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身许


她倒不怕,只是一个谎言需要越来越多的谎言去圆,便道:“嗯,你呢,有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

        话问出去,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上一世沈峥曾被誉为战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成为敌国闻风丧胆的对向,怎么会有特别怕的?

        “有。”

        傅南烟出乎意料,“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傅南烟的肩头去看模糊不清的天幕,沉吟片刻,“有点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傅南烟没当回事,笑了声,“都是人,谁不怕死?嫦娥还想求长生呢。”

        傅南烟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沈峥这番话还有另一种解读的意思——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双目俱残,终生只能活在无尽的黑暗中不见天日。

        是啊,他仅是少年就已经半瞎,未来的某一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再也看不见东西,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非常大,谁会不恐惧呢?

        “不会那样的,别怕。”她握住沈峥的手,十分坚定道:“你信我吗?”

        沈峥微怔,却没把手抽出来,“不太信。”

        “那就对了,信你自己,只要你觉得不会,那就一定不会发生。你知道吗?信念的力量能胜过万物。”

        这话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沈峥反问:“那你的信念是什么?”

        有一瞬间傅南烟有点迷茫,“我的信念……怎么说呢?以前是希望在乎的人好,现在应该还是吧。”

        以前希望楚云景好,为他疯魔也在所不惜。现在希望沈峥好,不想他再被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求他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倒是未尝不可。”沈峥微微仰头,整个人放松下来,不说话了。

        于是傅南烟就静静地观察着他,她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沈峥了。

        沈峥死后的一年里,她午夜梦回,再不能睡一个安稳觉,常常在不欢宫一坐就是天亮。

        换季的时候她还是会生病,可那时候却怎么都熬不过去,她以为自己快死了,就让人把她送到沈峥过去的府中,府中空空如也,处处萧条,再不复往日的热闹,她到了沈峥的寝殿沉沉睡了一觉,第二日病却好了。

        第二天她醒来,独自望着新一轮升起的曜日,孤独的坐在窗前,莫名的双眼发涩,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哭到喉头沙哑,再不能发声。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却了沈峥的模样,可沈峥仿佛还在这里,永远温柔,永远耐心的拥抱着她。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流下,微凉的触感惊醒傅南烟,她抬手抹去,顺着沈峥的视线望,头顶满目殷红的凤凰树开了花,宛若星空下的一片云霞。

        但她知道,沈峥是看不清的。太远了,他只能看到五尺内的东西,在夜晚更是形同一个瞎子,如此好看的美景,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片刺眼的红。

        “那是凤凰木,每年五月开花,六月最为绚烂,它的花就像凤凰的羽毛,一片一片垂下来,像火一样好看。可惜你来的太晚,错过了它最美的时候,不过没关系,等来年花开了,我请你到府上玩。”

        沈峥道:“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阳之冠,很美,栽下此树的人也定是不凡之人。”

        “应该是吧,不过曾经有位夫人在这自尽,从此这间院子就被视为了不祥之地。”

        沈峥:“祥祸之分,皆看人言。”

        傅南烟一笑,“是啊,我娘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我小时候她总带我来这玩。”

        他移回视线,微微诧异,“你还记得你娘。”

        她讪笑,“其实我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她是武英侯之女,当年也是京城的名人,多多少少我也从旁人那儿听了些她的事,白衣如月照清渠嘛。”

        但她娘的传闻并非什么好的,总是和杀戮,背叛,淫乱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白衣如雪,月照清渠,往日的清风白露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话,再无曾经的敬佩和慨叹之意。

        最初她听到那些流言,气愤的不能自已。用瘦弱的身躯反抗,用贫瘠的词汇辱骂,时间长了,她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就连发怒哭泣都会被旁人当做嘲笑的把柄,她便不再莽撞,听多了,再难听的话左耳听了,便立即从右耳冒出去。

        等到了她翻身之时,覆灭丞相府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她却没了翻出陈年旧事的心思。只重立了她娘的衣冠冢,深深跪拜,磕了三个头,尽了最后的孝心,此后再未踏足陵园一步。

        故人已长眠,活着的何必再去打扰?

        这话是她疯魔时用来劝自己的,可沈峥死的那天,她萌生出了挖开沈峥坟冢的念头,就算他死,也不要让他安生……

        沈峥道:“传言未必是真。”

        “世人从来不在乎孰真孰假,他们只会听他们想听到的。”傅南烟鼻头涌出一股痒意,她抹了抹,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凉了,重生后的身子其实还没好利索,今日跳那南疆之舞大汗淋漓一场,又拜楚云景那狗东西所赐满身狼狈,夜风一吹,身体便有些遭不住。

        禁不住发了个寒颤,“天可真冷……”

        一件月白长袍轻轻落于双肩,熟悉的体温包裹,傅南烟怔愣:“公子?”

        “你我也算有缘,便穿着吧。”

        可不是有缘,上辈子他跌井里便让她撞见了,这辈子故意寻他来,还有缘到一起落井……

        “你这样,我还真想以身相许了。”

        沈峥长眸淡淡扫过,“我家中无房产。”

        “无碍,一间草房足矣。”

        “无银钱。”

        “情爱之事怎能谈钱,俗不可耐!”

        沈峥:……谁跟你有情爱。

        上辈子在沈峥身边呆了五六年的傅南烟自然懂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倏地凑近了身子,笑的极为狡黠,“情情爱爱那种东西都是培养出来的,公子还没试过怎知没有?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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