄鬼!深更半夜,为何来此?”
  奚小茴并不看他,捻了束香,放在燃灯上。
  香被燃起,奚小茴背对着他,恭敬地朝着一处拜了三拜。
  “为何?自然是为枉死的卢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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